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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掌歡(重生) 照城 4249 字 6個月前

冷漠地掌控著這場審訊,室內仿佛有一張無形的手, 已經捏住了對方的咽喉。

鬥獸場場主不等岑迦南發問就絮絮叨叨地交代起來:“鬥獸場雖然記在我的名下, 但是, 但是我就是個辦事的,我,我誰也不認識,我其實沒見過孟非諶。”

說到這裡, 他緊張地咽了口唾沫, 恐懼地打量起岑迦南的神情。

岑迦南隻是合著眼, 指尖貼著額稍點了點, 開口道:“繼續說。”

鬥獸場場主:“那些孩子都心甘情願來我這兒的, 官老爺,我的青天大老爺,天地良心,我,我這是做善事啊!”

談寶璐聽不下去,在心中大聲怒罵:做善事?將那麼小的孩子扔進鬥獸場人咬人,你管這叫做善事?

那人似乎猜到了她心中所想,繼續說:“來我這兒的孩子,有的家裡窮,養不活,做父母的,就花幾個銅板賣給我;有的跟家裡人走丟了,這種更簡單,拿幾塊糖,甚至不用糖,哄騙幾句就會跟著走了;再有的,本來就是從死人堆裡爬出來,一身的病,要餓死病死了,便乾脆入我鬥獸場,為自己打出一條生路。這世道苦煎人壽,他們不來我這兒,還能去哪兒?”

談寶璐一時無言。

這時岑迦南開口問:“這些孩子裡,可有從大都來的?”

那人眼睛迅速轉了兩圈,突然大聲道:“有的,是有的。”

談寶璐瞬間心吊到了嗓子眼。

岑迦南:“說。”

那人說:“從大都流落到我這兒的孩子,七八年也就三四個,有一個是跟著父母逃難,逃不下去了,賣給了我,花了三錢銀子;還有一個是跟父母走失了,我在街上碰見了,就哄他吃了根糖葫蘆;還有一個,這個倒是獨特,大官爺,您猜怎麼著?”

他微微一頓,想賣個關子,沒想到岑迦南壓根不理會,甚至神色比方才更冷冽了幾分。他便立刻蔫兒了下去,說:“帶著這孩子的,是個沒根的人。”

“沒根?”談寶璐喃喃。

“就是半個男人,又瘦又小,說話尖聲尖氣,還沒胡子。”那人解釋道:“我估摸著那多半是從宮裡逃出來的太監,當值的時候亂搞,不知道怎麼就搞出了這麼一個孩子。不是說,有那種沒去乾淨的太監麼?我見到他們時,那太監已經快病死了,硬是從懷裡掏了塊玉給我,央我好好待這孩子。”那人眼露貪婪的精光,嘖嘖道:“那玉倒是塊好玉,在大禹這兒算得上稀罕貨,不過我不記得給哪位姑娘了,也就不見了。”

聽到這裡,談寶璐越發確定,這個被太監偷偷帶出宮逃難的孩子,多半就是岑迦南要找的那個。

“這孩子的右手是否完好?”岑迦南開口道。

那人搖了搖頭,說:“這……我就真記不得了,官爺也是知道的,在我這兒的孩子,十個九不全,他若是個完好的,我反而印象深一些。”

“這孩子現在何處?”岑迦南又問。

那人麵露難色,吞吞吐吐道:“死,死了……”

“死了?”岑迦南撩起單薄的眼皮,目光銳利地好似一把尖刀,直紮得那人半吐著舌頭,半晌說不出話來。

談寶璐也十分意外,沒想到這孩子竟然死了……但意外之後,又覺得這個結果在情理之中。一個那麼大一丁點兒的孩子,孤身一人能在鬥獸場活個幾日?

那人見岑迦南麵色變了,怕自己今日小命不保,連忙低頭在桌子上“咚咚”撞了兩聲,當做磕了頭,說:“我雖作惡多端,但,但這事真不是我的錯……他,他來我這兒第一日就死了。”

他又緊張地睨了岑迦南一眼,見岑迦南暫時還沒有發難,便連忙抓緊機會繼續為自己開解:“那孩子穿了一身好衣,我還以為是個富貴家的孩子呢?誰知道他是個餓死鬼投胎,我給了他一碗粥讓他填飽肚子,結果他喝了一碗還要喝,喝了一碗又一碗,最後直接把肚皮給漲破了!哎,一場都沒打呢,真倒黴……”

從審訊室出來時一夜已經過去,星光熹微,如果仔細看去,還會看見那黑墨般的夜幕上還殘留著煙花之後的白色尾痕。

談寶璐同岑迦南一起往外走,岑迦南說:“既然此事已水落石出,你同我立刻啟程返回。”

“好。”談寶璐點了點頭,她又仔細瞧了瞧岑迦南的表情。剛剛得知自己苦尋的弟弟已死,他現在的心情一定並不好受吧。

“殿下你……”談寶璐輕喚了一聲。

岑迦南回過眼眸,他的眼神依舊是如被水與火煉過般的清明而堅定,刀槍難入。岑迦南征戰沙場,出生入死無數次,見過了多少戰友陣亡,他的那顆心多半已經堅硬如鐵,她這時多說幾句輕飄飄的空話,反而小看了他。

“何事?”岑迦南問。

談寶璐便搖了搖頭,說:“無事。在我們回去之前,我們能再回村一趟麼?”

岑迦南:“為何?”

談寶璐:“我想同珍珠還有談甲道個彆,他們是我在這裡交到的好朋友。”

“好。”岑迦南往前走去。

談寶璐腳步輕快,她望著天邊漸漸明亮起來,隱隱透出了淡紅色的霞光。她突然腳下一頓,發現那飄著的紅雲有些古怪,那雲竟是走得越近,越顯得鮮紅,好似一片血色。

她心中突然湧起了一種不祥的預感,“那……好像不是朝霞。”她怔怔地看著天邊的儘頭,“那是火!”

她提起裙角開始飛快往前跑,直跑得%e8%83%b8口好像被巨石壓住,腫脹得幾乎要破裂開來。她幾乎是一口氣跑到了村口,遠遠就看見村前火光衝天,村頭高高的草堆上插立著一杆紅纓長槍,槍頭上掛著一麵赤紅色幡旗,被風刮得獵獵作響,旗幟招展開來,露出一個鮮明的大字“孟”。

在她和岑迦南一起離開的後半夜,孟家軍來了。

談寶璐突然停下了腳步,她的雙腳好似生根長進了泥土裡,動彈不得。她開始異常的恐懼起來,不敢繼續往裡走。不知過了多久,可能是片刻,又可能是很久,她的身體又突然開始自己移動了起來,她變得好像不再是自己,而是一個抽離開來的靈魂,她感覺不到腿腳的存在,隻是麻木地隨著身體行走。

目之所及,瘡痍遍地,昔日寧靜美好的小村落一夜之間麵目全非,化作了一片白土。安居樂業的草屋被大火燒得隻剩下了房梁,偶爾還有發焦的瓦片帶著殘存的火苗掉落在地上。

到處都是燒焦了的屍體,她認出了一隻酒葫蘆,那是赤腳大夫治病時不離手的東西,她順著那隻酒葫蘆往上看,看到了一條燒得漆黑的腿,那名赤腳大夫身上被砍了數刀,倒在了廢墟裡。

她沒有停下腳步,繼續踉踉蹌蹌地往前走,偶爾她要跌跪在地上,但被人從身後撈抱起來,岑迦南似乎試圖同她說些什麼,但是她什麼也聽不清了,她的耳邊像回音一樣反複回蕩著的是那首古樸的民謠:“要歸要歸,吾鄉在遠方……”

這些人昨夜還跟她一起插科打諢,同唱思鄉,今夕就變成了黑色的殘骸。

她喃喃自語:“是孟家軍,是孟非諶!珍珠同我說過,孟家軍經常四處搶劫,搶完後就放火燒村!對,珍珠!阿甲……”

一想到他們,她幾乎是手腳並用地爬了起來,她發瘋似的往自己家的方向跑去,然後在看到草屋時,膝蓋一軟,跪坐在地上,她和岑迦南的小草房徹底不複存在了,那裡隻有燒焦的一片廢墟。

她顫唞著伸出手,用掌心觸碰地麵,地麵的白土還是熱的燙的,掌心皮肉燒焦的刺疼告訴她,這一切不是幻覺也不是夢境。↓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談甲?談甲……”她在廢墟裡分辨談甲的方位,兩隻手奮力刨著灰燼,她兩隻手挖得發紅發腫,也找不到那個孩子的一片衣角。

她失神落魄,“珍珠……”對,還有珍珠,她幾乎是跪著爬去了珍珠家的院子裡,然後看到了珍珠和她家的蠢阿牛的屍體,珍珠膝蓋以下被倒下的橫木砸斷了,蠢阿牛%e8%83%b8口被砍中數刀,他的兩隻手被壓在了橫梁之下,顯然他臨死前正在拚了命地想將珍珠從橫木下救出來。

談寶璐跪了下去,顫顫巍巍地喚了一聲:“珍珠……”

珍珠怎麼可能回答她?她的眼睛永遠閉上了。

她明明還能聽到珍珠的聲音,聽到珍珠的笑,珍珠真心將她當做朋友,她卻連一個真實的姓名都不曾給她。

她跪在珍珠身側,“為什麼會這樣?為什麼會這樣!她跟我分開的時候,對我說的最後一句話是再見!”她痛苦地抓住了衣領,幾乎是歇斯底裡地喊叫了出來:“她不應該說再見,她不應該跟我說再見,要說了再見的人,就再也不會相見了!”

她痛苦地抬起手想擦掉眼眶裡的眼淚,卻發現自己的眼睛已經被地麵殘餘的熱氣蒸發乾了。她感覺自己好似被一股巨大的悲傷所吞噬,這悲痛太大了,她無力消化,於是,她變成了悲傷本身,一滴眼淚也落不下來。

她跪了很久很久,方才失神地站了起來,鄭重地朝珍珠拜了三拜。

她嘗試著分開他們的身體,但他們的皮肉被燒化了,血肉模糊地粘粘在一起,如果想分開,就要撕下一塊皮,剜掉一塊肉,是徹底地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永不分離。

談寶璐便將他們合葬在了一起,她在滿地斷垣中尋找珍珠一家人的屍骨,她將能找到的骨頭全部收集在了一起,為他們搭建了一處衣冠塚。

她在斷壁殘垣之上放眼望向腳下的廢墟。如果隻是一個人死了,或許他還有親人收走他的屍骨,可若是一家人又一家人死了,那麼他們的骨頭隻會被厭棄在這裡,最後化作森森白骨,爬蟲會駐紮進骨頭裡,甚至鳥雀會在中間築巢,要不了多久,青苔便將一切覆蓋,再也不知姓名……

她以茶代酒,灑在了墳前的黑泥上,向無名的墓碑拜了三拜。

一隻小篷船沿著河道靜悄悄地往下飄去。

談寶璐躺在小船上,仰望著漫天星辰。

來時輕舟快走,眼下無塵,去時船載夜露,心如死灰。

她曾經也有過這樣一個念頭,若能在這樣美好的小村裡過起平凡的夫妻生活,該是多麼美好,此時她好像被人挖出了心扔在地上再踩上了一腳,天道在用這種方式殘忍地告訴她,她是多麼的天真可笑!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在這樣的世道,在這樣的人間,隻要赫東延還在位一天,再繼續這般荒%e6%b7%ab無度下去,那麼就沒有人能獨善其身。

她閉上了眼睛,她好像又聽到了那首曲子:“要歸要歸,吾鄉在遠方;要歸要歸,吾鄉在腳下;不歸不歸,夜深思老母;不歸不歸,夜深淚滿裳,吾鄉在何方,在何方……”

到了後半夜她似乎發起了燒,身子一時冷又一時熱,迷迷糊糊暈暈沉沉,連自己身在何處也一無所知,等她再醒來時,耳邊是徐玉的聲音,“談姑娘若醒了,就讓她起身將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