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變成黑氣，秦遠安身下的床鋪幻化成腐木製作的棺材，棺材裡長出蘑菇狀的生物托起秦遠安的身體，從棺材裡抽出菌絲形狀的黑氣纏繞上乾淨的胳膊。

房間裡，原本空蕩蕩的牆壁纏繞上一層一層藤蔓，藤蔓露出紫色的尖刺，綻放出黑色的花朵，花朵中滴著濃稠的液體。

空氣中飄蕩著泛著藍光的懸浮生物，形成一幅詭異的畫麵。

從深淵帶出來的東西可不是普通的觀賞植物，牆壁上藤蔓迅速發展，把房間裹得嚴嚴實實之後，藤蔓之間彼此爭奪空間和養分，相互廝殺，相互吞噬、藤蔓留下深黑色的液體。

最鋒利的刀具也砍不斷的藤蔓，進行著最有力量的拳擊手也阻擋不了的廝殺，這是深淵每天都在上演的日常。

黑氣懶洋洋地看著藤蔓相互爭奪養分。

或許是爭奪得太過激烈，一小支藤蔓甚至試探性的觸碰黑氣的邊緣。

從觸碰到黑氣的部位開始，藤蔓迅速地枯萎，變成沒有生命的死物，隻留下乾枯的破碎。

麻煩。

它重新撒了一片種子，這次藤蔓就識相很多，沒有自不量力地試圖索取過多的力量，隻是安靜地相互吞噬彼此。

這種深淵中最常見的生物，隻憑借著本能行事，果然還是太過無趣。

它隻是看了一會兒，就無趣地轉開了視線，繼續盯上了熟睡的秦遠安。

還是這個人類稍微有趣一點。

手足相互殘害、愛人相互背叛、家人相互懷疑，在深淵之中這種場景很常見。

觀看人類從喜悅陷入絕望，從期待跌落恐懼，是它無儘的生命中為數不多的樂趣之一。雖然隻能維持短暫幾分鐘的興趣，然後又陷入無聊之中。

飄在空中的黑氣猛地穿過秦遠安，一陣徹骨的寒意從身體裡中升起，即使在夢境深處，秦遠安也不由自主地開始發抖。

沉睡的秦遠安立刻被這毫不留情的起床方式叫醒了。

剛剛睜開眼睛，在空氣中盤旋的黑氣幻化成可怖的惡鬼的形狀，尖銳的獠牙向上翻卷，凹凸不平的臉上無數個眼睛同時眨眼，頭頂著鋒利的尖刺，泛出詭異的紅色光芒。

在秦遠安眼睛五厘米處，抵著一個碩大的鼻子。

這是它的另一種形態，很符合人類對於惡鬼的想象，用來恫嚇人類很合適。

秦遠安緩緩眨了眨眼睛，惡鬼的無數個眼睛也隨之眨了幾下。

堅硬的觸?感提醒秦遠安身下棺材的存在，抬起的手臂不知道何時纏上了黑色的痕跡，牆上密密麻麻的藤蔓扭曲成詭異的形狀。

空中的懸浮生物不懷好意地靠近，恐怖的惡鬼的臉上反射出淡淡的熒光。

秦遠安愣在原地，沒有任何反應。

以為她已經被嚇得不敢動作，惡鬼盯著秦遠安的表情，期待著人類的恐懼給它帶來的喜悅，即使隻能維持幾秒鐘，也算是人類不多的作用。

而後它看見，秦遠安嘴唇抬起，麵無表情地吐出兩個字：“好醜。”

+39章 惡鬼的祭品（四）

◎四◎

“好醜。”秦遠安的嘴裡吐出這兩個字。

說這句話的時候, 秦遠安的表情很平靜，也更因此顯得評價更為真實客觀。

周圍盤旋的黑氣甚至都凝滯了一瞬，飄在空中的浮遊生物迅速地退開, 躲在角落裡微微顫唞。

第一次有人敢這樣說那一位，即使是基本沒有智力的藤蔓也安靜如雞, 一動不敢動。

周圍詭異的生物全都安靜下來, 這才注意到自己剛才說了什麼話, 秦遠安趕緊加了一句話找補。

“嗯，其實仔細看……也不是特彆醜, 就是不能說好看。”

看這些東西反應那麼明顯, 直接說出來是不是有些傷人家的人心啊。

秦遠安這樣想的, 表情和動作也誠實地反映了她的想法。

她的眼底坦坦蕩蕩, 沒有任何恐懼的色彩，隻是略微嫌棄和不明顯的憐憫與懊悔。

人家都已經那麼醜了，確實不適合直接說出來哈。

不過她的找補似乎起到了反作用，隨著她話音落下, 空氣劇烈地振動, 黑氣像是失去了控製一樣，四處逃竄, 彈射到天花板然後撞到旁邊的牆上。

好在臥室裡沒有什麼東西, 到處亂竄的黑氣沒有造成任何影響，除了被撞到的藤蔓畏懼地往後躲到, 最後退到了秦遠安身後。

飄在空中的惡鬼緩緩地轉動方向，黑氣重新凝聚在惡鬼的身邊。

“醜？”

從惡鬼的口中發出粗糲的聲音，令人不適, 像是用指甲在黑板上劃過的聲音。

惡鬼的麵部更加靠近, 陰冷的氣息幾乎要撲倒秦遠安臉上。

秦遠安認真地想了想, 雖然對方看上去不太高興，解決自己似乎也很容易，但是也不能欺騙自己的審美。

依舊誠實地點點頭，然後勉強道。

“如果你覺得不太醜，那也不是不行。”

出人意料的是，惡鬼沒有生氣。

黑氣安靜地旋轉，數個眼珠子全部盯在秦遠安的臉上，惡鬼沒有下一步動作。

“汝可知道，對於深淵來的生物，好看沒有任何意義。”

秦遠安點頭：“您說的對，可是如果是我，如果有條件的話，還是希望好看一點再出門。”

奇怪的角度。

以往遇到它的人類不是被恐懼攝住了心神，就是被絕望淹沒了身體，它還是第一次聽到人類這樣的評價。

人類審美的角度對於惡鬼來說毫無意義，他們的目光隻停留在這些淺顯的表麵，永遠不清楚什麼才是真正重要的。

盤旋在惡鬼周圍的黑氣繼續躁動。

秦遠安認真地和大鬼商量，“其實我覺得，雖然不是人，但是收拾一下應該也挺好看的。隻要好好收拾一下，肯定會有人喜歡的。”

“比如您這兩個獠牙，看上去多麼威風啊，肯定很多人都想要。隻是上麵的血跡不太好看，清理一下是不是順眼很多，或者乾脆畫一個好看的圖案，彆人隻能紋身，您紋獠牙多酷啊。”

惡鬼嗤笑。

“可笑之言。”

它這兩個獠牙不單純是看上去鋒利，上麵纏繞著的怨念，足以讓一個生龍活虎的成年人立刻七竅流血，五臟具廢。

不過惡鬼卻沒有反駁，順著秦遠安的話想了想。

改變形象，聽上去還算是有點意思。

或許能看見人類更多有趣的表現。

“我早就想說了，都是嚇人，為什麼都要走醜陋的形象呢？就算是鬼魂，可以選擇好看一點的樣子啊。”

“就比如說我家鏡子裡的那位鬼魂，連頭發都沒有了，還要加班加點來嚇人，也不知道是它更慘還是被嚇的人更慘。”

仗著鏡子裡的鬼魂不在，秦遠安開始肆無忌憚地進行鬼生攻擊。

誰讓它剛才故意嚇人，還不讓人洗手，這也不能怪她報複了。

秦遠安循循善誘：“人類每天出門都要不同的造型，穿好看的衣服考慮妝造，怎麼鬼魂就那麼簡單，直接上班，太不尊重你們的職業了。”

“就比如說你們那麼多惡鬼，都是類似的造型，從外表上完全看不出來區彆啊。”

順著秦遠安的思路想了想，惡鬼突然發現似乎確實有道理。

深淵中的鬼魂似乎都是奇形怪狀，沒有特色，大部分長得都是一個類型，頂多是誰的觸手多一點，身體大一些，腦袋更尖一些……

如果不是從力量，而是從形狀來看，確實分不出來。深淵的生物僅僅從外表來看，確實不如人類的花樣多，而且許多人類的各種造型也順眼一些。

偶爾它也會因此給這些人略微放些水，讓他們多掙紮一段時間。

或許就是這個人類所說的“好看”的作用。

惡鬼微微頷首。

秦遠安在心底微笑，在上個副本中她都能道德綁架林九琴，糊弄一下鬼魂應該也不犯法吧。◣思◣兔◣在◣線◣閱◣讀◣

反正這個惡鬼看上去不大聰明的樣子。

“對啊，就算是來要人的命，如果長得更好看一些，彆人也更配合您吧。”

正在秦遠安侃侃而談爭取時間時，突然感覺到身下的棺材開始振動，棺材的內部伸出無數尖刺，菌絲狀的黑氣緊緊地纏繞上秦遠安的身體，在手臂上勒出淺淺的痕跡。

一個精雕玉琢的小娃娃飄在空中，純黑色的眼睛看過去，勾起一個可愛的笑容。

不過發出來的聲音完全和它的外表不符。

“所以，如果我變成這副模樣，小姐姐你會甘願被我取走性命嗎？”小娃娃綻放出一個甜甜的笑容。

秦遠安看著突然出現的小娃娃，有些驚訝地愣在了原地，沒有立刻說話。

即使明知道皮下是一個惡鬼，這樣可愛的小孩子，也實在是讓人忍不住心生憐愛。

“嗬，無話可說了？”小娃娃收起偽裝的笑容，嘴角抿起，眼底閃過冷漠的神色。

所以這些都是這個人類騙它的話罷了。

“不，隻是您實在是太可愛了，我擔心自己會犯罪。”

秦遠安突然捧著臉，發出一聲意味不明的驚歎。

實在是太可愛了叭，晃來晃去的一對小胳膊小腿像是藕節一樣，圓鼓鼓的小臉像是大包子一樣，實在是讓人想戳一戳。

而且知道它的皮下是個惡鬼，比起故意裝成天真的樣子，小娃娃那張圓圓的小臉上偶爾露出冷漠的表情，說著和外表完全不符的成年人的話，反而更加可愛了。

雖然秦遠安不是特彆喜歡小孩子的類型，此時也不由得被激起了些許母愛，真可愛啊。

一般的小娃娃會尖叫、會有各種麻煩事，但是惡鬼變成的小娃娃就沒問題了。

惡鬼不解，偶爾也會有人類被它這副形態迷惑，但是直到它的真實身份後，全都毫不例外地逃走了。

為何有人明知它的身份，還會被迷惑？

“啪啪啪。”

小娃娃順著聲音傳來的方向看過去，疑惑地看著秦遠安臉上冒出的紅印。

“汝為何對自己如此下手？”

秦遠安盯著臉上明顯的巴掌印，眼神澄澈道。

“沒事，我就是想清醒清醒，防止自己對您下手，做出不能挽回的壞事。”

“嗬，汝等孱弱之人，如何能傷我？”惡鬼不屑道。

秦遠安帶著寬容的笑容，看著一無所知的惡鬼不語。

嘖嘖嘖，雖然是惡鬼，還是太天真了，對於人類還是不夠熟悉。

這個人類似乎喜歡這個形象。

看在她還不算太討厭，惡鬼暫時保持小娃娃的形象，盤著腿懸浮在空中，繼續剛才的話。

仿佛粗砂磨過的聲音從房間的各個角落裡響起來，“勿要試圖轉移話題，吾方才道，汝是否願意迎來死亡，為吾的新生獻上生命。不過……”

不過如果秦遠安不願意，還有一線生機。

看著小娃娃一本正經的樣子，秦遠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