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懷璧夜行 是今 4300 字 6個月前

九尊冷冷道:“你自己去水樓裡靜思三個時辰。”

水樓是苗神穀的一座水牢,這樣的天氣,在裡麵待上三個時辰,不死也廢了。

阿燦嚇得噗通一聲跪下,“穀主繞我一命,我下次再也不敢了。”

“你好大的膽子,國師帶來的客人你也敢謀害。這位姑娘若是有個好歹,晏公子不把苗神穀鬨個天翻地覆才怪。”

晏聽潮半真半假的笑:“還是穀主了解我。我這人脾氣不大好,可能一氣之下炸了神穀。”

段九尊忙喝令阿燦出去受罰,又對周小山道:“請姑娘消消氣,我另外派一名師務過去侍候。”

天以抬手謝絕,“不必了,反正我在穀中也呆不了幾天,選出長老後我們便即刻離開。我和天玄已經商議過了,天字派的候選人,便是我的徒弟阿寧。”

段九尊一驚,立刻看向周小山,“阿寧姑娘?”

周小山心裡驚歎,這老頭可真會演戲啊,這表情,這眼神,明明早就知道的事,居然演的如此逼真,仿若這一秒才知曉,唉,這演技,真真是自歎弗如啊。

“對,就是她。”天以毫不客氣道:“阿寧下毒解毒的功夫,比不得穀中弟子,萬一和地字派的比試,來不及解毒,我可不想再像天玄的徒弟水城一樣,事到臨頭卻找不到生絕蠱。請穀主先將生絕蠱先拿過來,我預備著以防萬一。”

段九尊抽了下嘴角,麵露難色,“這,”

“怎麼了?”

段九尊先是看了一眼天玄,然後歎了口氣,“我知道天玄一直為了水城的事怨恨我,以為是我故意藏起了生絕,害死了水城。”

天玄不鹹不淡道:“我可不敢怨恨穀主,隻是想不通為何那天我在蠱樓裡遍尋不到生絕蠱的蠱盒。”

段九尊摸著胡子,幾番欲言又止,白白胖胖的臉上,硬生生苦惱出來幾道褶皺,仿佛是極難啟齒。

天以冷著臉問:“穀主究竟有何難處?”

“國師,這件事我本來不打算說的。實際上,並非是我藏起了生絕,而是倉朱偷走了所有的生絕蠱,還帶走了蠱王。我讓他交出生絕,他不僅不承認偷了生絕,還說我冤枉他,為此和我翻臉決裂,帶著弟子離開了穀中。”

晏聽潮麵色一沉。

周小山心裡咣當一下,沒有生絕蠱,即便她武功蓋世,三項也隻能贏得一項,必輸無疑啊。

天以也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怎麼可能?”

段九尊苦笑,“國師我何必騙你,我和倉朱吵架決裂的事,地字派幾位長老都知道,你一問便知。我可以肯定是倉朱偷了生絕蠱,可又沒有人證,他咬死不承認,反說我誣陷冤枉,容不下他。”

天以依舊難以相信,和天玄對了個眼神。

天玄問道:“那四年前我追問你生絕蠱的下落,你為何不說?”

段九尊無奈道:“咱們苗神穀裡的人,經常製毒試毒,萬一失手,種下生絕蠱雖然痛不欲生,可至少還能暫時先保住性命。一旦失去這道保障,大家心有餘悸,恐怕輕易也不敢再研製新的毒藥,所以我一直瞞著這事,不想讓人知道。”

天以此刻和周小山的心情一樣,仿若當頭一棒,千算萬算都沒算到,生絕蠱會突然在苗神穀裡絕跡。

“國師若是不信,可去蠱樓中一樣一樣的查看。”段九尊伸手做了個請的姿勢。

天以冷著臉,跟著他上了神穀的頂樓。

段九尊拿出鑰匙打開了蠱樓的大門。

一股奇詭的香氣撲麵而來,說不出來的甜膩之感,從鼻腔裡鑽進去,心口處有一種沉甸甸的憋悶,像是暴雨欲來的那種壓抑。

天以順著蠱閣,一格一格的看過去。

放置生絕蠱的那一閣裡,原本放了幾十個蠱盒,如今空空蕩蕩,連盛放蠱王的烏木盒子也不見蹤影。

段九尊陪著笑道:“生絕蠱不在了,不過我相信穀中人一定還會培養出更好的食毒蠱。”

天以心涼如水,沒有生絕蠱,這穩操勝券的長老位,看來是沒戲了。

周小山和晏聽潮看見天以麵色沉重的從頂樓下來,不用問,也知道結果了。

再也沒有比這種萬事俱備,卻功虧一簣的感覺更糟糕的。

天玄並不明白天以的計劃,隻是以為他擔心周小山的安危,便勸道:“不如放棄算了。”

天以沉默片刻,看著周小山,“阿寧,我不能讓你冒險。這事,算了。”

第54章

周小山情急之下臉色都變了,“師父,我不能放棄。”

天以搖頭,表情史無前例的凝重,“不成,這不是鬨著玩的,我不能拿你的性命去賭。”

周小山雖然不是他最滿意的弟子人選,可相處了半個月,他對這個聰明好學的小姑娘也生出了感情,不僅悉心傳授她機關術,更希望這唯一的弟子能平平安安。

聖上對他有知遇之恩,他本想借此機會回報一二,替聖上打探一下賢王府和苗神穀是否真有不可告人的勾結,可他不能讓周小山去冒險賭命。

人算不如天算,事已至此,他也隻能認了。

周小山明白天以是將她的性命放在第一位,可千辛萬苦到了這一步,她怎麼能放棄。

“即便有風險,我也心甘情願去冒險一試。”

天以並不知道她一定要爭到這個長老位的真正目的,歎了口氣,低聲道:“你放心,即便你不替我爭長老位,我也會替你保守秘密。你若願意,我依舊把你當我弟子。這個長老虛名,咱們不要也罷。”

說完,抬步往外走去。

周小山下意識的看向晏聽潮。

他一向聰明過人,難道也沒有一點辦法嗎?就這麼功虧一簣?她不甘心。

晏聽潮臉上看不出來任何情緒,異乎尋常的平靜,“走吧。”

周小山失望的腳步都抬不起來,就這麼走了?

晏聽潮剛剛抬步,段九尊忽然喊了聲,“晏公子請留步。”

晏聽潮對周小山微微頷首,示意她和兩位長老先回金穀。

等三人離開之後,晏聽潮方才不緊不慢的開口,“穀主,生絕蠱當真被倉朱帶走了?”

段九尊又急又氣,擺出不被信任的冤枉表情,“你看,連你也不信我!天以現在是國師的身份,周姑娘既是他的弟子,又是你的未婚妻。我若有生絕蠱,何苦藏著不給?這不是既得罪國師,又得罪你晏公子麼?我不過是偏安一隅的小小苗神穀穀主,無權無勢,你們兩位貴人,我是那位也得罪不起啊。”

話說的動聽而謙卑,頭頭是道,可惜晏聽潮太清楚段九尊是個什麼樣的人。

他微微一笑,“我原本也不想阿寧來爭長老。這個虛名對我,對她,毫無用處。說句托大的話,我晏家即便沒有天目閣,祖上留下的產業,吃穿用度幾世不愁。奈何她欠了天以一個人情不得不還,我這才陪她來走一趟。”

段九尊連連點頭,“晏公子莫說看不上長老位,便是我這個穀主之位,公子也不稀罕。”

晏聽潮又笑了笑,“其實,國師對這個長老位也沒看在眼裡。隻不過是和穀主不和,水城又死的冤枉,他咽不下這口氣,存心想讓穀主心裡不痛快罷了。”

段九尊歎道:“我知道國師對我誤會很深。天玄又是他大哥,必定因為水城的死,在他麵前也告了我的狀。”

晏聽潮說了這一堆閒話,其實就想告訴段九尊,他和周小山都沒打算爭奪長老位,隻不過礙於天以的人情罷了。段九尊老奸巨猾,信不信,他都得儘力一試。

“穀主曾救治過我,我本打算讓阿寧在比試中故意輸掉,這樣既還了天以的人情,也報答了穀主。”晏聽潮說到這兒,臉色驟然冷下來,“但是我不能讓阿寧冒著風險去還這個人情。沒什麼人情,比人命還貴重。”

段九尊忙道:“我明白你擔心什麼。晏公子放心,抽簽不會先抽中比毒。前兩項周姑娘已經輸了,第三項壓根就不用比,即便穀中有生絕蠱,其實對周姑娘來說,也就是個擺設,毫無用處。”¤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晏聽潮挑眉,“當真?”

“當真,我騙你作甚。”

晏聽潮負著手慢慢悠悠道:“我在苗神穀五年,穀主也知道我是什麼樣的人。”

段九尊忙陪著笑臉,“這個晏公子自不消說。”

晏聽潮笑了笑,走到桌邊。

天以帶過來的手爐還放在原處,他用力往下一按,那手爐竟硬生生被他掌力擊穿桌麵,砰然一聲掉到地上,滾到了段九尊的腳下。

段九尊臉色劇變。

晏聽潮若無其事的拂了下袖子,抬腳走出門外。

周小山心中跟著了火似的,沒有跟天以回金穀,正在神穀大門外等消息。

一見晏聽潮出來,趕緊問她最關心的問題,“他找你說了什麼?生絕蠱當真一個都不剩?”

晏聽潮邊走邊道,“他的話是真是假隻有倉朱才能證明,可倉朱死了,無法驗證。反正他一口咬定沒了,就算騙我們把生絕蠱藏了起來,這麼大的苗神穀,我們想在短短兩天裡找到,也不可能。”

“那怎麼辦,難道我們就這麼錯失機會?無功而返?”

晏聽潮沒有回答。

小山恨恨跺腳,“我不甘心。”

晏聽潮走到金穀的門前的石橋上,停住了步子。

橋下水流脈脈無聲,清澈幽寒,深不見底。

周小山穿著狐裘,眉目如畫,正好的年華,不可描述的動人。

他返回兩步,抬手將風雪帽戴在她的頭上,垂目看著她的眼,“我知道你很想破曉戰傀的秘密,很想找到賢王府和苗神穀勾結的鐵證,想要找到你母親的下落,想要替你養父報仇。可這些,統統都不如你的性命重要。”

他頓了頓,語氣加重,“我曾經對你說過,望你一生牢記。”

小山慢慢點了點頭,“我乾娘和你說過同樣一句話。所以,為了活命,我從懂事起要學會裝疼,學會演戲,隱姓埋名,躲躲藏藏,不能讓人知道我是誰,不能讓人知道我怕疼,我把真我藏到一個殼子裡,帶著麵具,背負著仇恨,活到今日。”

晏聽潮替她擋著風口,繼續聽她說下去。

“是的,我的命好端端的還在,可我活的一點都不痛快,我受夠了躲躲藏藏演戲騙人。不知道這種提心吊膽,躲躲藏藏的日子何時是個頭。隻有揭開這些秘密,才能劈開我藏身的殼子,我才能活的自在無憂。我寧願拚死一搏,也不願苟且偷生。”

晏聽潮心情複雜難言,知道她每一句話每一個字都的分量有多重。

這份執著堅毅,聽上去很像是要以卵擊石,然而他很明白,也很理解,因為他也是這樣的人。寧願死也不想被束縛。

“你能不能看在我願意一輩子都留在晏家做侍女的份上幫我?”

沒有生絕蠱,她就不能取勝,可還有最後一個辦法,那就是她原本不願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