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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入掌中 星旅 4214 字 6個月前

那方燈光璀璨歌舞升平,一個個或肥頭大耳,或衣冠楚楚,明眼可見身份非同一般的男子,正用同樣輕鄙露骨的眼神看著舞池內的女子,

想到再過不久這樣的目光便會聚集在自己身上,安若瞬間胃腹翻騰,立刻便反應出來猛地轉身揪著寸步不離的婆子腰帶,彎身嘔吐起來,

但那婆子卻分毫不為所動,冷眼看著她身形顫唞痛苦難當的模樣,刺聲嘲諷道:“到了這步,清月姑娘就不要耍手段了,你可知裡麵都是什麼人?那都是動一動手指便能讓南江城抖三抖的人物,你的名字已經報了上去,大家可都等著呢,惹了張娘子,你會吃不了兜著走,可惹了這些大人物,你便是想死都難--”

“我自然知道,我隻是太緊張了,你帶我去梳洗一下,否則我這般狼狽上場,受到連累的還是紅宵閣。”

那婆子看了她幾天,自然知道她野性難馴的性子,聽她這麼不客氣亦不覺著惱,且話中沒見異樣,身上的衣裙也確實沾了臟汙,可見她確實身子不適,

心中不由暗嗤,任你再是孤傲,到頭來還不是怕的出醜,鄙夷過後,卻又覺不耐,馬上該她上場,竟如此上不得台麵,但也不敢耽擱,好在張娘子早有預料叫她帶著備用衣物,隻換衣裳誤不了時辰,不怕她生幺蛾子。

車夫護院不許進到府中,安若身邊便隻跟了這婆子一人,剛才一進來她便將這府宅結構迅速收入眼中,也讓她暗暗鬆了口氣,

這宅子雖大但下人不多,走動的也多是婢女下人,幾乎沒什麼護院,紅宵閣兩個護院並車夫守在偏門,上不得台麵的出處也不敢來到這府宅大門鬼祟,隻要解決了這個婆子,脫身就不再困難。

*

“朕記得律法明令,凡入朝為官者,不可入青樓紅坊,不可招妓入府,此令,朕可是記差了?”

初春的夜晚還帶寒涼,但周騰躍此刻卻已是汗濕後背,他不敢多頓,忙恭聲回道:“聖上睿智,我朝確有此官風嚴令。”

“騰躍今日可在應邀之列,”

周騰躍再承受不住,咚的聲便雙膝跪地,冷汗滴落,語音乾澀:“回聖上,臣確是收到邀貼,然南江春耕在即,臣分身乏術本也未要前來赴宴,萬請聖上明鑒!”

他以頭叩地,心如擂鼓,雙目大睜,額間逼出的冷汗流入眼中激得眼中酸痛難忍,可他卻連簡單擦拭都不敢,

閣樓上無風無聲,那百米外的沈府中歌舞笙簫,暢笑歡言之聲卻越清晰傳來。

朝廷雖有明令,然官場應酬在所難免,隻天威深重莫敢不從,無非巧立名目爾,莫說南江,便是天子腳下也絕非清水無魚,聖上英明神武手掌寰宇不會不知,今夜有此一言,便隻能說明,沈家犯了聖忌。

不,應該說早在南江出現暗探時,沈家便已失了聖心,但聖上終究還是顧念君臣之情,否則雷霆手段早已降下,反倒是南江一眾官商,弄巧成拙,過了界限。

幸好,幸好他謹慎,但他身為南江知州雖未隨波逐流,卻也逃不了治下不嚴之罪--

“嗯?”

淡淡的息音如一縷清風吹散了閣中逼仄氣息,周騰躍暗鬆口氣,但無令不敢擅動,隻不知那下頭到底發生了何事,竟能令心思如海的天子微露興味。

辰朝立足百多年,疆土擴張,四海來朝,番邦小國時常乘船渡海而來以物換物,辰朝工匠能人輩出,隻窺一斑而見全豹,如今奉到宗淵手裡的單筒鏡早已從番邦進貢所現觀百米遠,而精進到可收六百米外之物。

這座空宅本就與沈宅一宅之隔,區區百多米遠,那院中之景收入鏡中隻如就發生在眼前。

酒後醜態畢現的官商其狀不堪入目,倒是那花園暗角,正處在鏡片之下的一抹橘火之色更捉人眼目,

宗淵本是無意,但那女子前一刻還踉踉蹌蹌搖搖欲倒,下一瞬便利如小豹扣著同行婆子大力撞向假山,動作一氣嗬成行雲流水,沒帶半點遲疑手軟,

一擊製敵後,那薄如蟬翼的橘紅輕紗便被一雙瑩白玉手迅速脫落,僅著同色裹%e8%83%b8紗裙的女子,瑩白香肩鵝頸玉臂纖白腰身,就那般坦蕩露於燈火月光之下,她的姿態自然挺直,未曾因過分暴露而佝僂難堪,

後迅速將那婆子裡衫退下披係在身,又動作熟練將那婆子以粗布外衫反綁身後封了口,利落的踹入假山陰影之下。

淡漠的唇意味不明的微微勾起,一旁官商勾結推杯換盞的花園宴會早已失色,黑暗中,光滑幽冷的鏡片漫不經心追隨著那道看似行凶的身影,

看著她誆來一無知婢女,心狠手辣將其敲暈換上婢女衣裝,卻又行為複雜滿含歉意溫柔,將其扶抱起身放在陰影一側,還將方才換下的婆子衣物蓋在其身,

看著她假裝若無其事在宴會旁流連片刻,看著她低著頭無比鎮定通過盤查出得府去,看著她徑自沿著馬車停處來到拐角,而後身形一閃便消失在沈宅門外目之所及之地。

隻可惜,站得高,看得遠,下方藏得再好,從高處上看,卻無有遁形之地。

安若心中狂跳,太過緊張竟感覺到心臟被大力拉扯的痛感,

出門很順利,順利到隻說了句裡麵貴人有事吩咐就被輕鬆放了出來,但她現在還不敢放鬆,剛才的一切都是臨時起意,連計劃都算不上,善後更是潦草,婆子和婢女隨時可能會醒來,就算宅子主人處事機敏將意外壓下,但紅宵閣卻不會輕易罷手,

她現在還隻是暫時逃脫,要趁他們還沒反應過來今夜便得出城,但能開得起青樓者,背後必有靠山,若是留在城中便如困在籠中,等到天明,紅宵閣隻需派人在城門前把守就可以守株待兔,所以,要逃就隻有今夜。

而眼下最要緊的,是找到城門,再想辦法混出城去。

安若猛然停下疾行腳步,揚起頭警惕的迅速張望,宗淵手指穩妥不顫分毫,隻是鏡片後的深邃眼眸因那雙仿佛就在眼前咫尺相望,無意看來的,充滿堅毅的明亮眼眸,而微深了瞬。

第6章

安若擰眉朝那一瞬被盯視的方位望去,卻遍尋不到那被似被窺伺的來處,但她時間緊迫不能久留,未見異樣便不再耽擱迅速離開。

但計劃趕不上變化,安若疾行的腳步再一次戛然而止,被關在紅宵閣時她雖沒怎麼見過那裡的人,但每次有人開門送飯送水時,雖就那麼短短片刻空檔,她也看到過紅宵閣裡護院打手所穿的衣物,

且就在方才來此上下車時她又特意留意,而前方那街邊鋪下站在暗處,緊緊盯著這方路口的幾個男子身上所穿的,正是紅宵閣打手服飾。

垂在身側的雙手猛然握緊,喂了藥,近身看守還不算,竟還在路上布防,張娘子早就知道她會逃,可真是層層設防啊。

安若快速掃了眼四周,方才她脫身倉促隻擦了妝唇,去了發耳搶眼首飾,整了衣服,簡單束發,卻來不及做偽裝,也不會弄這裡的發髻。

她不能賭這些人會不會將每一個從這裡出來的人查看容貌身份,也不敢賭他們是不是沒見過她的長相,更不敢賭她比這些身強力壯的打手跑的更快,更熟悉路線,

既然前路不通,那就再另尋出路。

隻可惜,張娘子在她身上花了大價錢,也勢要從她身上謀得巨利,知道她野性難馴,就是防著她會逃跑壞事,遂沈府附近所有出口全都派了人嚴密看守,

安若繞了幾圈,全是前路不通,最後竟又生生被逼回了沈府門前。她隱在馬車之後,仰頭看著天上高懸明月極力平複急促的呼吸,眨掉眼中疲憊無望的淚意,一遍遍告訴自己好不容易逃了出來,絕不能輕言放棄。┅思┅兔┅網┅

也許是上天總會給不甘屈服的人留下一線生機,就在她苦思生路時,不知從何處躥出一條黃毛土狗,她愣怔間,忽聽那沈府南邊偏門方向似有驚叫聲傳來,立時便意識到定是那婆子醒來告訴護院車夫自己逃跑的事,

果不其然,下一瞬,那衣裳係的淩亂的婆子就快步跑到正門前連說帶劃的說著什麼,護院和車夫也跟了出來,正眼神狠厲的四下搜尋。

安若忙收回身,呼吸放輕,這裡沒有路燈,隻有各家未熄的燈火,而月色下她斜前方,沈府門前的平線路上,門前高掛的燈火暈明範圍已經照不到這裡,就算有月光照明,間隔著距離看,也隻能看見朦朧輪廓,

到膝蓋高的黃毛犬,就臥在擋著她身形的馬車輪旁,黑夜中發著綠光的狗眼直直盯著沈府方向,她才離開不久,絲竹聲未停,酒肉香正濃鬱,這狗應是聞到了味才尋過來的。

安若無意轉眼,忽然眸光一亮,片刻後,一聲嗚咽狗叫在夜色中驚響,門前聽到狗叫的眾人循聲望去,正見一抹奪目的橘紅殘影正快速逃離,

婆子心急人在自己手上出了差錯,年歲已大眼睛本就混濁,再加夜深光暗,看見那一抹熟悉衣色連想都未想大叫了聲“人在那”,便率先疾步追去,護院車夫來不及細看,聽她一說就也認定尋到了人忙上車打馬追了上去。

等馬車徹底隱入黑暗,安若再不敢停留,也顧不上會被沈府門外站著的家丁懷疑,便全速朝著與馬車相背的方向跑去。

將一切儘收眼底後,宗淵放下手,將單筒鏡遞到身旁,低聲交代了句,陸鐸心內訝然卻不敢遲疑忙快步出門安排下去。

周騰躍跪的雙腿刺痛,緊張的全身發麻,冷汗將裡衣濕透,搖搖欲墜時,眼前那一片玄色錦緞衣角終於動了,他忙忍痛跪的更端正了些,便聽上方淡淡說道:“朕若記得不差,騰躍任職南江已三年之久了吧。”

“得聖上垂信,微臣恭領南江知州確已三年零四個月。”

“南江之富聞名遐邇,曆年稅收之數尤以此地為最,尤你任職後,稅收較之往年更上一層,海貿頻頻物博豐盛,縱有些許不足,也是瑕不掩瑜,功大於過,”

分明是誇獎之言,但周騰躍卻趴的更深,汗流的也更多,嗓子乾痛快要著火了般,“微臣在其位謀其職,身為一方父母官員,理應效力於聖上國民,微臣身為南江知州便應一錯不出,但有不足,便是微臣之錯,微臣定再三日省己身,肅清南江風氣,不負聖上信重!”

宗淵垂眸睨視,直至他手臂發顫才淡笑了聲,道:“起吧。”

周騰躍登時如蒙大赦,劫後餘生的應了聲,試了幾次才踉蹌起身,擦了把臉弓著身小跑著跟了上去。

空著匾額的宅門前,隻有一輛低調簡奢的馬車靜靜停放,宗淵邁步而出淡淡瞥了眼,陸鐸便忙低聲回道:“如主子所料,人已入甕。”

馬車並不大,一張軟榻一方桌幾,筆墨紙硯錦緞屏紗,紅木地板,壁掛明燈,香爐嫋嫋,茶香四溢,一目了然,也,空無一人。

宗淵旋身坐下,隨手取了本折報翻開,嗓音低沉風度儒雅:“出城。”

馬車起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