撐著笑把幾位姨娘送走了,轉頭就脫力地倒在了尋梅的懷裡,渾身出虛汗。
尋梅氣得一個勁兒罵玉英。
七姨娘出了正屋,想著趙昭的神色不對,有些不放心,在階前蹙來蹙去,猶豫該不該回去瞧瞧。
五姨娘問她:“怎麼不走?”
六姨娘走過來,手中的帕子恨不得甩出花兒來:“姐姐彆管她,人家是想巴結新主人,之前有事沒事就往這邊跑,咱們啊,人笨,不及人家伶俐。”
七姨娘臉上掛不住,後脖頸突然一涼,扭頭就看見四姨娘,白玉耳鐺晃出點點銀光,襯著眼裡的寒光,比北風凜冽。
七姨娘忙低頭匆匆走了。
五六姨娘圍著四姨娘有說有笑地往另一頭去了。
裴鳳慕對這一切視若無睹,徑直跨過月亮門,回了自己的院子,抓了一把魚食,撒進魚缸裡。
“查出什麼沒有?”
聽竹道:“沒有,四姨娘賬本藏得嚴,不好下手。不過,她手裡的應該都是小賬,咱們要的東西估計還握在老夫人手中。”
裴鳳慕抓了抓手臂,熟悉的灼熱感又開始萌發,頭也隱隱作疼:“那邊還要盯著,寧可慢點也決不能打草驚蛇。另外,柳如風那邊讓他抓緊些,我就不信當年負責我姐身孕的陳太醫一點問題沒有!”
全都怪趙暚,若沒有她,他早已是季府主母,莫說賬本了,整個季府都會是他的囊中物,想查什麼還不是易如反掌。
他陰暗的眼神看向主院,將匣子裡的魚食通通倒進魚缸裡,趙暚,你的胃口不是大嗎,小心被撐死。
看著肚子圓鼓的魚兒仍大張著嘴不停進食的蠢樣子,裴鳳慕揚起薄唇,殘忍地笑了。
第27章 第27章
◎嗬,夫人高興了◎
臘月一過, 上至皇親貴胄下至黎民百姓,家家都忙著過年,也是當家夫人最忙的時候, 顏沁雪想拉趙昭幫忙,結果發現她竟然一點管家的事都沒學過。
“你娘可真疼你。”
趙昭看著顏沁雪羨慕的樣子, 隻能苦笑, 趙夫人連看都不願意多看她一眼,怎麼會教她這些。
“是我太笨了。”趙昭不能說實話, 隻得把錯都攔在自己身上。
顏沁雪忙道:“才不是,你手那麼巧, 怎麼可能是個笨的, 你娘是一定沒想著把你嫁給家中長子。”
趙昭這個性子,的確不適合做當家主母, 倒適合做小兒媳。
不過, 趙昭還是得了一件既簡單她又很喜歡的活, 分發月例。
汀蘭從外掀開氈簾, 捂著通紅的耳朵哆哆嗦嗦地進來, 搓搓手跺跺腳, 看見趙昭主仆三人頭挨頭,擠在西次間的炕上捂著嘴偷著樂, 哪怕捂得再嚴實, 歡快的笑聲還是漏了出來, 聽得旁人都跟著高興。
“什麼事樂成這樣?”汀蘭在外探著頭笑問,哈了哈手。身子好了之後, 跟鈴蘭再也不讓進屋不同, 她因為表現好被允許在外間伺候。
尋梅轉過頭, 眼睛亮得嚇人:“你知道咱們夫人這個月月錢有多少嗎?”不等汀蘭說話, 她就雙手比劃,“八十兩啊!老天啊,足足八十兩!”
孫媽媽抬手就拍了她一下:“小蹄子,彆跟沒見過世麵似的,逢人就顯擺!”
尋梅躲出了經驗,一扭腰就讓孫媽媽拍了空:“媽媽還說我呢,剛才也不知道是誰數了足足三遍。”
趙昭笑嗬嗬地伸手擋開她們:“好啦好啦,二夫人說臘月按慣例就是要多給的,以後就沒這麼多了,趕緊收起來吧。”
汀蘭很識趣地轉身去倒茶。
趙昭又讓尋梅把另外幾袋錢拿出來放到外間,對汀蘭說道:“這些是姨娘的月錢,你和尋梅一會兒給她們送去。”
汀蘭看了眼一看就沒拆開過的錢袋子:“我直接送去?”
“對啊。”趙昭喝了口熱茶,眨眨眼,有什麼問題?
汀蘭搖搖頭,應了聲“是”就按照吩咐辦了。
尋梅在一旁說:“沒想到八姨娘都有三十五兩,要我說,就該私下扣他點。”
“他不一樣嘛。”趙昭搖搖頭道,有子嗣的姨娘自然得的份例要多些。
人人都領了月錢,碧濤苑裡也有了些年味。
七姨娘帶著女兒季皙寧喜盈盈地來給趙昭請安,還帶了親手做的臥兔:“雖然是兔毛,但妾身看這成色好,沒有一根雜毛也算難得,夫人彆嫌棄。”
季皙寧越來越不怕趙昭,湊到她身邊,指了指自己頭上的:“夫人跟我的是一對兒呢。”活像一隻活潑可愛的小兔子。
趙昭試帶了一下正正好,手指摸過柔軟的兔毛,笑彎了眼:“真合適,做得真好,辛苦你大年下的還費勁做這些。”
七姨娘忙回:“不辛苦,反正閒著也是閒著。還要謝謝夫人的恩德,這個月的月錢多給了十五兩呢。”
“過年嘛,按例也是要多給的呀,謝我什麼。”趙昭笑著搖頭,收好了臥兔。
七姨娘擺擺手:“妾身知道,但是不算這個,也是多的。”
趙昭有些奇怪,正好看到在一旁伺候的汀蘭張了張嘴,欲言又止。
“怎、怎麼了?”七姨娘很敏[gǎn]。
“沒事。”趙昭幫著季皙寧把頭上的臥兔正了正,回笑道,“哪裡是我的恩德,是老夫人開恩,咱們都該謝謝她老人家才是。你回去受累再做件針線,回頭我帶著皙寧一起送去。”
這是趙昭抬舉她們母女,七姨娘豈有不懂得,眼眶旋即就紅了,感恩戴德地道:“好、好,我這就回去做,謝謝夫人。”
等屋裡沒彆人了,趙昭問汀蘭:“往年的月例都是誰發的,有什麼不一樣的?”
汀蘭低聲道:“四姨娘,每月發她都要扣下些,七姨娘被扣得最多。”
趙昭暗歎了一口氣,都是姨娘,她這樣為難彆人有什麼意思。
在趙府的時候,趙昭就不懂為什麼不管如何討好迎合,趙夫人總是對庶女、姨娘總是沒一個好臉色。如今她自己做了主母,更是不明白這種敵意從何而來。
就比如現在吧,她的日子過得好了,反而愈加看不得彆人吃苦,所以她才願意拉七姨娘一把,幾個姨娘裡就她過得最不容易。
倏地,腦海中閃過一個人的身影。
趙昭讓尋梅把前些日子老夫人賞的皮子找出來。
“乾嘛用?”尋梅不解,之前她還說挑一塊給趙昭做件大氅禦寒,趙昭說不用先留著,這會兒眼巴巴地翻出來乾什麼。
趙昭一麵挑一麵道:“我想給周姨娘做套護膝。”也算還些三爺的債,那八十兩除了給貼身的丫鬟、婆子們發了份例,她還有些其他的用處,季衡的錢隻能先欠著。
尋梅翻出了下麵的料子:“喏,這個紫狐的吧,不都說狐狸皮是頂頂好的嗎,這個顏色也少有。”
趙昭接過來放到一側,又找出來一塊白狐皮,兩塊銀鼠皮。
“紫狐的你偷偷給七姨娘送去,讓她給老夫人做一套昭君套。”趙昭撿了件家常布,把紫狐皮包好,遞給尋梅。
“那這三塊呢?”尋梅指著問。
“我想給老夫人、二夫人還有周姨娘各做一套護膝。”
尋梅道:“姑娘就是心好。”
這紫狐皮最貴重,趙昭讓給了七姨娘,明顯是幫她。
至於那三塊,單給周姨娘做,是怕老夫人不樂意,捎帶上二夫人,就沒那麼顯眼了。
而且老夫人那套是白狐,比銀鼠皮貴重,二夫人雖然和周姨娘是一樣的皮子,但她是晚輩人又謙和,想必也不會挑理兒。
隻是一下子做三套,她們又有得忙了。
高門大戶就是事多,尋梅做了個鬼臉,抱著包袱出去了。
七姨娘懂事又能乾,不出三天就做好了,隻是眼睛下麵烏青烏青的。
再看趙昭、孫媽媽、尋梅甚至汀蘭也差不多,她們要做三套,自然也是沒日沒夜地趕工。→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擇日不如撞日,趙昭帶著她們就去了榮禧堂請安。
季老夫人聽了來意,讓崔媽媽把東西拿過來摸了摸,看樣子挺滿意的,她對著季皙寧招了招手,摸了摸她的頭,喟歎一聲:“可憐你還這麼小就沒了爹。”
趙昭和七姨娘瞬間提起了心,生怕季皙寧應對不好惹老夫人傷心,沒想到小姑娘反身抱住了老夫人,甜甜糯糯地道:“皙寧不苦,祖母才是最辛苦的,祖母一定要保重身體,全家都指著祖母呢。”
季老夫人老懷寬慰,摟了她到炕上:“好孩子,知道疼人,以後多跟你母親來祖母這兒玩。”
趙昭見老夫人心情好,順勢將護膝獻上,還說給二夫人和周姨娘也都做了一套。
季老夫人看著三套護膝,抬眸橫掃趙昭,嘴角的笑容不免有些寡淡:“你有孝心是好的,我們三人身邊都有人伺候,這些有沒有沒什麼緊要,玉英懷著身孕,你要多上心。”
這事做的怕是不如老夫人意了,她這是借故說趙昭多管閒事呢,趙昭滿嘴苦澀,隻得應是。
她就知道跟著玉英住得近了準沒好事。
雖然吃了排頭,但是既然做了,該送還是得送。
出了榮禧堂,她先帶著尋梅去西府給顏沁雪送了護膝,略坐坐就告辭轉道去了周姨娘的菡萏館。
相比顏沁雪的從容,周姨娘對趙昭的到來可是大驚失色,親自沏茶倒水,忙得團團轉。
趙昭頗有些好奇地打量四周,這屋子雖小卻布置得獨具匠心,臨窗立著一架大繡棚,牆腳擺著一人高的白梅,屋子乾淨整潔,清雅彆致。
趙昭拿出針線呈給她:“姨娘彆忙,快過年了,我沒什麼好東西孝敬你,做了點小東西,還請你彆嫌棄。”
周姨娘就好像第一次收到東西似的,不知道該先道謝還是該先接過來,臉都紅了。
她這樣弄得趙昭也很不好意思,兩個人好似兩株爭相鬥豔的蓮花,比著誰開得更美。
“姨娘真彆客氣,我是晚輩,孝敬你也是應該的,那沒什麼事我就先走了。”
周姨娘如此拘謹,趙昭放下東西就落荒而逃了。
走到半路,趙昭臉上的溫度才下去,回頭看了看,夕陽下的菡萏館就像是朵靜靜閉合的白蓮花,在絢麗的晚霞中遺世獨立,不沾凡塵。
聽說季衡才生下來就被季老夫人抱走了,直到六歲才知道生母是誰。
趙昭突然想到了八弟趙暉,他一生下來姨娘就死了,可即使這樣,趙夫人對他的生母諱莫如深,從不祭拜,就好似趙家沒有這麼一個人。
趙家姨娘多,庶子就一個,趙夫人如此行事也算事出有因,季老夫人明明有親生兒子,為何還要搶彆人的孩子?
周姨娘這些年是怎麼過來的?
季衡呢,他當時是怎麼想的,平白無故知道撫育自己長大的不是親娘,他又該如何自處?
橘紅色的光灑落,將她的影子在鵝卵石甬道上拉得細細長長的,剪影的儘頭,煙樹迷離,青溶溶地站著一個人。
郎朗如玉,正是季衡。
“嫂嫂?”他目露疑問。
她怎麼會在這兒?
暖暖的斜暉鋪在她的身上,她仿佛在發光,連發絲都是金色的。
趙昭好像做錯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