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全給談寶璐做附贈物。談寶璐家裡正好有兩個在讀書的小孩兒,她自己平日也好學,這下是瞌睡碰到了枕頭。
原屋主人不是個憨厚人,他在大都為官多年,隻因在一晚吃了羊肉,隔天鼻梁上冒出了個大紅包。他頂著大紅包去上朝,赫東延嫌他樣貌難看,不由分說就讓他滾蛋。
這口怨氣,叫他如何能忘?難免對買家橫挑鼻子豎挑眼。他又見來看房子的隻是個年齡不大的水靈小姑娘,便以為談寶璐就是個被官老爺養在外頭的小妾,頭腦簡單,也不把她放在眼裡,說:“姑娘看好了麼?我這房子要一千兩銀子。若沒相中,就先請回吧。”
談寶璐早就摸清楚了大都行情。“大都米貴,居之不易。”這地方左邊就是縣衙門,右邊就是集市,距離皇城也不過數裡,租匹馬半個時辰就能到。所以在這樣的地段叫出一千兩銀子,絕對算便宜。
但她轉念又想,岑迦南說這位官吏急著走,那麼這個價格是不是還能再往下殺?
她便說:“明人不說暗話,老爺急著要啟程,我就也不同老爺來虛的。你的宅子的確不錯,但要一千兩銀子,這個總額太大了,這麼短的時間,想找到能一口氣拿出這麼大一筆錢的,也不容易吧?”
這位官吏果然臉色一變,開始正色瞧著談寶璐了,說:“這位姑娘的意思是,你現在就能拿出這筆錢來?”
談寶璐點了點頭,說:“一千五百兩,我下午就將錢送過來。”
“這……”這位官吏明顯矛盾起來。一千五百兩,比他開出的價格足足少了五百兩。五百兩也不是個小數目。他這宅子十年前買的,那會兒他也花了將近八百兩銀子,再加上院子裡的花草樹木、屋裡的家具,還有他的那些寶貝書,怎麼也有個二百兩了。這麼算下來,他在大都這十年,攏共也就賺了五百兩。
五百兩絕不是個小數目。大都普通人家一年吃穿用度,頂破天也就五十兩銀子,這一倒手,已經是賺了普通人十年的身家。可人就是這麼貪心,賺得再多,也總覺得還不夠,虧大發了。
談寶璐瞧著官吏的臉色,又多了三成把握,便笑了起來,說:“既然老爺這麼為難,那就算了吧。我聽說隔壁似乎也要賣呢。”
侯鳴說:“是的。”
“等一下。”那官吏心一橫,說:“一千五百兩就一千五百兩,你彆去找老趙。”
談寶璐費了好大的勁兒才把偷笑忍住,說:“那就這麼定了,下午我拿銀子,老爺拿房契。”
沒想到買宅子的事辦的這般順利,談寶璐一路同小西說說笑笑地回了來。侯鳴送她到府外,說:“談姑娘,侯某回去複命了。”
這時辛夫人剛巧從屋裡出來,瞧見談寶璐和侯鳴在外麵,便說:“今日就是麻煩這位侯老爺看宅子吧?快進來坐坐。”
“夫人多禮了!”侯鳴拜了拜。辛夫人一勸又勸,侯鳴便跨門進來,喝了半壺茶,就連忙推脫著離開了。
侯鳴的臉黑,所以即便臉紅起來也沒人看得出來。
他頂著個大紅臉回幕府複命,正巧聽見幾人一邊翻卷宗,一邊在閒聊。“你們聽說了沒?談大人跟他的三夫人和離了!”
“什麼?竟還有這種事?”
“可不,聽說還是談大人的三夫人主動提的。說白了,是談大人的三夫人休了他!”
“真是不成體統,女子怎麼能休丈夫呢?女子就該三從四德,以夫為天!”
“就是就是!”
侯鳴臉上溫度驟退,恢複了那張鐵青色的包公臉,高聲喝道:“怎的?給你們派的活太少了是不是?在這裡嚼舌根,統統給我滾去練武場操練。”
這群人慌忙閉嘴,領命下去受罰。
*
下午談寶璐拿了銀子,也帶著辛夫人、談妮和談傑在新宅子裡轉了一圈。辛夫人連連稱奇道:“這房子這麼好呀?”
“可不是。”談寶璐說:“以前我們住的院子太小了。現在談妮和談傑還小,不占地,所以不覺得,等他倆再長大一點,就會發現在家轉不開身了。這間宅子就寬敞得多。”
辛夫人說:“是呀,這院子比大房二房的院子還好。”
“那是當然了。”談寶璐說。
辛夫人四處看過了,在涼亭裡同談寶璐一起坐著歇腳,說:“寶兒,你跟娘說實話,這麼好的房子,真的隻要一千五百兩麼?你彆在背後偷偷貼錢唬我。”
談寶璐說:“真的!這房子算是撿了個漏。原主人急著搬家,價格才這麼低的。”
“原來是這樣。”辛夫人鬆了口氣,“那算是運氣好。”
“是呀。”
辛夫人問:“談妮跟談傑呢?”
小東說:“都在池塘邊上呢。”
“那可要看著點,”談寶璐吩咐道:“新宅子不比老宅子。他們兩個小的對老院子的池塘熟,哪塊磚頭高,哪塊磚頭低清清楚楚,這裡的池塘他們頭一次來,彆掉水裡去了。”
小東說:“知道的,小西都看著呢。”
正說著,那兩個孩子自己倒跑了過來,談妮興奮地說:“姐姐,姐姐,這裡的池塘裡有蜻蜓!這裡的池塘更大!小鴨子在這裡一定更快活!”
談寶璐刮了刮談妮的臉頰,問:“那談妮喜不喜歡這裡呀?”
“喜歡!”談妮手舞足蹈道:“這裡好大,好漂亮!”
“談傑呢?”談寶璐問。
談傑一本正經地問:“這裡去學堂要多久?”
談寶璐說:“比以前還要再近一炷香。”
談傑說:“這裡很好。”
“喜歡就好。”
這時小西突然跑了過來,說:“小姐,大少爺來了。”
“來了這裡?”談寶璐詫異道。
“是呀,就在門外等著呢。”小西憂心忡忡地說。
談寶璐說:“先讓他進來。”
不多時談俞便走了進來,“三娘。”他朝辛夫人行了禮。
辛氏說:“我同你父親已經和離,以後你無須再叫我三娘的。”
談俞說:“今日孩兒其實正是為此事前來。父親……”他微微一頓,說:“父親想向您求和。”
談寶璐:“求和?”
談俞說:“孩兒今日就是父親的說客。三娘,辛夫人,您以前同父親感情深厚,這麼多年的感情,怎麼會說沒就沒?都是一家人,凡事隻要說開了,沒什麼解決不了,何必撕破臉呢?”
辛氏淡淡地說:“你那爹爹連求和都不肯自己來,哪兒有什麼誠心?”
“父親當然是心誠的。”談俞說:“辛夫人有所不知,自從辛夫人提了和離一事,我父親是茶不思飯不想,恨不得以淚洗麵。他也是個四五十歲的漢子,為了您都做到這份上了,您還不願意原諒他嗎?”
辛氏冷笑:“他為我做什麼了?他茶不思飯不想又不是我逼迫他的,與我何乾?”
談俞皺眉道:“辛夫人,我一直視您為長輩。可您這話未免太薄情寡義。”
“大哥,”談寶璐開口道:“你怎麼能說我娘親薄情寡義?薄情寡義的明明是談魏。”
“寶璐!”談俞喝道。
談寶璐朗聲道:“嫌我話說得難聽?我今日隻恨談魏他本人不在這兒,聽不到我的字字譴責!我娘親生病這麼多年,他連看都沒看過一眼,就等著要給他下葬。現在我娘親好不容易身體康複了,他就以為一切自然而然地恢複如初,他就可坐享其成嗎?”
談俞說:“你不能這麼說,他畢竟是我們的父親。”
辛夫人徐徐開口:“那這話我可以說嗎?”
談俞一噎。┆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辛夫人道:“你方才納悶,這麼深厚的感情,為何說沒就沒。我可以非常明確的告訴你,感情不是說沒就沒的,感情是一丁點兒一丁點兒生生磨沒的。
“我在病床上躺了將近十年,最開始的時候,我在想,他如果能來看我一眼就好了,可是他沒有。再接著又是好些年,那些年我恨了又恨,怨了又怨,無論我如何怨恨,還是盼著他能來,可是他還是沒有。最後,是寶璐給我求了名醫,我在鬼門關挨那一刀的時候還在想,要是他能來看我一眼,我前麵苦等就可以一筆勾銷……他來了嗎?我是薄情寡義,但你爹是鐵石心腸!你將這些話全部告訴他去,讓他再也不要出現在我的眼前!”
談俞算是被辛氏轟了出去。
談寶璐送談俞出門,說:“大哥,今天我和我娘說的每句話都是發自內心,我們是不可能回談家了。要是你父親不想鬨得撕破臉,就不要再出現在我們家,不要在出現在我母親眼前了。”
談俞重重地歎了口氣,說:“好,我明白了。這些話我會帶到的。這麼多年,我把你當我的妹妹,可我卻一直不知道你受了這麼多苦,這麼多委屈。是我這個做哥哥的,大失職!”
談寶璐笑了起來:“哪兒很多委屈?大哥還不知道我?我就是不受氣的主,誰欺負了我,我當場就報複回去,絕對不留過夜氣。”
談俞忍俊不禁,笑著搖了搖頭,“牙尖嘴利,但心腸比誰都好。”
他看向身側進進出出的家仆,歎氣道:“哎,你們真要走了啊……”
“是呀。”談寶璐點了點頭。
談寶璐察覺到談俞的失落,但她以為談俞隻是難過他們日後不再住在同一屋簷下,見麵的機會變少而已,便說:“大哥,雖然我們搬走了,你永遠是我的大哥。”
她眨了眨眼,問:“大哥那天的話還算數麼?”
“什麼話?”談俞問。
談寶璐開玩笑道:“若我日後被夫君欺負了,大哥會幫我揍他。”
“當然。”談俞笑道。是呀,在談寶璐的眼裡,他永永遠遠都隻能是大哥。
他微一踟躕,問道:“你……你那日拒絕周兆的求親,除了不想嫁與他,可是心中有旁人了?”
談寶璐微愣,點了點頭,“是。”
“果然,”談俞苦笑,說:“不然,我實在想不出彆的理由。我鬥膽一猜,那人可是武烈王殿下?”
談寶璐沒再說話。
談俞道:“既然如此,我想勸三妹一句,周兆為人可托付,但武烈王殿下絕非良配。”
談俞一直對岑迦南抱有巨大的偏見,談寶璐不想再聽談俞拿岑迦南的殘缺說事,打斷了他,說:“大哥,我心裡有數的。”
談俞還有千言萬語,但卻全都不能說。
“即便是他,即便是隻手遮天的岑迦南,他若負了你,大哥我就是豁出這條命,也會為你報仇。”他說完最後這句話,沉默著幫忙將一隻沉重的箱子搬了出去。
她獨立在院中,感受微風拂麵。
她終於真正離開了。上一世她是離開了談家,卻進入了另一個牢籠,這一世,她是要走向自由。
她大口大口地呼吸著新鮮的空氣,仰望藍天白雲。
她望著望著,突然坐直起身來。
從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