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懷璧夜行 是今 4287 字 6個月前

是不夠安全,誰知道老不死的會不會還出什麼幺蛾子來對付我們。”

安庭點頭,“這樣也好,我們去縣裡的驛站再好好休息。”

眾人立刻收拾行李,離開農舍啟程前往臨江縣。

一行人連夜趕路,一路馬不停歇的趕到縣城已到辰時。大家饑腸轆轆,見到路邊有粥棚包子鋪,便停下來打算吃了東西再去驛站。

小山和晏聽潮坐在臨街的一個攤子上,吃著吃著,她突然感覺到有一雙眼睛在盯著自己。

抬頭一看,路對麵蹲著一個衣衫襤褸的小孩兒,瘦到皮包骨頭,巴掌大的臉上隻剩下一雙眼睛,顯然是個乞兒。

這一群人裡,唯有周小山是個女孩兒,看上去比較良善可親。其他人要麼身著神機營衣裝,腰佩刀劍,帶著殺氣,要麼是晏聽潮和眉山這樣的,自帶一股生人勿近的氣息,拒人千裡。

小乞丐就眼巴巴的盯著周小山,不停地吞著口水,眼神渴盼的望著她手裡的包子和桌上的粥碗,顯然是想要討吃的卻又不敢上前。

小山對上那孩子的眼神,心裡一酸。驟然間想到了她娘,小時候的她是不是也和這個乞兒一樣?

她本就心地良善,此刻想到她娘,更是難以忍受,立刻扭臉朝著鋪子老板要了十幾個包子,用籠屜布包著,送到那小乞丐跟前。

小孩兒還是一動不動的蹲在那兒,眼睛直勾勾的望著她。

周小山蹲下來,把包子遞給小乞丐,柔聲道:“趁熱吃吧。”

小孩兒難以置信似的看看她,又看看包子,然後才反應過來,猛地接過包子,拿出一個一口塞到嘴巴裡,差點沒噎住。

小山忙幫他捶著後背,“彆急彆急。”

“喝點粥。”從小孩兒的頭頂,伸過來一隻碗。

是晏聽潮端過來的一碗稀粥。

小孩兒仰頭接過,連著喝了兩口,又開始飛快的吃起了包子。仿佛吃慢了就會被人搶走。

小山看的心裡發酸,輕聲道:“彆急,慢慢吃,都是你的,不會有人搶。”

以前她不知道母親是乞丐,看到乞兒並沒有像現在這麼深刻的同情悲憫,此刻看見這個小乞兒,想到師父說到的過去,真是無以複加的難過。

小乞兒一口氣吃了五個包子,似乎還沒有吃飽,拿著第六個包子,想要往嘴巴裡塞,猶豫了猶豫,又放了回去。然後把包子塞到懷裡,慢慢站了起來。

這時小山才發現,原來這孩子是個瘸子,右腿比左腿明顯短了很多。

小孩步履蹣跚,但走的很急,走到路邊喊了聲什麼,從胡同裡又竄出來一個小孩兒,和他差不多年紀大,也是衣衫襤褸,瘦的可憐。

小孩兒欣喜若狂的來拿包子,原來右手是有殘疾的,隻有一根大拇指。

小山怔怔的看著兩個孩子,眼淚無法控製的掉下來。

當年同州的謝小山和謝小水,是不是就是這樣相互依存著活下來的?

晏聽潮靜默無聲的站在她旁邊,握住了她的手。

小山不想被他看出自己的失態,抽出手走到旁邊,平複一下情緒。

晏聽潮走到兩個小孩跟前,問道:“你是苗神穀的孩子嗎?”

那個瘸腿的孩子,怔了一下點點頭。

小山瞬間明白了,這就是被苗神穀淘汰掉的孩子,任由其自生自滅。

苗神穀離縣城很遠,這麼大的孩子,至少要走上兩天才有可能來到這裡,晏聽潮忍不住問:“你是怎麼來到這兒的?”

瘸腿的小孩可憐巴巴的說:“是重五爺說的,他給我們指路,說沿著山穀一直走一直走,到了城裡可以要飯吃,不會餓死。要是運氣好,還可以被有錢人買走當傭人,管吃喝。可是,我走到城裡,沒人要我,也沒人買我,我隻能討飯。討不到,就餓著。”

小山心酸的問他,“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大鷹,他叫福牙。”

小山把荷包裡的銅板都倒了出來,“這點錢你拿著,餓了就去買東西吃。”

大鷹兩隻臟兮兮的小手,捧著那把銅板,欣喜如狂的問:“謝謝姐姐。這個錢我可以買人嗎?”

“買人?”

大鷹點點頭,“寶珠姐姐被賣到小紅樓了,我想把她買出來。”

“寶珠姐姐,也是苗神穀的嗎?”

“是,她比我大好幾歲,她不會說話。有時候要不到吃的,我就去找她,她偷偷給我扔半個饅頭。”

小山難過的說不出話來。

晏聽潮道:“你帶我去找她。”

大鷹和福牙帶著小山和晏聽潮,走到一條巷子裡,那座被稱為紅樓的房子,不過是牆上刷了一些紅顏料而已,在屋簷下掛了一盞紅燈籠。

晏聽潮一看就明白了,這是風月場所。

一個肥胖的老婆子聽見門口有動靜,立刻迎了出來,還以為來了客人。可是再一看晏聽潮身邊還有個姑娘,就有點不懂了。大鷹和福牙畏畏縮縮的躲在小山和晏聽潮身後,不敢露麵。

兩個小孩親眼所見,這肥婆子特彆凶殘,把寶珠打的頭破血流。

晏聽潮冷冷道:“你這裡有個寶珠的女孩兒嗎?”

“你要找寶珠啊?哎呦客人好眼光,寶珠是我這兒最嫩的姑娘。”

晏聽潮皺著眉頭,“你領出來我看看。”

胖婆子拍了一下巴掌,喜滋滋的扭了進去,不多時領出來一個小姑娘。

小山看見寶珠,殺人的心都有了。

她沒想到寶珠隻有十一二歲,瘦瘦小小的還是個孩子。天寒地凍的天氣,老鴇隻給她穿著一件單衣,衣領開的極低,凍得瑟瑟發抖。

小山壓不住心裡的憤怒,怒罵道:“你是不是人?你自己也身為女人,這麼小的孩子你怎麼下得去手?你不怕遭雷劈麼!”

胖婆子叉著腰呸了一聲,“你放什麼屁呢?老娘我收留她,給她吃給她住給她買衣服,老娘是她的救命恩人!要不是我,她和這個瘸子一樣在街上要飯,被人糟蹋死了都沒人知道!在老娘這裡至少還能賺錢!”

周小山抽出希光,一劍架到了胖婆子脖上,“我是寶珠的家人,現在要帶她走。你若是識相點就乖乖放人,若是不識相我就讓你嘗嘗什麼叫一劍封喉。”

老鴇嚇得魂飛魄散,立刻求饒。

晏聽潮給她扔了一兩銀子,讓她取幾件厚衣服給寶珠穿上,順便就當是這些日子寶珠的飯錢。

小山帶著三個小孩兒去了驛站,交給驛使請讓他替這三個孩子找個可靠的落腳地活下去。

那驛使歎氣道:“這些殘疾孩子,家裡人都不要,外人誰肯收留?都是放任他們自生自滅罷了。女娃都被收到了勾欄,男娃大都餓死凍死了。”

晏聽潮拿出一錠銀子,“若實在無處可去,便送到寺院裡吧。”

驛使搖搖頭歎息,“唉,生而不養,真是造孽啊。”

大鷹一聽哭了起來,“不是,並不是我爹娘不要我,是穀主說我們是沒用的廢物,要趕走我們。”

驛使道:“你爹娘不會帶你離開麼?”

大鷹抹著眼淚,“離開了我們吃什麼?住哪兒?我家裡還有祖父母和兄弟姐妹,爹娘不能為了我一個,舍棄全家人。”◣思◣兔◣在◣線◣閱◣讀◣

驛使也無話可說了,領著三個孩子出去給他們找地方安置。

小山看著那三個弱小的風一吹便要倒下的小小身影,第一次體會到那種無能為力的憤怒之感。

她原本隻是厭惡段九尊,並還沒升到仇恨的地步,直到此刻眼睜睜看著這些孩子,被剝奪了在穀中生存的權利,離開父母任由其自生自滅,過著生不如死的生活。而身為穀主的段九尊吸食穀中百姓的血,過著豪奢生活,像是一方諸侯權貴,在穀中說一不二。

小山越想越怒,起身關上房門,回頭對晏聽潮道:“苗神穀的百姓不能再任由段九尊禍害。如今我們已經拿到了苗神穀和單家勾結的證據,皇上也有意想要徹查,我們剛好可以借助天以的力量,把這些東西呈上去,除掉段九尊。”

晏聽潮立刻反對,“此法不可行。”

小山皺眉,“為什麼?你擔心天目閣和晏家被牽連進去是嗎?我可以想辦法先把天目閣和你大哥擇開。你大哥救過我娘,你也救過我,我不會恩將仇報把晏家卷進去,你放心。”

晏聽潮定定看著她,“你以為我置身事外,隻是為了自保嗎?”

小山:“自保是人的本能,這沒有錯。”

“你可知上位者,對平頭百姓的痛苦從來不會感同身受。今上如果知道苗神穀和賢王府勾結,私養死士,可能會把整個苗神穀清洗個底朝天,當權者素來都是寧可錯殺三千不可放過一人。屆時,流離失所,無家可歸的人不僅僅今日你所見到的這三個孩子,而是成千上百的百姓。或許還要被流放到苦寒蠻荒之地,生不如死。”

這個結果顯然不是小山想要的,即便她要報仇,也不能牽連無辜。

晏聽潮:“這也是我為何不肯把那些證據交給天以,一旦從天以手中送到今上麵前,事情就不是我們所能控製的,牽連的也不是單敏儀姐弟和段九尊這幾個人。”

小山猶豫了一下,“聖上是明君,應當不會遷怒百姓,何況還有國師在。國師即便對苗神穀毫無好感,可是對這裡的百姓,應當還抱著悲憫之心吧。”

晏聽潮反問:“這方幽沽,如同一處世外桃源,有何不好?國師為何對苗神穀無好感?還不是因為這裡的人?百姓被圈禁成了怪物,為了活下去,各種明爭暗鬥,可以為了一隻雞一鬥米而互相下毒,沒用的人打小就被拋棄。”

小山不服,“可這裡麵總有無辜的人,總有好人!尤其是那些孩子。段九尊每年都要扔掉這些無辜的孩童,這和殺了他們有何區彆?他們生來殘疾,天生已經命苦,不僅沒有得到憐惜和關愛,卻還要遭受這些苦難。”

晏聽潮衝口道:“這世間的苦難多了,我們管不過來。”

小山語氣有點激烈,“不,我們能管一件是一件,能管一人是一人。習武是為了行俠仗義,除暴安良,不是嗎?”

晏聽潮沒有回答。

這些道理他何曾沒有聽過?可是後來發現,這僅僅是道理。

他比她年長七歲,也並不是一個養在深宅高門的世家公子,見過的風霜和悲苦讓他更多更深的體會到了何謂人間疾苦,何謂眾生皆苦。

隻是這些,他沒有和小山深談過。他已經習慣性的以玩世不恭的懶散來掩蓋那些不識時務的正義感。

所以,默然片刻後,他隻能用玩笑的語氣說了句:“周女俠,你太幼稚了。”

小山回敬道:“晏公子,道不同不相為謀。”

這人果真冷漠無情,她氣得扭身就走,再爭下去,恐怕真要吵起來。

晏聽潮一把拽住她的手腕。

小山低聲道:“放手。”

晏聽潮臉上帶笑,壓低聲問:“怎麼,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