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她發了火,不許她再和姓裴的扯上關係,還讓婆子們加強巡查,嚴禁任何人私自出府。
趙昭看著高高的院牆發呆,一站就是好幾個時辰。
“姑娘,你想出去啊?”尋梅找來小聲問她。
趙昭低著頭碾著小石子不說話。
“那個人有什麼好的,你不是每次都說他老欺負你嗎。”
石子從右腳滾到左腳,“他都那麼慘了,我就不跟他計較了。”這次不見,也不知道以後還見不見得到。
尋梅看著她歎了口氣,拉著她往後院走:“有個狗洞,咱們可以鑽出去,而且隻有我知道!”語氣很是引以為傲。
“啊!那咱們趕緊走!”趙昭喜不自禁,突然想到,“要不要跟孫媽媽說一聲?”
尋梅跺腳:“說了你就彆想去了,快點走吧,先說好了,咱們看一眼就回來。”
“嗯,就一眼!”
趙昭答應得好好,結果她看了一眼就哭著跟了他一路。
一向高挺的少年被厚厚的枷鎖壓著,依舊沒有彎了背脊,全身血跡斑斑,瘦得骨頭都從衣服上凸了出來。
他怎麼成了這個樣子?!
趙昭眼淚一下子就湧了出來,竟然一路跟到了郊外。
他突然暈倒在路邊,裴家人苦求衙役們給口水喝,說他快不行了,不料衙役們卻棍棒相向,把他們打得一個個躺在地上起不來,才回到茶棚裡喝茶避暑。
太可惡了!趙昭氣得全身發抖。
尋梅在一旁催她快點走:“說好的隻是一眼,姑娘你怎麼說話不算話!”
“可他都這樣了,你沒聽見他們說他快死了嗎。”趙昭急得團團轉,咬牙一跺腳,“好姐姐,你就讓我幫他這一次吧,反正以後我也沒機會了。”
尋梅被她磨得沒了辦法,帶著她去跟衙役求情,想給裴鳳慕一碗水。
衙役們不客氣地轟她們,最後倆人掏光了身上所有的積蓄,才讓對方網開一麵,趙昭去茶鋪端了一碗水,喂給了昏迷不醒的裴鳳慕。
他身上的味道好難聞,傷口都腐爛了。
趙昭用帕子給他包好了手腕,抽噎不已:“你一定要活下去啊,死了就什麼都沒了,知道不知道。”
裴鳳慕這會兒已經迷糊了,趙昭看著心裡揪著疼,結果胃也緊跟著不舒服。
她痛苦地捂著肚子。
尋梅怕她出事,又看見遠處跑來一位小姐後麵跟著個丫鬟,她怕是趙暚,趕緊拉起趙昭就跑。
怎麼他就隻知道感激彆人,從來不提她半句?!
不提就算了,偶爾提到自己,他還一副咬牙切齒的樣子,那樣子比恨趙暚更有甚之,這人真是個白眼狼!
趙昭忿忿不平,結果因為在涼亭想事情待了太久,著了涼,回去後半夜就病倒了,早上都燒迷糊了。
“她病了你都不知道,怎麼伺候!”裴鳳慕怒斥尋梅,連個守夜都不會,要來乾什麼?!
尋梅已經被訓了快半個時辰了,汀蘭很是同情地趴著門框看著她卻不敢求情。
尋梅一把鼻涕一把淚,裴鳳慕也太嚇人了,恨不得要吃了她似的,但是她心裡更多的是自責,她昨晚就該跟著的,更不應該,姑娘讓她睡就睡死過去了,耽誤了姑娘的病情。
趙昭身體不好,隻要一發熱就不容易好。
“主子,柳…太醫來了。”聽竹領著柳如風進來,無意間解救了尋梅。
“你怎麼那麼慢?”裴鳳慕把怒氣轉移到了柳如風身上,“快進去給她看看。”
重逢後,這還是柳如風第一次見裴鳳慕如此喜怒形於色,倒有了幾分少年時不穩重的樣子,挑了挑眉梢:喲,這麼急呀?
柳如風挺直了腰板,摸了摸下巴:“你大呼小叫什麼,小心驚了病人。”
裴鳳慕不吭聲了。
嘿,有意思!柳如風更是順杆爬,頤指氣使地把裴鳳慕推出了門外:“出去出去,我看病不喜歡旁邊有人。”
裴鳳慕惡狠狠地瞪著他。
“怎麼,你還瞪我,那我可看不了了啊。”柳如風雙手一叉腰。
裴鳳慕咬著後槽牙看著他得意洋洋地當著自己的麵,關上了房門。
柳如風轉回頭,看著滿是擔憂的尋梅笑了笑:“沒事沒事,不用擔心,我都來了,你主子一定沒事。”
柳如風放下藥箱,給趙昭診脈,結果越診麵色越嚴肅,一點沒有剛才的嬉皮笑臉。
尋梅看他表情不對,忐忑不已。
一炷香後,他收了手,目光凝重地掃視尋梅,:“她體質怎麼這麼弱,你們究竟是怎麼照顧的?”
裴鳳慕已經聽見了裡麵的動靜,冷聲質問:“到底怎麼回事,你怎麼看了這麼久?開門!”
柳如風讓裴鳳慕進來:“她身子虛得厲害,五臟六腑都有不少的毛病,再加上心結憂鬱,長此以往可不是長壽之相。”
“你在說笑?”裴鳳慕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趙暚怎麼怎麼可能有這些個毛病,她那麼嬌生慣養,連手上被劃破了口子都要哭嚷半天,怎麼有這些個毛病。
柳如風嚴肅地看著他。
裴鳳慕轉頭,迫人的目光直逼尋梅,戾氣大作。
尋梅嚇得臉上血色全無,軟趴趴地跪在地上。
“你說。”裴鳳慕的目光恨不得在她身上戳出兩個洞來。
尋梅哆哆嗦嗦地道;“我我我…”
這怎麼說,趙昭能不一堆毛病嗎,那次差點被餓死之後底子就被掏空了,她和孫媽媽就算再妥善地照顧她,在趙家那種條件也隻能將就著,趙夫人更不會請大夫給她好好調理身體。
嫁過來之後,天天吃素就不說了,還擔驚受怕,怎麼養得好。
好不容易被裴鳳慕補了一段日子,長胖了些,結果也不知道倆人最近鬨什麼彆扭,姑娘日日皺眉不展,茶飯不思。
她早就擔心這麼下去,姑娘遲早得病,結果昨晚非自己出去不讓跟著。
可這些話,沒一句是她能說的。
裴鳳慕見她不言語,懷疑她偷奸耍滑沒有照顧好趙昭,眼裡漸漸漫上了殺意。
聽竹在一旁看得心驚,他在後麵踢了尋梅一下,催她快點說話。
“我我我我該死!”尋梅回過神,忙磕頭求饒,咬牙道,“是我沒伺候好姑娘。”
沒用的廢物向來沒有留的必要,裴鳳慕伸出了手。
“主子。”聽竹忍不住道,被裴鳳慕一個陰狠的眼神斬斷了後麵所有的話。
這下神仙也救不了尋梅了。
“彆、彆為難我丫鬟,都是我的錯。”裡屋的趙昭半糊塗半醒間,聽見尋梅哭泣求饒。
她燒糊塗了,還以為是在趙府,趙夫人正在責罵尋梅,她努力掙紮著身子想要起來,“都是我不好,夫…”
“姑娘啊,你可醒了!”尋梅以為趙昭醒了,撲到了了床頭哭道,“柳太醫剛給你看完病,你感覺怎麼樣,彆嚇我啊。”
趙昭正處在又迷糊慢慢變明白的過程中。
“趙暚,你醒醒。”清冷的聲音壓住了尋梅的。
裴鳳慕?!他來乾什麼?
趙昭費力地睜開眼,看著一個瘦高的人影。
“我不要看見你。”她一下子縮回了被子裡。
裴鳳慕伸出去的手停在了半空。
柳如風摸了摸下巴,越來越有意思了嘿。
“她這麼悶著可不好,我看咱們還是出去吧。”
柳如風拉著裴鳳慕去了耳房開藥,他洋洋灑灑地寫好了藥方,撂下筆:“總之,她這身體其他症狀慢慢調養即可,但這脾胃失調和憂慮過重一定要精心些,不然不用你出手,她自己估計都能把自己折騰死了。”
裴鳳慕拿過方子上下掃了一眼,交給聽竹讓他全程負責看著熬藥,不得假手他人。
柳如風在一旁看著好笑:“你不是一直恨她嗎,這會兒這麼緊張做什麼?你該不會跟她…”他伸出拇指對著彎了彎,“日久生情,看對了眼吧?”
那個笑容要多欠有多欠,裴鳳慕冷聲道:“聽竹。”
“哎哎哎,我就說說,你乾嘛這麼緊張!”柳如風跟老鼠見了貓似的,躲著聽竹跑,“你們本就有婚約,我說說又怎麼了。”
“不要留情。打完他,你就去熬藥。”裴鳳慕交代完,揮揮衣袖就走了。
“裴子卿,嗷!”
~
入夜,趙昭服了藥,在床上睡得很安詳,下垂的睫毛蓋住了眼瞼,陰影撲在雪白臉上,好像輕輕一碰她就會碎了。
裴鳳慕站在床頭垂首靜靜地看了她許久,對在一旁鋪床尋梅說道:“今晚我守著她,你把我的被褥鋪在旁邊的榻上。”
啊,尋梅傻了。◎思◎兔◎在◎線◎閱◎讀◎
他見尋梅不動,皺眉道:“還不快去?”
這麼笨的丫鬟,真不懂趙昭有什麼好護著的。
尋梅被吼得一激靈:“可是…你…她…”
“想死可以繼續說。”
尋梅縮了縮脖子,忙照他的話做了,姑娘如今病得這麼重,他也做不了什麼。
這個裴鳳慕可不是好惹的人,他今天就在台階上叫來了所有丫鬟婆子,當眾宣布趙昭要靜養,不許任何人來叨擾她,老夫人那邊他會去說,若有事都來找他就行。
那說一不二的氣勢可比姑娘強多了。
其實啊,姑娘身邊就需要這麼一個人撐著。
唉,還是她和孫媽媽沒用。
尋梅鋪好了床,就被裴鳳慕趕走了。
屋外蟲鳴聲不絕於耳,顯得屋裡更是安靜。
裴鳳慕忍了半天,終究是沒忍住,伸手戳了戳趙昭的右腮。
嗯,都癟了。
不看著你就出事,還當自己是小孩子不成。
裴鳳慕一個沒控製好,力度大了些,戳得趙昭頭微微一偏,鬢邊的頭發散了下來。
他趕緊抽回手,好在趙昭隻是唔唔了兩聲,並沒有被他吵醒。
裴鳳慕動作很輕地幫她把頭發攏好,細心地掖好了被角,忙活了一通看她不醒,臉上還有些不健康的紅,心裡又彆扭上了。
至於嗎,這才自己當了幾天家就累成這樣,沒了他就不行了?
知道不行,還不找他幫忙,自己跟哪兒死撐個什麼勁兒,明明動不動就哭,這會兒脾氣倒硬氣了。
倔驢,逞什麼能,病成這樣就高興了吧,讓大家圍著你團團轉是不是就好了?
裴鳳慕臉色突然黑了下來,他想起小時候趙暚就最愛乾這種事。
裴鳳慕蹭地站起來,險些上了她的當!
他轉身就走。
“娘。”床鋪裡的人發出微弱的呼喊,沒一會兒,嗚嗚咽咽的哭聲就響了起來。
“嗚嗚,娘,你彆走。”
“彆不要我。”
“我好難受啊。”
地上的人影好像認輸了一般掉了頭,腳步跨過門檻,走向了床邊。
趙昭現在全身冷得很,發著抖,蜷成一團取暖。
她想有娘能抱著她,拍拍她,哄哄她。
為什麼人人都有親娘疼,唯獨就她沒有?
身上越熱,心裡越冷。
如果她娘沒有死,她爹一定不會像現在一樣那麼嫌棄她,十幾年來除了她快死的那一次,從來都對她不聞不問。
那一天,她終於那麼近的看到了他,可他隻冷冰冰地看了她一眼,好像如同在看螻蟻一般。
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