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鶴雪識,老實講, 在雲霆開口之前, 壓根沒人知道他到底會不會彈古琴。就算現在知道了,可大家也不清楚鶴雪識的真實水平。
那萬一鶴雪識就隻是會彈,但是彈的不精呢?
眾人忍不住看向了雲霆。
雲霆也不廢話, 直接從自己的手裡調出來一曲,“這一曲不過是他信手而談。”
在場之人都在隱約裡浸%e6%b7%ab依舊,耳朵大都靈敏, 雖然收音設備有些問題,但曲音流暢和諧, 足見其功力。
“但是我覺得,這樣可能不太好。”又一人委婉地道, “畢竟,有的觀眾是為了方大師特意趕過來的。”
雖說新年音樂會一票難求, 但是新年音樂會都會在帝都大劇院最大的一號廳舉行, 觀眾可達上千人, 總會有方大師的粉絲買到票的。
“難道要直接取消這一曲獨奏?”
但是音樂會曲目的時間都是安排好多的,直接取消的話,那麼後麵的就要提前,會直接打亂其他人的節奏。
這個時候,有人喃喃,“早知道會發生意外的話,當初就應該聽方大師的。”
“可方大師年紀大了,後台準備起來的時候又忙又亂,到時候出問題了可怎麼辦?”
“好了,出意外是不可抗力,現在我們應該想的是怎麼解決!”
“我還是傾向於找人救場。”
因為時間緊急,雲霆提議聯係方大師與尋找鶴雪識同時進行。
聯係方大師?
有人疑惑,“為什麼要聯係方大師?”
既然是請鶴雪識幫忙救場,隻要取得鶴雪識的同意不就行了嗎?
雲霆沉聲道,“你也說了,是請人幫忙救場,萬一對方不肯答應呢?”
“啊?”提出疑惑的那人撓了撓自己的腦袋,“那他要是不同意,我們不也是沒有其他的辦法嗎?”
雲霆想起了先前在自己琴行裡的時候,鶴雪識投向那一張千年古琴時的目光,不是很能確定地道,“我聯係方大師,是想詢問,是否願意讓鶴雪識彈奏折柳。”
折柳,便是那一張千年古琴的名字。
此夜曲中聞折柳,何人不起故園情。
相傳,折柳琴的名字,便是斫琴師送彆友人時,特意起的。
“可是……折柳琴不是方大師最愛的一張古琴?平時極為愛惜,借出的可能性……不太大吧?”
雲霆也知道這個道理,他歎了一口,“我知道,但……總要爭取一下。”
若是方大師肯借琴,向來,能請動鶴雪識的可能性就會更大一些。
但也正如剛才那人所言,折柳琴乃是方大師的心愛之物,他恐怕不會貿然借給一個陌生人。
醫院內,一個行色匆匆的男人放慢腳步,摸出了自己的手機,“喂?”
不知對麵說了什麼,男人眉頭皺起,幾乎是毫不猶豫地拒絕道,“抱歉,折柳是父親最心愛的古琴,恕不能借出。”
同時,男人的心裡還有些許的不滿,他的父親此時還在醫院裡呢,對方就不能多關注一下父親的傷勢?
聽到方先生拒絕的話,雲霆沒有絲毫意外,但是,他還是忍不住再次爭取。
但是他能很清楚地感受到對麵的不滿,直到他提了鶴雪識的名字。
“鶴雪識?”
聽到這個名字,男人語氣微變。
他的手裡正提著一盒慧心茶呢!
一開始男人也是對慧心茶抱有懷疑的態度,直到自己親自嘗過後,慧心茶就成了他們家每個月必買的茶葉之一。
隻是,萬界雜貨鋪裡的上品都限購,這讓方家很是頭痛。
所以,聽雲霆說,被拉來救場的那人是鶴雪識,方先生的口風頓時就鬆動了一些。
若是父親願意借琴,說不定……還能借此與對方交好?
況且,若是仔細算來的話,對方救的可是自己父親的場子,借琴給對方,也能當做是對對方的感激。
想到這裡,方先生便道,“這件事我不能做主,還要詢問我父親的意思。”
見方先生的態度有所鬆動,雲霆立刻道:“這是自然。”
方先生點了點頭,“不管父親是不是答應借琴,我都會儘快給你電話。”
“好。”
方哲一進門,就見自家父親看了過來,“爸,你醒了?”
方大師點了點頭,緩聲道,“有人想借琴?”
方哲立刻道,“對,我正要和你說這事兒呢,想要借琴的人叫鶴雪識。”
聽到鶴雪識的名字,方大師眸子微微睜大,“他也會彈古琴?”
方哲正想說話,手機上就發過來一段視頻,是雲霆截取的自家琴行監控視頻的一部分。
方哲一邊將病床搖起來,一邊拿手機給自家父親看,“爸,你看,就是這位。”
視頻被特意加快過,從鶴雪識進店到演奏古琴曲,全都被壓縮在了不到三分鐘的視頻裡。
但鶴雪識演奏的時候,視頻的速度卻恢複了正常。
“爸,你以後真的彆把自己弄得那麼忙了,聽說你出了車禍,我簡直嚇掉了半條命。”
“這傳統樂器啊,那些聲兒聽著喜慶的,說不定還能再火一把,但是這古琴,聽起來慢悠悠的,大家都不耐煩聽呢,你這些年滿世界地跑,這也沒多少人真的喜歡彈古琴不是?”
“要我說,您年紀大了,就彆這麼辛苦了,在家裡喝喝茶,種種花,手癢的時候就彈彈琴,您要是拋不下你的那些琴友,可以開直播啊!”
方哲還在一旁絮叨,方大師卻已經做好了決定,“你和雲霆說,借。”
“啊?”方哲還有點兒懵逼,“真借啊?”
方大師的視線落在了手機上,視頻被按了暫停鍵,從這個監控的角度,恰好拍到了鶴雪識的正臉。
那樣的眼神,方大師很熟悉。
他曾經在很多人的眼裡看到過類似的眼神,那是毫無雜質的喜歡。
得到了方大師肯定的答複後,雲霆隻覺得自己的心放回了一半兒。
而剩下的一半兒,就看鶴雪識願不願意幫這個忙了。
對於這一點,雲霆同樣沒底。
演奏間隙,一位工作人員小心翼翼地來到了鶴雪識的座位處,低聲詢問道,“請問,您是鶴雪識,鶴先生嗎?”
“我是。”鶴雪識點了點頭,同樣壓低了聲音道,“有什麼事嗎?”
那工作人員來不及多說,隻急切地道,“鶴先生,救命!”
救命?
鶴雪識神色嚴肅了起來,他方才隱約察覺到後台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隻是並未太過在意。
難道說……是後台有人受傷了?還非常嚴重?
想到這裡,鶴雪識道,“帶我去看看。”
說完,他轉身,按住了想要和自己一同起身的龍玄知和小機器人,“我自己一個人去就好,能應付得來。”
新年音樂會確實不負盛名,質量很高,鶴雪識不希望打斷龍玄知與小機器人的欣賞。
但龍玄知卻拉著他的手腕,不肯鬆手,“我和你一起去。”
鶴雪識無法,隻能帶著龍玄知一起去了後台。
等到了後台,鶴雪識才明白工作人員喊的救命是什麼意思。
雖然情況不太一樣,但在新年音樂會上,救場確實和救命差不多了。
但讓鶴雪識覺得奇怪的是,“你們怎麼知道我會彈古琴?”●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眾人立刻齊齊看向了剛打開門進來的雲霆。
而雲霆的身後還跟著一個年輕人。
巧的是,這兩個人,鶴雪識都認識。
雲霆便是那個琴行的老板,而那個年輕人……鶴雪識思索了一會兒,似乎是自己離開琴行的時候,與這人有過一麵之緣。
但當包裹著折柳琴的包裹被那年輕人打開後,鶴雪識的目光便給那張千年古琴吸引了過去。
“方大師願意借琴?”鶴雪識微微驚訝。
原本鶴雪識便不準備拒絕,畢竟隻是順手幫個忙而已,何樂而不為呢。
但卻萬萬不曾想到,居然還有意外驚喜。
雲霆肯定地道,“是的,方大師親口同意的。”
鶴雪識伸出手,輕輕撫過折柳琴,心裡不由感慨,這樣流傳千年的古琴,必然是其主人的心頭肉。方大師願意將折柳琴借給一個完全不了解的陌生人彈奏,想來對這一次的意外也很是歉疚。
“我願意幫忙。”見眾人臉上露出喜色,鶴雪識便又打了個補丁,“隻是琴藝一般,可能……”
“你太謙虛了。”雲霆忍不住道,“以你的實力,其實已經可以躋身一流之列了。”
聽到雲霆如此評價,眾人看向鶴雪識的目光頓時變得愈發期待了起來。
雲霆或許彈琴的水平差些火候,但是在音樂的欣賞上,卻從不會讓人失望。
再加上有人之前聽過雲霆截取後修複的琴曲,心中也不由得升起了一絲絲的期待。
“不知要演奏的是什麼曲子?獨奏還是合奏?”鶴雪識問道,“若是合奏的話,可有以前的彩排視頻?”
獨奏的話倒是還好,若是合奏,他需要提前看一看曲譜,若是時間足夠,能看到這一段的彩排視頻更好。
“是獨奏!”雲霆道,“我們已經在官網上發布了緊急通知,鶴先生可以彈一曲自己最拿手的。”
鶴雪識思索了一會兒,“既然是新年音樂會,便彈一曲《神人暢》吧。”
暢,與操、引、弄三者,是最早的四種琴曲體裁,如《南風暢》《幽蘭操》《良宵引》《梅花三弄》等。
而《神人暢》便是僅存的兩首以暢為題材的古琴曲之一。
謝希逸《琴論》曰:《神人暢》,唐堯所作。堯彈琴,神降其室,故有此弄。
由曲名中的神、人二字,便能大致猜測出此曲表達的是什麼。
曲中承接漢魏遺音,描繪了三皇五帝中唐堯時代祭祀時的場景,祭祀的琴音傳入九霄,感動上天,神降於世,與人同樂。
全曲隻用了宮、商、角、徵、羽五根弦,卻將十三個徽位的泛音全部用上,音調古樸,粗獷,節奏鏗鏘,帶有淳樸自然的原始舞蹈節奏,曲風蒼古雄健,如江河行地,音節清瑩透亮,似日月經天。*
春節對於華夏人而言,是一年中最為重要的節日,古往今來,華夏人最敬重的,從來都是自己的祖先,恰好與《神人暢》的表達相合。
千年前的人們奏響《神人暢》,祈盼來年風調雨順;千年後,再次奏響它的時候,人們同樣期盼來年物阜民安。
忽然,一束光柔柔灑下,隻照亮了舞台正中的一人一琴。
鶴雪識坐在琴凳上,麵對四麵八方看過來的視線,麵上平淡無波。
他緩緩抬起手,刹那間,清透空靈的泛音響起,由遠及近,仿佛神明將至,也仿若神明對人的啟示,博大而寬宏。
隨後散音、按音滑入,節奏起伏間,仿佛讓人一瞬間回到了遠古前的那場祭祀,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