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要拆開。
程榆禮忙握了一下她的腕製止,說:“回家再看吧,萬一不喜歡,我的麵子豈不是要兜不住了。”
他的手心一團火熱,捏得她手腕將要燃燒起來一般。
秦見月低頭輕笑著,很給麵子地將活結重新係好。
怎麼會不喜歡呢?他把哆啦A夢畫成蠟筆小新她都會覺得可愛。
-
秦見月到家時,院門敞著,她再往裡頭走,看見媽媽的一隻拐嵌在門縫中。
院中擺著一隻燒紙錢的銅盆,焰火燃儘,煙熏火燎,紙灰飄飄揚揚讓她嗆了一鼻子。
“媽媽。”見月加快步伐往裡麵走,“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秦漪在小房間點蠟升燭。香灰的氣味鋪陳在狹窄房門之內,濃厚而古怪的馥鬱。
秦見月看到被擺在紅燭中央的爸爸的遺照。
聽見喚她的聲音,秦漪回頭看見月:“快來,給你爸拜拜。”
秦見月依言點了兩炷香給父親供上。
秦漪緊隨其後。
秦見月退到她的身側,眼尖看到媽媽額角的幾縷青絲。秦漪在地上放了一隻枕頭,扶著膝蓋要跪下去。秦見月過去攙她一把:“你不方便就彆跪了。”
秦漪沒聽她的話,還是屈下不便的腿腳,給亡人磕了幾個頭。
照片上的爸爸江淮俊美如初,這張證件照是他過世那年拍的。如今有人在蒼老、有人在成長,逝者卻是青春永駐。
江淮生前在外交部工作,妻子秦漪出身梨園世家。夫妻關係向來融洽,外人看來也很是登對。
家庭變故發生在秦見月高三那一年。爸爸應酬完回家的路上,因為酒駕而致使慘劇發生。江淮當場死亡,秦漪折了一條腿,再也無法登台。
那個慘烈的春天,迄今也有六年了。
秦漪在江淮的遺照前跪了很久才起來,問見月:“對了,你跟小王談得怎麼樣?”
“嗯?”秦見月一時間沒想起來這個小王是誰。
和程榆禮吃了一頓漫長的晚餐,她都忘了她今天出行的目的是和王誠相親。沒有多加談論的必要,秦見月糊弄道:“還可以。”
“還可以是什麼意思?行還是不行?”
她避不開追問,便如實告訴媽媽:“我不喜歡他。”
秦漪是一個很傳統的女人,她很堅持地對見月說:“喜歡不重要,門當戶對才是最重要的。”
這話聽得秦見月皺眉。她不想時時刻刻因為這些話題跟媽媽發生爭吵。
但門當戶對這一類詞彙又對她的自尊造成不可避免的強烈刺痛。
也許正是因為她方才才和程榆禮分彆,不願被揭穿兩人之間那赤.%e8%a3%b8的差距。
秦見月鼻子酸了一下,她跟媽媽說:“我隻是想找一個可以理解我的人,如果沒有,那我也可以不結婚。”
不想再接受指責,鑽進自己的房間,閉門不出。
秦見月沒有開燈,她平靜地躺在黑夜裡,睜著眼睛卻沒有聚焦。
她在想少年時期的程榆禮。
那一些年,她尚可以為了看他刻意去製造偶遇,去貼近卷過他身體的風,去觸碰貨架上被他挑剩下的薄荷糖,去看窗戶裡姿態懶倦的身影,一走神又望到玻璃裡出神的自己。兩方身影重重疊疊,他看過來,和她發生漫不經心的對視。
他伸出左手合上窗戶,手臂抻長,校服縮進去一截,骨感的手腕超出了袖口,潔白而溫柔。
校服一致,像情侶裝。
他們都是學生,隻不過腳步一前一後。
而闊彆校園,脫下校服。他們可以坐在一間車廂,卻置身兩個世界。
他們之間的高牆不會為一個女孩的貪婪和私欲而坍塌。
他是赫赫有名程家的二公子。
她是被他召來唱戲的小演員。
……
終於,秦見月想起什麼重要的事,她從包裡取出程榆禮給她留的那副畫。
有沒有一種可能,這也算是一種變相的得到。
最起碼,他真真切切地為她經停了五分鐘。
儘管是作為交換條件,程榆禮有一幅畫是為她而作。不必患得患失。這是貨真價實的饋贈。
秦見月打開台燈,小心翼翼地展開紙張輕薄的畫卷。乾涸的顏料變成固定溫暖的色彩,被昏黃燈光塗抹上一層暖蠟。
哪有什麼蠟筆小新,哆啦A夢。
畫紙上是一個半身的女子。穿淡粉的戲袍,戴繁複精美的頭冠。眸子垂著,睫如細紗,楚楚動人。
她眼角的那顆淚痣被塗抹成一枚細閃的朱砂色花鈿。
卷紙被一點一點展開,直到最底下,她看到兩行工整的小楷——
聽說有淚痣的女孩都很漂亮。
原來是真的。
第 6 章
秦見月盯著漂亮二字走了神,從文字傳遞出來的情感讓她覺得虛無。貪心地想象程榆禮親口對她講出這句話。想入非非之際,不免臉紅。壓根沒發現臉上的笑意已經無法抑製住,她羞赧地將畫紙重新卷好。
又想要多看一眼重新攤開。
再珍重地卷起來。
冒著傻氣的動作,機械重複幾次,直到手機震動了一下。
顯示:cyl請求添加您為好友。
手機發燙,心跳慌亂。
秦見月緊張地站了起來。
他的網名一貫簡單。高中的時候第一次意外獲知他的聯係方式,是陰差陽錯,在鐘楊發的一則打比賽獲勝的說說底下,她看到cyl點了一個讚。秦見月壯著膽點進他的空間,然而沒有任何內容。
一分鐘後,她的訪客顯示+1——
cyl訪問了你的相冊。
秦見月驚得從床上坐了起來。一時間身軀僵直,身體被熱浪裹緊。
訪問相冊的目的很好猜,無非就是想知道你是誰。
她飛速地點進自己的空間相冊,大批量的照片,一張一張看。幸好都是些無關痛癢的網圖。唯一有本人照片的那個相冊,被她上了鎖。
一陣慌亂後,秦見月總算鎮定下來,點進有照片的那個相冊。她自戀地覺得裡麵有幾張自拍還是挺可愛的。一邊慶幸他沒有看到,一邊又遺憾他沒有看到。
百感交集。
這一樁小事讓她陷入失眠。
合眼睡不著,秦見月又忍不住打開手機,戳進cyl的空間。
然而這一次屏幕上赫然顯示的是:你沒有訪問權限。
好像整個人被拋進一個濕冷幽深的山穀。低到極致的氣壓讓她無法喘熄,淩空的失重感讓她難受得眼角泛起潮氣。
越界了嗎?被討厭了嗎?
揣測了千百種的可能性,試圖為自己找台階下,無論怎麼編織緣由自我安撫,終究還是抵不過屏幕上那道冷硬的隔絕,它真實又殘忍。
像嵌入心臟的冰棱。
生平第一次,她睜眼到天亮。
還有誰會記得許多年前的一些小情緒呢?喪失了訪問權限的秦見月會記得。
恒久的失落跟酸澀、那一些年,折戟沉沙的悲愴,鮮為人知的黯然,迄今仍然清晰如昨。
看著手機上姍姍來遲的添加消息,是通過名片。不出意外,應該是孟老師推過去的。
秦見月不覺間又晾了他一陣,終於按下了添加鍵。
他應該是在候著,很快發來消息。
程榆禮:還喜歡?
斟酌了一下,半晌,秦見月也隻發送出去兩個字:喜歡。
程榆禮:那就好。
程榆禮:畫筆拿得不順手。瑕疵多了些,見諒。
秦見月:你常畫人像?
程榆禮:第一次。
心情難得的暢快,她輕輕勾了勾唇角。
篤篤篤的敲門聲讓秦見月從手機聊天裡回過神來,秦漪的聲音傳來:“月月你出來一下,跟你說個事。”
秦見月把門打開:“怎麼了?”
洗完澡的秦漪正拿一塊乾毛巾擦拭著頭發,她本要開口,見女兒一臉笑意闌珊,忽的嘴巴頓住一下,往屋裡瞅瞅,像是秦見月在裡麵藏了什麼人似的。又上下打量她一番,在秦見月的催促下,秦漪才開口道:“我要說那什麼來著——哦,秦灃最近好像惹上什麼事,他要是跟你借錢你千萬彆借,有去無回。”
秦見月愣了下,她沒細問,也沒告訴媽媽說她已經借過一次,少頃隻點點頭:“……嗯。”
不論秦漪是否提醒,秦見月都心知肚明,借給他那位紈絝表哥的錢是收不回來的。就當親眷一場,念及情分,給他一些接濟罷了。.思.兔.網.
秦漪又問:“藥喝了沒?”
見月點頭:“喝了。”
“行了,早點兒睡啊。把你嗓子好好養養。”秦漪走前,還狐疑地往她房間裡探頭。
秦見月催著:“知道了。”
送走媽媽,她重新坐下,關閉燈光,在曖昧的黑暗裡鄭重地繼續進行他們的聊天。
秦見月:我要買一個好一點的畫框把它裝裱起來。
程榆禮:誇張了。
程榆禮:既然如此,我改天重新給你畫一幅。認真一點。
秦見月:不用,浪費你的時間。
程榆禮:怎麼會。
秦見月抱著膝蓋坐在床上,細思著要如何回應。
而剛打出來兩個字,程榆禮的消息已經提前發過來:早些休息。
看來他是要睡覺了。秦見月便刪除了自己的內容,改為:好。
程榆禮:儘快見麵。
有些突兀的通知,讓她方才落下的唇角又不禁揚起。
秦見月:晚安。
程榆禮:晚安。
-
秦見月複工那天,她和陸遙笛、南鈺一起在會館附近的小餐廳吃晚飯。戲館的幾麵之緣,讓陸遙笛對程榆禮很感興趣。幾句閒聊又扯到他的身上。
聊他的車。
“兩個M疊在一起是什麼車?”陸遙笛用牙簽在桌上畫了一下她形容的車標。
南鈺告知:“邁巴赫。”
程榆禮來會館通常開這輛。
“聽起來就很貴。”很有探索精神的陸遙笛隨即便拿出手機搜索價格,又問道,“這車是不是坐著很舒服?”
南鈺笑說:“你這不廢話。”
陸遙笛道:“我聽說他是在部隊工作吧,哪兒來那麼多錢。”
南鈺說:“靠專利啊,國內隻有他能做的出來的項目,你想想看這技術得多香餑餑,一個專利都夠吃一輩子了。更彆說人手上還有好多。”
“欸,”陸遙笛想了想什麼,又好奇地看向秦見月,“他上學那會兒是不是成績特好?”
秦見月吞下一塊排骨,點頭說:“特彆好。”
這擲地有聲的語調裡還帶點莫名其妙的驕傲。
陸遙笛饒有興趣地看向秦見月:“你說說他以前的事兒啊,我可太好奇了。”
見月想了想:“他成績很好。”
陸遙笛:“說過了。還有彆的麼?交過幾任女朋友之類的?”
說實話,沒有聽說過程榆禮交過什麼女友。
秦見月尚在思忖,南鈺的奚落已然蹦了出來:“還在做夢嫁入豪門啊?”
“……”
不怪陸遙笛氣得齜牙咧嘴,南鈺講話的確是直接。太過直接的話總是刺耳。
“八卦一下都不行了?”陸遙笛彆扭地鼓著嘴巴,有點氣急。
南鈺給她順了順毛,笑說:“好了好了,趕緊吃吧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