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台上演講。
【程榆禮。原來你叫程榆禮啊。都說人如其名,好像是真的。因為你看起來確實很有禮貌。】
【今天下了好大的雨,搞得我有一點厭學。如果還有一個讓我非去學校不可的動力,那一定是你。雖然我很討厭下雨,但想到我們相逢在雨天,它好像也不是那麼不可接受。我總想起你為我撐傘。隻要是和你有關,討厭的東西也變得浪漫。】
【你說天底下怎麼有物理這種變態的東西啊。我又掛科了,考了一個慘無人道的分數。我考試的時候在想,如果是你你一定會分分鐘解出來吧。學神程榆禮,明天還有一科讓我窒息的化學,你保佑保佑我吧!大家都在拜孔子,可是孔子也隻會之乎者也啊!我知道,拜你一定行!】
【cyl,我打擾到你了嗎?我甚至不明白該不該道歉,為冒失地闖進你的地盤,還是為我孤零零的偷偷喜歡,為我沒有資格接近你的陌生人身份。對不起。】
【我重整旗鼓了,程榆禮。還是想喜歡你,還是忍不住喜歡你。哪怕有那麼一天,我的自尊勇氣都被耗儘。隻要你站在我身邊,你看我一眼,或者不看,我隻是在洶湧的人潮裡,聞到了你身上的氣味,聽到你講話的聲音,你對我的吸引力就會卷土重來,我就會覺得一切美好,一切光明。】
……
字裡行間的酸澀讓她眼眶泛潮。
秦見月默默翻了一會兒,把本子合上,嵌進書堆裡。
舍不得。
舍不得什麼呢?是他,還是一廂情願的她自己。
第二天回到學校,秦見月情緒不佳。齊羽恬問她:“下課去書店嗎?”
秦見月搖頭。
不想碰見他。
“那去超市?”
她悶悶想了想,“好。”
秦見月沒有想買的東西,她陪伴齊羽恬。齊羽恬最近有點無聊,因為鐘楊不在,她的話都變少。他要去外地參加什麼訓練,秦見月沒有接觸過“電競”的概念,不懂他們這一行的規劃。隻覺得打遊戲也能打成職業,好厲害的樣子。
她那時不知道,有許多的分道揚鑣就在他們每天乏善可陳的日子裡悄然發生了。
排隊付錢。秦見月在前,齊羽恬在後。
忽有兩個人竄到秦見月的前麵,她愣了下。被插隊當然生氣,秦見月將要說話,前麵的女孩側過臉來跟同伴說笑,與此同時,齊羽恬也拉住她。
她虛聲說:“夏霽,彆惹。”
秦見月抬起的眼皮又緩緩垂墜下去。
夏霽斂了笑意,看著身後這個瘦小的學妹。
秦見月長睫輕扇,密密匝匝地蓋住下麵那雙柔軟的瞳,又不經意流露出一點純淨。眼下一顆不聚精細看會被忽視的小痣。
夏霽就這麼看了她很久,秦見月沒有留意到她的注視。直到前麵收銀員說了句:“後麵人往前走啊。”
兩人同時抬頭看去。
夏霽沒再盯著秦見月,往桌上丟了兩包零食。
付完錢從超市出來,齊羽恬挽著秦見月往教室走。兩人都沒說話,因為後麵跟著兩個學姐。奇怪的是,夏霽和她的同伴並沒有回高三的教學樓,而是慢吞吞跟在她們身後。在秦見月進了教室之後,夏霽又從另一側樓梯口繞了下去。
秦見月心有疑惑,她膽子小,擔憂是不是那天撞到她被記仇了。
兩三天後,她的疑心得到了印證。
秦見月在課間活動結束後往樓上走,混亂的樓道裡浮著一層黏糊糊的水汽。人貼著人,夏日的悶熱讓她眼皮上蒙上厚重的汗,她奇怪地想,像被夾在一個巨型蒸籠。腳步邁出去半天,才有空地讓她踏下。
下一秒,一隻腳陡然被人踩到。鞋後跟就這麼倏地脫落。
秦見月慣性往前,導致她的鞋落在身後滾滾人潮之中。
她驚恐回頭,生怕鞋子被踢到遠處。順便下意識看一眼是誰踩到她的鞋,而她抬眼瞬間,等來的不是道歉,而是一句謾罵——
“醜比。”
秦見月駭然,她看著夏霽那雙皮笑肉不笑的眼。是在罵她嗎?
算了,撿鞋要緊。
她扶著扶手,一隻腳懸空,逆著人潮往樓梯下麵一層一層地跳。
鞋子被路過的每個同學輪流地踢,踢到牆角。秦見月好容易擠過去,正要躬身去撿。
先她一步的是一個女孩的手,漂亮的手指勾住她的鞋帶,在五樓樓道的窗口,就這麼輕鬆往外麵一甩。
這人是夏霽的朋友。夏霽還在樓梯上站著,見狀笑彎了眼,說:“快點走啊劉晏洺,把你手洗一下,晦氣死了!”
劉晏洺看一眼秦見月,做出假意嘔吐的姿態,yue了一聲。轉身往樓上飛快跑去。
秦見月還沒有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她旋即往樓下看去,鞋躺在草坪裡。
她一隻腳站不動,於是那隻無處安放的%e8%a3%b8腳還是放下,就這樣踩在洇濕臟亂的地麵,很快人潮疏散。秦見月在艱難地往下挪步的時候,碰到了鐘楊的同桌小步。
他正好低頭看路,看到光著腳的見月,好奇道:“欸,你鞋呢?”
秦見月指了指下麵,“被……”她不知道怎麼開口解釋,她的鞋被人丟下去了。好荒唐一件事。
好在小步沒多問,看一眼下麵,忙說:“掉下去了?你彆動,就在這,我去幫你撿。”
“謝謝。”
撿回來的鞋變得臟兮兮的,秦見月簡單去廁所清洗了一下鞋麵。
為什麼呢?
她當然想不通。
因為高三那邊在傳一件事,程榆禮在找一個植物標本找了兩三天,說是當時被人丟在走廊上了,他心裡是覺得東西也不能就這麼憑空消失,肯定是讓人藏起來了,於是有心無心就這麼找了幾遭,還留了張照片。
夏霽也看到了,在他手機相冊裡的,那個學妹送的禮物。
高三的消息離秦見月隔世之遠。
她隻記得那一段時間,她萬分懼怕走出教室門,在操場、食堂、教學樓大廳,任何一個可能碰到夏霽的地方,就會迎來一句尖酸的“醜比”。
第一次被人取外號,是這樣兩個字。
她意識到了一件事,她成為了彆人的眼中釘。轉盤的指針落在她的身上。
秦見月是被他們選擇的,下一個欺淩的對象。
放學值日,秦見月去倒垃圾。夏霽和她的幾個同學背著書包在去垃圾場的路上晃蕩,秦見月見狀,頭一埋,打算繞開。
咚。
一瓶未開封的農夫山泉就這麼精準地砸到她的後腦勺。
秦見月猛一折身,頭暈目眩扶住腦袋。手臂發麻,垃圾袋從無力的掌心脫落。
率先走過來的人是劉晏洺,她彎腰看向不適的秦見月,故作驚訝說:“我草,我還沒見過我們學校有這麼醜的女的。”
秦見月眼前的昏黑慢慢地消散,世界再次清澈地浮現眼前,她看到夏霽從後麵慢慢現身的那張妝容精致的臉,臉上帶著熱烈的笑。但眼神卻冰涼砭骨。
秦見月被扯住頭發。
被迫仰麵看著夏霽。
她嘶了一聲:“好疼。”
夏霽置若罔聞,依然在笑,雙眼直勾勾緊盯著秦見月:“還真是啊,怎麼長得跟隻雞似的。”
她說完,身後的幾個男生女生發出竊笑。
秦見月被扯得頭皮發麻,“彆拽我。”
她負隅頑抗要去抓女孩的手,下一秒又被上前的兩個男孩子擒住手腕。
夏霽扯著她臉頰上的軟肉,冷諷一聲:“長這麼醜也配喜歡阿禮啊?快拿把鏡子給她照照。”
“聽到“阿禮”這兩個字,秦見月再如此堅持緊繃的腰線也一寸一寸軟弱了下來。
她喉嚨口哽得很緊。
劉晏洺隨即上前:“做的什麼醜東西也敢送,人家給你眼神了嗎?”
“怎麼可能啊?這不扔地上了嗎?”
“笑死人了,臉皮怎麼這麼厚。”$思$兔$在$線$閱$讀$
秦見月驚道:“你們怎麼知道……”
恍然想起,那一回被夏霽勒令學狗叫的男生。秦見月漸漸收聲,她不知道自己即將麵臨什麼下場。隻覺得惶恐,忌憚,委屈,悲憤,所有的情緒一應湧上。她害怕得雙腿發軟。而被人吊著頭發,隻能勉力站著。
夏霽提議說:“要不把她帶去開房好不好?喊幾個職高的一起過來玩玩。”
“不要……不要!”秦見月聞言,立刻驚恐喊了一聲,“去開什麼房?”
“不要什麼不要啊,”劉晏洺湊過來,擰著她的臉,“一會兒去床上喊不要,更帶勁。”
秦見月瑟縮著搖頭:“不要,我不去,你放開我——救命!救命!!救救我!”
“你他媽的再喊!”
秦見月的呼救是有效的,夏霽警告的話音剛落,那邊恰有幾個領導走過,聽見響聲偏頭看過來,抬手指著:“嘿,你們幾個,乾嘛呢?!!”
“臥槽,”按著秦見月的男生立馬慫得放手,拎著書包逃之夭夭,“先走了!”
“跑你媽啊,慫貨!”
“不想被記過了,草!”
被放開的秦見月拔腿就跑。夏霽試圖扯了一下她的頭發,但沒抓住。
秦見月飛快地跑到校領導的身後,就像抓住救命稻草。
“老師,”她聲音顫唞著,發出哭腔,“他們欺負我,我好害怕。你幫幫我。”
“啊?”帶頭的那位領導抬頭看一眼夏霽,又好奇問秦見月,“怎麼回事,你怎麼招惹上她了?”
她說得語無倫次,泣不成聲,扯著老師的衣袖,“我不知道……我不知道為什麼。”
可能是因為……
因為程榆禮嗎?因為那個禮物?
領導推一下眼鏡,頗為難辦的神色:“這個,同學之間還是經常發生小打小鬨,一些小摩攃就不要放在心上了。”
另一個男老師也湊過來說:“是啊,不要說學生了,老師和老師之間也有矛盾的,你放寬心。平時多交流交流學習,不要去搞什麼亂七八糟的。把心思放學習上,沒那麼多糾紛的。”
秦見月哭紅的眼黯淡下來,她呆呆看著這兩個西裝筆挺的老師。
一點一滴的絕望填滿她腫脹的眼,彙流成洶湧的河。
“不是小摩攃。我不知道為什麼惹了他們。”她搖著頭,聲音減弱下來,有氣無力,連哀嚎都發不出。
那男老師繼續說:“一個巴掌拍不響,人家也不會無緣無故找你的茬。”
一旁領導附和說:“汪老師說的沒錯,有的同學成天心術不正啊,就容易惹禍上身——欸程榆禮,怎麼才回去啊。”
領導看見從路口慢悠悠走過去的少年,立馬轉變了神色,笑眯眯衝他打招呼。
程榆禮低頭看著手機,長腿邁得很緩,聞聲偏頭看過來一眼,他那雙淡薄的眼裡好像什麼都裝不進去,總是與世無爭、一派閒散的態度。衝著幾位老師輕淡一笑,應付說一聲:“值日。”
“高考加油,好好考,三中靠你再創佳績。”
他將手機揣回褲兜,笑道:“一定。”
說罷,他收回眼,微微加快步子往前去。
領導揮手跟他道彆。又回頭看躲到旁邊的秦見月,說:“你看看人家好學生,就沒那麼多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