張的樣子。她不是口才很好的人,講完這通話,不由瞥向觀眾席的角落。
那一刹那,她看到程榆禮站了起來。他個子高,即便在暗處也顯得突兀。臉上帶著一點若有似無的笑意,溫和而從容。像是在鼓勵她。
秦見月繼續說:“嗯,我們會繼續保護著戲曲這門藝術,跟它一起成長。也希望看到這個故事的大家都找到人生的信仰,有誌者,事竟成。我們一起在各自的領域發光。不負熱愛。謝謝。”
主持人:“說得真好。”
秦見月正要把話筒遞過去,又被推了回來。
主持人又問:“那我想問問您在演藝生涯裡麵有沒有遇到過什麼樣的坎坷、困境,又怎麼樣突破的呢?”
秦見月說:“我想這個問題更應該去問老一輩的藝術家,比如我的老師、我的媽媽,甚至老師的老師,他們親曆過這一行的震蕩和轉變,而對我本人來說,我隻是一個初出茅廬的菜鳥,和老師們大起大落的困境比起來,眼前經曆的根本都不算什麼。如果一定要說的話,大概就是遇冷的工作經曆,因為——”
想要提“薪水”,又頓時意識到不合適,她立刻吞咽回去:“因為行業的不景氣而遭到過一些非議和質疑,當然我知道,和不懂戲的人沒有必要解釋太多。無論說什麼他們都不會理解的。而我自認為我能堅持下來這件事,我就是崇高的。曾經有一位老師說過:不要怕吃苦,不要怕寂寞,也不要受外界任何乾擾,隻有寧靜才能致遠。這句話給了我很大的支持,也在我每次急功近利的時候,會轉移掉我心裡的急躁。因為我還年輕,所以我難免是會浮躁的,到我徹徹底底地寧靜下來去潛心戲曲工作,也許我還有一段路要走。不過我不會停下腳步。”
主持人說:“我很高興,戲曲界還有這樣一批耐得住寂寞做著傳承的年輕人。也很感動,你們還有風雨不動的堅守,甘之如飴的精神。我相信在各位的帶領下,中國戲曲一定會永世長存。”
……
在長長的謝幕曲裡,程榆禮悄然離場,他圍著場館繞了一圈,找到藝人休息室。
門口貼著各個戲班的名字,找到京劇“三春班”,門是敞著的。
閒庭信步過去,卻謹慎遲疑地頓住腳步。
程榆禮抱起手臂,輕倚著牆壁,側耳聽裡麵的動靜。
秦見月在跟她的同門們說笑。她的聲音比方才在台上嘹亮舒暢了一些:“哎呀終於錄完了,可以回家躺著了。”
陸遙笛說:“我現在腰酸背痛,我要回去瘋狂補劇!!”
花榕說:“哎秦見月,那個什麼……”
秦見月:“什麼啊?支支吾吾乾什麼,直說好了。”
花榕欲言又止:“就是那個……”
南鈺忍不住笑起來:“他想問他女神今天怎麼沒來?”
花榕臉一綠:“喂,你彆吼那麼大聲!”
秦見月也笑起來:“我知道了,不就是齊羽恬嘛,這有什麼不好意思說的,她有兩千萬粉絲呢,又不缺你一個!”
花榕臉又變紅:“又不是兩千萬粉絲都跟她說過話,我、我就不能近水樓台先得月一下?”
秦見月愣了愣,喝著檸檬水的嘴巴一鬆,吸管塌了下去:“說真的,你要追她呀?但是追她的人可多了,你去搖個號吧小榕子!”
旁邊幾個女孩眉飛眼笑。
花榕在那挨個嚷嚷:“不許笑!”
亂哄哄的笑鬨聲裡,他清晰地捕捉到秦見月的清脆笑意。
在他跟前,她似乎很久沒有這樣快意過,不是調笑時的曖昧狀態,而是真正發自內在的舒心。
程榆禮輕籲一口氣,疊在一起的手臂放下,塞進褲兜,難耐地輕揉著指。
驀地想起她說:不喜歡了,已經很不快樂了。
他頓時意識到自己沒有再出現的必要。無論以什麼樣的形式出場,隻會給她徒增煩惱。
他不明白是該替她高興,還是為自己傷心。
呆呆站了會兒,身後跑過來找人找了一圈的阿賓:“程先生,您在這兒啊,晚上還回公司嗎?劉總打電話問會還開不開了。”
程榆禮瞧他一眼,有氣無力應了一聲:“走吧。”
回到車上,他沒精打采地看了會兒工作文件。長腿散漫疊起,平板在膝頭,動輒去看一看微信,但並沒有消息。最終,還是止不住心間那點焦慮,小心翼翼地給她發去問候。
打了一遍,刪掉。又打了一遍,刪掉。
最後打了第三遍,五個字,反複看了看,按下發送。
程榆禮問:生什麼病了?
秦見月回得挺快:啊?我沒有生病啊。
程榆禮:哥哥說的。
秦見月:……好吧,隻是有點月經不調,喝幾天藥就好了,他太小題大做了。無語。
最終,他回了一個字:嗯。
她沒再有動靜。
簡短的對話就這樣結束了,像石子投河,漣漪不止。
程榆禮眼裡看不進任何的內容,便放下手頭一切,閉眼小憩了一會兒。
夜裡辦公結束,他回到程家府邸。程乾說是有事商議,不猜也知道,是給程榆禮組了一局鴻門宴。
程榆禮避他爺爺也避了一陣子了,他現今才算打起來精神,總之光腳的不怕穿鞋的。他自始至終不虧欠他爺爺。那權威又能壓得住他什麼?
餐是家裡阿姨做的,程榆禮去時,桌上有三個人,爺爺奶奶,還有他侄女程序寧。她在捧著一本語文書看,像在做背誦。聞聲,程序寧趕緊把書扔一邊,抬頭說:“小叔你總算來了!我快餓死了!”
程序寧說著要舉筷子夾菜。
程乾拍一下她的手腕,凶道:“說什麼死不死的?!”
程序寧無語至極,擋住側臉,在程乾看不到的地方翻了個白眼,又無奈把筷子擱下了。
程榆禮邁步過來,扯開一張椅子落座。
他的眉眼裡有遮不住的一片頹唐,也沒看程乾一眼。用手指把空酒杯往程序寧麵前一推,沉聲吩咐說:“上滿。”
小姑娘懂事照做。
程乾看他,說道:“你有什麼不痛快的,直說。”
程榆禮皮笑肉不笑:“哪兒能。”
“那你在這兒撂臉子給誰看呢?”
“您要是不心虛,能覺得我這是給您撂臉子?”
啪!
酒杯被倏地摜碎在地上。
一杯滿滿的酒從程乾手裡給灑了個空。
程乾怒道:“你再說一句試試?”
“行行行了,飯還不讓人好好吃了。”沈淨繁騰出吃皮蛋的嘴來拉了句架。
一杯酒落地,一杯酒下肚。程榆禮灌了滿滿一整杯烈酒,喝得前所未有的凶。
腥辣的酒精在胃裡燃燒,他扯了下襯衣的領口,早沒了往日那副豁達從容的氣性,杯子被一下丟在桌麵,哐當滾了好幾圈,程榆禮撩起眼皮,“您有什麼想法,也請直說。”
少頃,程乾冷靜下來,以為程榆禮要講和,便直言不諱說:“你去把小九的微信加回來。”
程榆禮卻冷笑一聲:“鬨半天還是為這事兒。”
他又撈過酒瓶,自斟一杯。悠悠說道: “爺爺活了大半輩子,也算是功成名就,怎麼上了年紀,成就感全來自於掌控孫子的婚事?除了這點雞毛蒜皮,您是閒的沒事兒折騰了是吧?”
“早跟您說了,我這一張嘴不哄兩個姑娘。既然見月走了,我也沒什麼念想。甭給我亂點鴛鴦譜了,不會再娶。”
坐在對麵的程乾已經氣得麵目猙獰,程序寧嚇得悶頭吃菜,沈淨繁不動表情,隻擰著眉,神色凝重到了極點。桌上隻剩程榆禮方起方落的酒杯杯底在桌麵旋著,發出聲音。
程榆禮站了起來,折身往前,看他爺爺發顫的胡須:“怎麼,又氣了?”
程乾眼皮一掀,怒目看他。
程榆禮笑著,兩指夾住杯子,拎過去給爺爺:“來,再摔一個。看看能不能把夏家那丫頭‘摔’進門。”
他咬著牙,字字緊逼。程乾抬手就要奪過去,而程榆禮手一歪,酒杯被他霎時間拋擲出去。
啪!.思.兔.網.
杯子狠狠地砸在牆麵上,稀裡嘩啦碎了一地危險的晶瑩。
他譏笑著:“我看算了,這杯還是給見月賠個不是吧。”
程乾狠狠地瞪著他,口中罵了幾句“混賬”。
程榆禮的眼裡也不乏一片紅血絲,片刻後他收了眼,越過那片淩亂的地麵,餘光輕輕掃去,玻璃的殘骸粉碎狼藉,就像他四分五裂的姻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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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頓家裡人的飯吃得這般不愉快,程榆禮的憤怒值在此刻達到了一個巔峰。他無法靜下心來坐任何事,便擅自進入已經不屬於他的書房,拿了本程序寧的數獨書在看。沒提筆計算,在心裡速速將數字填下,很快完成一頁,又翻過去,繼續下一題,刷刷幾張紙掃過,心情總算是平靜下來一些。
篤篤。
有人敲門,聲音裡聽得出小心翼翼。
程榆禮沒理。
很快,人也不等他搭理,就推門進來了。
“小叔,你你,你離婚了?”
程榆禮掀著書頁,聲音很沉:“有事?”
“沒,沒什麼大事。就是你之前給我出錢拍的那個片子,我們粗剪出來了。”
“什麼片子?”他總算抬一下眸。
“抵製校園暴力的一個宣傳片,你忘了?”
她不提,程榆禮還真險些把這事兒給忘了。小孩子拍短片也花不了多少錢,這回的灑灑水是真的灑灑水,權當支持一下她的愛好。書被他合上放回去,程榆禮問:“嗯,怎麼了?”
程序寧抱著平板,滿眼期待問他:“你不想看看嗎?”
真會挑時候。
程榆禮伸一下手:“拿來。”
給他點開視頻,程序寧介紹說:“我們的片子由兩部分組成,前麵是一個劇情片,劇本導演都是由我承包!”說完,她頗為驕傲拍拍%e8%83%b8口。
聞言,程榆禮輕輕牽了一下嘴角,“知道了,程導。”
男人始終冰冷的神情總算有了一點溫度,繼而問道:“然後?”
“後麵是我們在網絡上征集的一些校園暴力親曆者的視頻。有的是在校學生,有的是以前經曆過的受害者,這都是他們的自述。”
視頻點開,劇情片大概五六分鐘的樣子。程榆禮用手指拖了一下進度,播放到後麵的內容。畫麵突然在此卡頓住,卡住的地方是一個用了特效遮臉的女孩子的視頻。
“這個就是親曆者的部分,因為很多人表示想匿名,所以他們發過來的視頻都用了大頭特效。”程序寧解釋著,上手幫他拖了一下,進度條是動了,畫麵卡在那一幀紋絲不動,她尷尬地抓抓頭發,“哎呀哎哎呀,這兒網不好,大意了。”
程榆禮也沒耐心等了,他交還平板,說道:“你發我郵箱吧,改天看。”
她忙點頭:“好的好的,大老板都是這樣進行業務往來。”
他忍不住又笑了下。
程序寧好奇問:“哎,你跟嬸嬸為什麼離婚啊。就因為爺爺攪和兩句?你這也太不堅定——”
程榆禮談“離婚”色變,笑意一下冷卻。睨她一眼。
“好好好,我不八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