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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見月光 懷南小山 4498 字 6個月前

散地倚在後車座, 閉眼微憩,蒼白麵容在車燈的光影中忽明忽滅, 黑色的呢大衣罩在身上,俊朗的半張側臉看起來嚴肅而漠然。背後的灰調的蒼穹。

秦見月咳咳兩聲, 有話要說的樣子, 男人掀起薄薄眼皮,聽候指示。

她薄薄的耳廓泛著粉, 眼神複雜看著他, 弱弱地說:“那個,我還在生病呢。”捏了捏喉嚨, “你聽我的嗓子。”

細碎,沙啞, 帶著鼻音。綿軟無力。

他不明所以:“怎麼?”

她說:“現在不是時候吧。”

程榆禮嘴角掀起,不由地笑:“什麼不是時候?”

秦見月瞅了瞅前麵的司機,聲音壓得很低, 生怕旁人聽見似的:“他說, 你要那個……”

他明知故問地學她說話時的古怪調調:“我要那個?”

秦見月挪過來一些, 湊在他的耳前, 甕聲細語, 一字一頓道:“老公想要了。”

程榆禮聞言笑著, 握住她的肩, 俯身道:“聽岔了, 落了倆字兒。我說的是:老公想要睡覺了。”

秦見月緊抿著唇, 不能分辨出幾句是真幾句是假,畢竟這個人有一些陰險的讓人捉摸不透的時刻。

不過見她露出虛驚一場的神色,程榆禮的眸色倒是沉了沉。緩一緩,他說:“既然你都這麼會意了,我是不是得考慮采取一些措施?”

這話聽起來很嚴重,秦見月忐忑問:“什麼呀。”

“懲罰你的三心二意。”說著懲罰,他的臉上倒是帶著戲謔的笑意。

“啊?程榆禮,你不會在吃醋吧。”秦見月不可思議地看著他,“還是我把你晾太久,你不高興了。”

他短促地笑一下:“哪兒能。”

這語氣,哪兒能是不生氣呢。

秦見月湊過去,誠意十足地握住他的手:“你說實話好不好。”

程榆禮撐著額,半晌沒吭聲。嘴角掀起,露出一個極淺的笑:“是啊,你哄。”

嘖,怎麼又要人哄。

她都不知道要怎麼理解他這個莫名其妙的醋點。

怎麼辦呢?再強%e5%90%bb他一次?算了,她身上這個細菌,願意跟她親密相處,都顯得他的心夠大了。

秦見月撇了撇嘴巴,無措地捏著他的指,想了半天憋出來一句:“程榆禮,我隻喜歡你。”

淺淺幾個字的回聲蕩在車廂裡,半天沒等來下一句,程榆禮瞥過去一眼,詫異道:“沒了?”

秦見月不像他那麼會說情話,這一招她哪裡玩得過他,思索半天還是決定和程榆禮交代實情,於是轉而又道:“我說實話,你彆不信,那兩個男人長得又沒你帥,也沒你有氣質,我跟他們聊天純粹是為了弘揚一下我們的國粹,你聽見我們聊彆的了嗎?”

她打開手機送到他麵前,社交軟件的聊天框,義正言辭道:“你看,發過去的都是唱戲視頻。”

程榆禮給麵子的瞄了一眼:“梅蘭芳?”

“這是楊小樓。”

他意味不明地“嗯”了一聲。

秦見月放下手機,又抓住他的手:“夠不夠,還要哄嗎?”

看他淩冽的神色,她再辯解都蒼白,秦見月很是無奈,小心眼這幾個字都要呼之欲出了。

而下一秒,她一張嘴,還沒開口,就被他低頭%e5%90%bb住。這個%e5%90%bb並不激烈,而是溫吞柔軟的。做著強%e5%90%bb的動作,卻帶著他骨子裡的溫和。

秦見月怕疾病被傳染給他,竭力地用手往外推他的肩,而程榆禮的力氣大,被她用儘全力抵著也紋絲不動。

男人的手掌覆在她的後腦勺。哄人的人克製謹慎,被哄的人倒是熱切得很。

一番熱%e5%90%bb結束,他輕嘲她一句,用氣音說:“說這麼多廢話,這不就行了嗎?”

秦見月麵頰發燙,她趁著這時忙開口道:“我感冒呢。”

程榆禮不以為然:“那就一起生病。”

“……”

前麵的胡子大叔開到某處就會介紹一下他們浮西島的特色景觀,哪怕沒有人應答,他也能自顧自地滔滔不絕。

直到後車座的聲音殆儘,氛圍詭異,他實在好奇偏頭去看,一瞬嘴巴長成o型,又被自己捂住。

-

寂靜的臥室裡,安全T被塞進秦見月的手心,她詫異看他。

程榆禮一副受害者的委屈模樣,斜斜側躺在床上,撐著腦袋,麵不紅心不跳地吐出三個字:“給我戴。”

秦見月低頭看著手裡的東西:“你都不害羞的嗎?”

他笑著:“既然你害羞,我就不能害羞,不然誰來主導我們必要的夫妻生活。”

秦見月:“……”她無話可說,隻忐忑地拆卸著小包裝。

耳邊是他近在咫尺的呼吸,程榆禮就這麼靜靜地瞧著她。半晌,他悠悠說:“抖什麼?”

“……”她背過身去,不給他看。

笑聲輕盈,浮在身後。

她警告:“不許笑。”

他正色:“不笑。”

這慢慢悠悠的拆卸過程中,忽而想起什麼,暫時放下了手裡的東西,秦見月臉色嚴峻地看著程榆禮:“對了,我有個事想跟你商量一下。”

程榆禮輕哂:“真是挑了個好時候。”

秦見月道:“就是要現在說才好。”

他很大度:“說吧。”

不急不緩地接過她手裡的東西,繞在指骨間輕巧把玩。

天人交戰了一分鐘有餘,秦見月還是閉著眼,一口氣連貫地吐出了她的想法:“我可能沒有生孩子的打算。”

他們的婚姻完成得太過草率,從沒有機會和他商討過這件事,因此秦見月意圖將心聲說得嚴重一些。其實她隻是近兩年沒有這個打算,往後的想法很難說。

程榆禮比她想象中淡然許多,他甚至連愣都沒愣一下,旋即點頭道:“好啊,那就不生。”

他的淡然讓她不免震驚,秦見月眼瞪大了些:“你沒有意見嗎?”

程榆禮說:“我的意見重要嗎。”

“你要是有什麼想法可以說。我其實……”還是會有些心虛,秦見月垂著頭,慢吞吞開口說,“我是因為還是想這幾年在工作上再努力努力,況且我現在也沒有上年紀到生育困難的地步,所以之後,如果想法變了,我還可以……”

後半截話被程榆禮打斷,他說:“不管是為了事業或者彆的,哪怕你隻是不想懷胎,怕疼,甚至於不需要任何理由,你都可以不生。選擇權百分之一百在你這裡,所以不必向我解釋。”

說完,他又打趣說道:“或者你哪天又想生了,你可以告訴我,我能簡單幫上一個忙。”

程榆禮在這件事上的輕易順從讓她覺得不切實際。秦見月看著他煞是真誠的眼睛,不免多問:“那,你爸爸媽媽那邊你要怎麼交代啊。”

程榆禮聞言,把手中的東西擱置一邊,他傾身壓下來,看著她正色道:“對我來說,我的家庭隻有我和你兩個人,我們滿意就好,他們沒有指手畫腳的權利。”

秦見月躺在他的身下,眼神孱弱,水波粼粼。楚楚可憐的一張臉,實在惹人憐惜。

程榆禮就這麼往下望著她虛焦的眼,似乎看穿見月心底的遲疑和忌憚,他輕輕撥她的頭發:“見月,我說真的,不必這麼替彆人考慮。腦袋會累,心也會累。也許你是習慣了看彆人的眼色,擔心這個擔心那個,但從現在開始打住,不許顧慮。”

秦見月說:“因為我媽媽想讓我趕緊生孩子,她的思想就是比較老派,希望我好好帶孩子養孩子。最好、最好不要上班。”

說到這兒,她還很難為情地降低了聲調。

程榆禮笑了,慢條斯理開口說:“你一個90後跟60後計較什麼,再往上翻個兩輩還在纏足,往上四輩還在宮鬥呢。改.革開放才多少年,這幫人哪兒有機會接受新思潮的洗禮。

“我教你個管用的招兒,以後長輩跟你說什麼,你就瞎應付,對對對,是是是。也彆掰扯,你扯不過。多說兩句人能給你扣個不孝的帽子。但你心裡得清楚,日子說到底還是得自己過,要有自己的主見。

“我說句不吉利的,以後媽媽不在了,你的人生終於輕鬆了,但是你發現你身邊留下來的東西都有她帶給你的影子,你不願意生的孩子,你依她的話去遷就的男人和婚姻,你終於可以不被控製可以享受你的人生了,但你能嗎?這些東西會代替你媽媽控製著你。你怎麼去釋放,再強加到你的孩子身上嗎?所以說,該抗爭的年紀就抗爭,以免老大徒傷悲,是不是這個理?”

長篇大論說完,程榆禮都覺得自己快成哲學大師了。他從不跟人嘰嘰歪歪一堆大道理,也懶得開口,隻是實在不忍心見她常常受困的樣子。

用指腹輕輕擰她眉心的褶,將它一圈圈揉開。

秦見月慢慢消化,而後深以為然地點點頭:“你說的有道理。”^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見她的愁緒緩和下來一些,程榆禮問道:“所以你要跟我商量的就這事兒?”

“嗯嗯,是的。不過——”

“不過什麼?”

秦見月弱聲說:“其實,我還是挺喜歡孩子的,以後可能還得要你幫個忙。”

她一說完,羞恥地用被子蒙住腦袋。

又被掀開,她大叫著要躲,程榆禮扯著她的腕:“躲什麼,還沒給我戴上。”

……

……

第二天清早,收到一則消息,彼時程榆禮在搗鼓一個咖啡機。秦見月閒來無事玩起了手機。她吸吸鼻子,今天的狀態好了很多。

荒唐地想,原來那種事還能治病啊。

齊羽恬:還在蜜月?

齊羽恬:你那邊幾點啊?

齊羽恬:同學聚會你去嗎?

秦見月:什麼時候?

齊羽恬:下周。

秦見月:我可能沒法那麼早回。

齊羽恬:魏老師點名想見你欸,她明年都退休了。不來見見?

半天,秦見月回了一句:好吧,我想想。

-

魏老師是當年秦見月的班主任,她對見月很好。既然“被點名”,秦見月也沒有推脫的道理,因為同學會的通知來的突然,他們的旅程被砍掉一截時間。

實則秦見月的體質在這個島上也待不了多久的時間,正好也有個提前逃離的理由。

車子開在雪山腳下,另一側是呼嘯而過的列車,玻璃箱一樣的透明形狀,裡麵裝著奔赴而來的遊人。

秦見月拍拍他的肩膀:“你開快一點。看看能不能超過那輛車。”

程榆禮微微勾唇,自信道:“沒問題。”

油門踩到底,就這麼在莫名其妙的地方飆起了車。一貫膽小的秦見月倒是覺得意外的刺激,她衝著窗外揮手,對麵列車裡的遊客的攝像頭照到她。

總是躲避攝像頭的她,卻衝著對方的相機大方笑著,比了個耶。

程榆禮也是為了依著她的話,難得把車拉到這個速度。

他們的車在寬闊的大道上疾馳著,跟列車賽跑。

在晶瑩的天空底下,灰色的群山背後,最高的那一座山巔被璀璨的光照著,像是末日來臨前,太陽眷顧人間留下最後的輝煌。

他們的最後一站是火山。

程榆禮和秦見月來時已經晚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