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突然看見岑迦南到,慌忙行禮。
“殿下……”剩下的連忙止住了歡聲笑語,跟著行禮。
“下去。”岑迦南淡聲吩咐,遣散了眾人。
談寶璐牽著赫西汀一同落了座,說:“今晚準備了燒肉,不知殿下吃不吃得慣。”
岑迦南說:“以往行軍時吃食難講究,也經常像這樣將生肉往火裡一烤,直接吃,也是一頓美味,但沒做不得這麼精細。”
赫西汀聽到岑迦南說起行軍打仗之事,眼睛立刻瞪圓了些,放射出向往的神采。
這個年齡的少年個個都有個英雄夢,對從軍有著巨大的向往。想當大將軍,想騎高頭大馬,奔赴沙場殺敵,保衛家國。
岑迦南一來,果然誰都不說話了,各自埋頭苦吃。
談寶璐夾在一個大冰人和一個小冰人中間,隻覺得脖頸涼颼颼的。
岑迦南作為一個成年男子,對肉類的需求量就很大了,而赫西汀基本上就是個小一號的岑迦南,也很能吃肉,於是隻一眨眼的工夫,方才案幾上堆成的肉山就被兩人消滅得不見蹤影。
吃完飯後,談寶璐送赫西汀回去歇息,然後回來和岑迦南一起坐在院中涼棚的葡萄藤下消食。
岑迦南躺臥在一把梨花木搖椅上,談寶璐坐在岑迦南的膝頭,身體後倒,靠在岑迦南的懷裡。這個姿勢很舒服,並且一抬起頭就能看見漫天星空。
搖椅輕輕晃著,談寶璐也跟著輕輕晃動,耳邊%e8%83%b8腔微微震動作響,岑迦南開口道:“我說過,那孩子跟我沒話說。”
談寶璐捏過頭,反駁道:“怎麼會,阿汀那麼崇拜你。”
“崇拜?”岑迦南道。
談寶璐點頭道:“對,你看他的眼睛就知道,他看你的時候,眼神就非常敬仰。”
她摸著與岑迦南交纏在一起的手指,撫摸他掌心的繃帶,“他隻是和你一樣,有些不善言辭。”
岑迦南垂眸看她,說:“其實你這樣做,反而對他更殘忍。”
“怎麼會?”談寶璐疑惑道。
岑迦南說:“從前他不知熱鬨是什麼滋味,也就不會覺得一個人的感覺叫做孤寂。今天你帶著他玩,帶著他鬨,他是快活了,可是他回去後呢?回去後發現自己又是一個人,就隻會覺得更孤單了。他會一直想著方才的熱鬨,等著盼著,結果等不到,這樣並不好受。”
談寶璐認真聽著,待岑迦南說完,她便緩緩湊了上去,貼近岑迦南看,數著他纖長的眼睫,含笑問:“殿下小時候,就是這樣嗎?”
“也向往熱鬨。”
“也覺得一個人的時候孤單寂寞。”
“也想有一個玩伴相陪。”
岑迦南聽完靜靜地看著她,然後抬手捏了捏她的後脖頸,輕描淡寫地說:“不會。那時我並不知道熱鬨是什麼,所以我比他更能忍受。”
談寶璐心口泛酸。
她難受了半晌,再抬起臉時,又是笑顏如花。
她笑盈盈地對岑迦南說:“不過,那也沒事。”
岑迦南揚眉。
談寶璐道:“阿汀現在也是我的弟弟,我會一直陪著他,他要再想玩,我就帶著他一起玩,讓他再也沒有孤單寂寞的時候,不就行了。”
岑迦南望著談寶璐,用手指沿著她的眉梢一捋,又是一聲淡笑,但不置可否。
“對了,最近有不少人送了好多東西來。”談寶璐一樣一樣數給岑迦南聽,說:“如今世道哪兒的日子都不好過,這些人到底是從哪兒弄來了這麼多錢?我都讓他們送還回去了,應該不會影響殿下。”
岑迦南卻一臉無所謂,說:“下次看中什麼喜歡的,留下就是了。”
談寶璐“啊?”了一聲,她差點忘了,她現在抱著的這個人,在彆人眼中可是個隻手遮天無惡不作的大奸相。
岑迦南慵懶隨性地搖著搖椅,有一搭沒一搭地說:“東西反正你隻管收了,至於求我辦的事,我看心情。”
談寶璐聞言忍不住笑了起來,說:“你這也太壞了。”
這些人送了錢辦不成事,吃了悶虧也無處伸冤,隻能回家躲在被窩裡哭,隻能說惡人自有惡人磨,反正這些東西本來就是那幫人不知從哪兒搜羅來的民脂民膏,落得這個下場也是活該。
談寶璐上身往後倒,靠在岑迦南的懷裡,仰望水洗過般的天空中又冒出了幾顆新星。
她不禁想,人生在世,其實隻是活一個瞬間,而現在這一刻就是她永遠忘不了的瞬間。
一顆流星正向東南墜落,拖出了一道長長的耀眼的光斑。
這顆星名叫“熒惑”,熒熒似火,琢磨不定,一出定天下大亂,王朝易主,此謂熒惑守心。
但談寶璐不通星文天相,隻覺得這星星墜落時突然迸發的光圈迷人奪目。
“殿下。”這時李管家突然在院外求見,“徐公公來了。”
這個時辰岑迦南通常在幕府,若徐玉去幕府沒見著他,以他的機靈勁兒,應該能猜到岑迦南有家事。但他一路找到府邸也要來請人,說明今晚這件事尤為重要。
岑迦南將談寶璐抱開,整理好兩人的衣物起身出去。徐玉見過談寶璐,向她行了禮。談寶璐回了禮,便轉身回房去。她離開時,隱約聽到徐玉與岑迦南兩人遠去時說——
“殿下,西蠻烏茲首領拓跋紵於三日前病逝,他的大兒子拓跋燁已繼位……”
“根據情報,拓跋燁將於三人後進宮朝拜。”
“陛下聽聞後既表現得十分恐懼,又表現得十分亢奮,不知是要避戰,還是要迎戰……”
拓跋燁……
聽到這個名字,談寶璐登時僵在了原地。
一股寒氣從她腳底冒起,令她冷得如臨深淵。
如果說前世孟非諶隻是岑迦南遇到的一個很小的麻煩,那麼這個拓跋燁就他真正的勁敵。
這個剛死去的西蠻烏茲首領拓跋紵共有七子,拓跋燁是第六子。
烏茲首領之位向來按順位繼承,先由嫡長子繼承,若嫡長子遭遇不測,方會依次補位。
這麼算來,這個拓跋燁是怎麼也輪不到首領之位的。但最後他卻登上了寶座,說明他前麵的五位哥哥全都遭遇了不測。
至於這個不測究竟是什麼,就不為人知了。
在治國理政方麵,拓跋紵主張休養生息,所以願意以聯姻的方式與大晉交好。與父親節日不同,這個拓跋燁生性好鬥,一心想吞並大晉。頻頻入侵邊境,掀起了一場又一場大小不一的戰亂。
赫東延在位十餘年,他最畏懼的,除了岑迦南,就是西蠻烏茲人。他很長一段時間對岑迦南敢怒不敢言,就是因為他要留著岑迦南對付烏茲人,隻要岑迦南一死,烏茲人就再也沒有任何敬畏的東西了。
而岑迦南在其中扮演的角色也是眾說紛紜,有人說岑迦南是烏茲人的走狗,如果不是因為他,為何大晉國富民強,卻被烏茲人騎到了頭上拉屎拉尿?但也有人說,如果不是岑迦南,大晉在拓跋燁上位第一年就將亡國。
至於岑迦南究竟是黑是白,上一世鎖在深宮中的談寶璐也不得而知。
她隻知道最終烏茲在她死後第三年被岑迦南所殲滅,但這場殲滅因赫東延的軟弱無能晚了整整十三年。
沒想到這麼快,拓跋燁就要第一次來大晉了。
前世拓跋燁人馬進入宮內那三日,也是她們後宮這些妃嬪們不敢回想的噩夢般的三日。
第9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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談寶璐回了屋, 她本來想等岑迦南回來。
但拓跋紵的病逝似乎引起來巨大的震動,岑迦南直到很晚都沒回來。
翌日一早, 她醒後睜眼看到左側床榻上沒有褶皺,才知道岑迦南昨夜一夜未睡,隻回來將她從椅子上抱到了床上,便又離開了。
女子出嫁後的第三天,是回娘家省親的日子。
兩家離得近,關係又親,談寶璐便勸岑迦南幕府那邊忙就不要趕過來了。
沒想到岑迦南還是抽空到了, 跟辛夫人小坐了一盞茶的工夫,方才打簾離開。
談寶璐將赫西汀也帶著,她同辛夫人說話時, 便讓赫西汀和談妮談傑一起在院子裡頭玩。
談妮被赫西汀摔了個屁股蹲,挺不情願。
但這是姐姐的請求,便撅著小嘴同意了, 給赫西汀看她養得油光水滑的小貓頭鷹。
裡屋,辛夫人和談寶璐母女兩人一見麵, 又開始掉眼淚。
談寶璐怎麼也勸不住, “娘, 我就住在隔壁,有什麼好哭的?莫把眼睛給哭壞了。”
好不容易辛夫人終於不哭了,談寶璐便隨口說起:“今天應該是鳴爺出獄的日子,娘跟我一起去看看他嗎?”
那行刺的侍衛是侯鳴手底下的人, 侯鳴姑息養奸, 犯的這事理該重罰。但又因侯鳴是岑迦南的人, 也沒人敢真較這個勁兒, 免官是被保下來了, 但也要停職回家休息個十天半個月,方能官複原職。
辛夫人一聽侯鳴的名字,又哭了起來,“鳴爺是個好人,怎麼就遇到了這種事?”
談寶璐忙說:“娘,您彆哭,我特地跟你說,就是想讓您放下心,鳴爺那邊已經沒事了。”
辛夫人抹了抹眼淚,說:“鳴爺待我們家這麼好,他鈴鐺入獄,我卻什麼也幫不上忙。”
周媽說:“夫人彆這麼說,夫人不是特地為鳴爺製了一身新衣麼?”
談寶璐拍手道,說:“這個好!監獄裡又臟又臭,出來正要穿新衣服去去晦氣。”
辛夫人臉色微紅,說:“這,這怎麼好,我一個寡婦,寡婦門前是非多。”
談寶璐啐了一口,說:“那是胡言亂語,怎麼不好了?鳴爺隔幾日就往我們家送牛肉,我們還禮一身衣服,有什麼不好?娘,我跟你一同去,看誰敢說一句不是。”
說著就挽起辛夫人的手,推著辛夫人去取衣服。
辛夫人抱著那身布料上好,針腳細密的男衣,猶猶豫豫地跟談寶璐一起坐上了馬車。
侯鳴在大牢裡待了三日,獄卒們心知這是位官爺,落到這地方隻是虎落平陽,等他出去了,是要管他們的,便沒敢給侯鳴什麼苦頭吃,一日三餐按時送,也不敢棍棒伺候。
但大牢裡到底不是自個兒家,飯菜裡沒油水,睡覺隻能睡硬板床。侯鳴在牢裡待了三日,出來時瘦削了一大圈,風塵仆仆,衣衫襤褸,留了一臉的大胡子。
同他一起出來的,還有幾名小毛賊。那幾個小賊在牢裡吃了不少苦,日日訴說多想多想回家,侯鳴一看,這些小賊出來,都有親人接,唯獨他這邊就來了幾名小兵。
那小兵接侯鳴回去,說:“鳴爺,您說您怎麼還不娶親呢?您要是娶親了,今日回家至少有熱湯熱飯。”
“彆多嘴了。”另一名小兵說:“鳴爺沒一直沒娶親是有原因的。你少羅裡吧嗦。不就是口熱飯麼,你滾去燒不就是了。”說著就往那小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