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懷璧夜行 是今 4367 字 6個月前

李美娘低著頭,默然片刻,忽的又抬起眼簾,像是下了決定,“夫人,他還在神農莊麼?”

白夫人一怔,“你問誰?段流?”

乍然聽見這個名字,李美娘心口一刺,嗓子裡像是哽著一團難以下咽的歲月灰燼,帶著血腥和濃煙。

她微微點頭,“我想見見他。”

白夫人難以置信的問:“你要見他?”

“對,他還在那兒嗎?”

“自然還在。神農莊很安全,單家不會想到他就藏在懷善堂的莊子裡。”

白夫人又驚又歎,“你怎麼會突然想要見他?你不是說你沒找到如幻之前,永遠都不會見他麼?”

李美娘苦笑:“我擔心那一天太晚,怕來不及。”

“你願意見他,我當然樂見其成。”白夫人歎了口氣,“你呀,明明可以和他在一起,何必苦著自己,也苦著他呢?”

李美娘搖頭,“夫人,我當年犯過的錯,不能犯第二次。”

白夫人知道她生性剛毅,性格倔強,再怎麼苦勸也無益,轉身去臥房裡拿出一塊銅牌遞給她。

“你帶著這塊銅牌去神農莊,對莊裡的管家說,我要找藥農謝同拿幾種藥材。”

李美娘接過那塊刻著懷善堂的銅牌,低聲問:“他在神農莊叫謝同?”

“對啊。”白夫人忍不住感慨:“你姓謝,同州人。他以此為名,可見對你的情義。”

李美娘咬著唇,壓著內心刀絞般的難過和刺疼。

白夫人輕輕拍了拍她的手,“你就這樣見他?不以真麵目會麵?”

李美娘輕輕搖了搖頭,“不用。我見他一麵是有件事想請他幫忙。並不是要敘舊。”

“你們兩個,真是……”白夫人欲語還休,最終也隻是憾然的歎了口氣。

“多謝夫人,我去去就回。”

李美娘拿著那塊懷善堂的銅牌,以白夫人的名義,去了神農莊。

懷善堂的藥材大部分都是外購,自家莊園裡也種了一些,平素交由藥農打理。

神農莊是懷善堂的產業,管家也認識白夫人身邊的施娘子,見到懷善堂的那塊銅牌,便知道這是白夫人的吩咐,立刻派人去叫那個名叫謝同的藥農。

李美娘坐在門房旁邊的小廳裡,忐忑不安,如坐針氈。

她已經很多年沒有這麼緊張慌亂過,上一次有類似的恐慌,還是被人發現她藏身與周家。

從小窗看出去,外麵一派冬日蕭條景象,時近正午,照在庭院裡的日光依舊冷寒。

一個高大的男人沿著牆邊的石板路緩緩走過來。

李美娘心口狂跳,一瞬不瞬的看著他。

十七年了,他不再是當年那個麵色黝黑卻笑起來一臉朝陽的少年,也不再是心懷大誌,一心想要證明自己,爭個好前程,讓家人過上好日子的的段流。

他現在是一個腰板微微佝僂,臉上木無表情的藥農。

回憶潮水般湧上來,一浪一浪的狠狠擊打,像要把人淹沒在無邊深淵裡。

她難過的咬住了唇,施娘子那張木木呆呆的臉上,永遠沒有表情,可是她心裡卻是滔天一般的痛苦和憤懣,為何老天對我們如此刻薄?

生如螻蟻,命賤如草。卻還要經曆生離死彆?

她握著拳,仰著頭狠狠吸了幾口氣,去他娘的,老娘偏不認輸,偏不服氣。

管事的叫住謝同,吩咐了他幾句,然後指了指李美娘所在的小廳。

謝同默不作聲的點點頭,邁步上了台階,走進屋內。

歲月無情,他的容貌變了許多,膚色比當年更加黝黑,臉上還貼了一塊醜陋的傷疤,可她還是一眼就認出來是他。

謝同神色淡漠,並沒有看她,低頭拱手行了個禮,問道:“夫人想要什麼藥材?”

李美娘沒有出聲,她站起來,越過他的身邊,輕輕關上了門。

謝同這才麵露不解的抬起頭看著她。

“段流。”

已經十七年沒有人叫過這個名字的男人,震驚的看著她。

“彆來無恙。”李美娘聲音哽咽,想要笑一下,可發現自己根本笑不出來,隻想落淚。

他一臉震驚的表情,夢囈似的喃喃道:“你是阿水?”

“我是謝小水。”

李美娘的眼淚再也忍不住,奔湧而下。

段流闊步走到她麵前,激動地語無倫次道:“你怎麼,你,”他抬手想要來撫摸她的臉,手指停到她麵前,卻顫唞著不知道該不該摸下去。

最終他的手落寞的落下去,輕輕握住了她的手。

“這些年你過的好嗎?阿寧呢?”

“阿寧很好。這個死丫頭不聽話。”

一旦開口,眼淚就根本無法控製,一波一波洶湧如潮。

她無力又無奈,不明白自己為何一見到他,就像是行遍了千山萬水,心神俱疲已到了極致,很想要在他肩頭靠一靠。

段流手忙腳亂不知道怎麼好,撩起衣角想給她擦臉,卻發現自己衣服很臟,都是土。

“阿水你彆哭,到底出了什麼事?”

“沒事,我沒出事,我就是,”李美娘抹了一把眼淚,斷斷續續道:“我發過誓,沒找到小山之前,不和你見麵。可如今,我破了誓言,因為阿寧要去苗神穀。我聽白夫人說,苗神穀是如何爭奪長老之位的。我擔心她會有事。”

段流懂了她的意思,“你想讓我回一趟苗神穀?”

李美娘錯亂的搖頭,“我不知道。我不想你回去,我知道你離開神農莊很危險,我不想你出事,可我也不想阿寧出事。我不知道怎麼辦。”

她捂住臉,無聲而泣,眼淚根本忍不住。

十七年的眼淚,真的太多了。

第46章

晏聽潮離京回揚州之前,給方家送了信,聲稱兄長生前留下不少虧空,需賣掉京城老宅抵債,懇請方家同意他接長嫂回揚州晏家安居。這個主意果不其然遭到方父反對,方母和女兒一條心,借著這個由頭,在家裡大鬨了幾日,方素心如願以償被父親接回了娘家。

方素心帶著傭人一走,金陵晏府愈發冷清。

周小山時隔數日重回晏府,不禁對這座老宅生出另外一份情愫。晏聽潮說過與她有緣,的確如此,有緣到他家竟然是她的出生之地。

晏聽潮稍作安頓,便和周小山一起前往國師府。

兩人在大門外下了車,正巧碰見國師天以送客出門。

天以一眼瞧見周小山,立刻麵露喜色,笑得合不攏嘴。

師徒契對周小山無效,他還擔心這丫頭借故不來,沒想到她一接到信兒就即刻趕來了金陵,老頭心裡的一塊石頭算是落了地。

晏聽潮的目光落在天以身邊的訪客上,微微一怔。

神機營的統領沈照青。

按照輩分,他應稱呼沈照青為表叔。但他素來不愛巴結人,心裡早就把自己歸為江湖人士,麵對這位不太熟悉也不甚親近的表叔,還是以官職相稱更為恰當,於是拱手見禮,客客氣氣的叫了聲“沈大人”。

懿德太後和晏聽潮的祖母是姐妹。沈太夫人在世時,逢年過節,沈照青出於禮節要來晏府拜會小姑母。晏聽潮那時還是個幼童,對他印象不深。後來他長期離家在外,直到晏長安去世,沈照青親來吊唁,晏聽潮才重新認識這位親戚。

周小山並不認識這人是誰,出於禮節,跟著晏聽潮身後,低頭道了個萬福。

沈照青笑道:“真是巧,你幾時回的京城?”

晏聽潮回道:“今日剛到。”

兩人寒暄之際,周小山站在晏聽潮身後,默默打量著這位沈大人。

他身姿魁偉,衣著考究,眉目間自帶一副軒昂的貴氣,看樣子是位高官,且是武將。の思の兔の網の文の檔の共の享の與の在の線の閱の讀の

因為他出行並未坐轎乘車,而是騎了一匹馬。門童手裡牽著的那匹馬,神俊異常,一看便是名駒,非尋常人家能買到的品相。

沈照青一開始並未留意晏聽潮身後的那個小姑娘,以為是晏家的丫鬟,直到和晏聽潮寒暄完畢,正準備離開。

天以笑嗬嗬道:“方才沈大人問我幾時動身,我還不確定,眼下可以定了。”

沈照青吃了一驚,“難道國師要等的弟子就是無尤?”

天以笑著搖頭,指了指晏聽潮身後,“是這丫頭。”

晏聽潮本來刻意擋著周小山,此刻不得不微微側開身體。

沈照青一眼瞧見周小山,猛地一震。

眼前少女,乍一看像極了那個人,可再細看,卻又不那麼像。

謝小山的眼睛美絕人寰,波光瀲灩,柔%e5%aa%9a萬千,可總有一抹不可言說的憂色,欲語還休的輕愁薄憂,就是那雙眼睛的魂魄。

這姑娘的眼睛,比謝小山更為靈動傲氣,是無懼無憂無畏的一雙眼。

他定了定神,衝著周小山微微頷首,“這位姑娘怎麼稱呼?”

不等周小山開口回答,晏聽潮先替她答了,“她叫周寧兮。阿寧,這位是神機營的沈大人。”

周小山聽見“神機營”,再聽見“沈”這個姓才突然反應過來,此刻站在她眼前的人,就是沈千裡的兒子沈照青!懿德太後的侄子,李瓚的準嶽父。

難怪晏聽潮介紹時用了她的舊名,他擔心小山這個名字,會引起沈照青的疑心。

驟然相見,她甚至還沒想好,是不是應該恨這個人。

她娘親所有的不幸,起源於沈照青的那份年少愛慕。

可愛慕一個人又何罪之有呢?

她麵色平靜,心裡如同有兩股繩在拉鋸,潛意識的排斥和理智上的糾正,互相較勁。

沈照青同樣也以複雜難言的目光,盯看著她,“不知道周姑娘是哪裡人士?”

周小山淡淡道:“一個叫泉城的小地方,沈大人應當沒聽過。”

沈照青重複了一下“泉城”,眼眸中閃過一絲失望。

天以插話道:“阿寧既然已經到了,那就明日啟程吧。”

沈照青點點頭,“我明日安排人過來護送國師。”

說罷,接過門童手裡的韁繩,策馬離開。

晏聽潮目送他消失在長街之上,暗自鬆了口氣,幸好周小山和她娘長得不是很像,隻有一雙眼睛相似而已,不過他若是知道周小山也不怕疼,那必定能猜出來她就是謝小山女兒。

所以無論如何也要讓天以守住這個秘密。

天以帶著晏聽潮和周小山進了大門,邊走邊對周小山道:“你這丫頭倒是守信,師徒契對你無效,我生怕你不肯來,正愁著如何再臨時尋一個徒弟。”

周小山莞爾:“答應國師的事,豈能反悔。”

晏聽潮立刻插了一句,“阿寧替國師爭奪長老之位,也請國師一定記得替阿寧保守秘密。絕對不能讓人知道她沒有痛感知覺。”

天以一愣,“你也知道了?”

晏聽潮看了看周小山,正色道:“我和阿寧已經定了親,阿寧對我知無不言言無不儘。”

周小山嚇了一跳,這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