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的東西隨意團了團,樂滋滋往漿洗上去。
他太激動了, 乾脆親手給王上把開竅的證據給洗了去。
等他頂著仆婦們怪異的眼神,傻笑著晾曬床單時,傅綾羅剛下馬車進了府。
得了紀忱江叮囑,外頭的人情往來傅綾羅不得不去。
可天兒著實太熱,她太怕熱,乾脆挑著一大早出門辦差事,趁著日頭大之前回府。
從紀家族正家裡歸來,太陽已升得老高,傅綾羅帶著寧音從車馬院子那邊繞到中軸廊子上,避開烈陽。
路過外院時,演武場一片喊叫聲。
“應該是散了小朝,王上與銅甲衛和大臣們切磋呢。”寧音探了探脖子,小聲道,偷偷覦娘子臉色。
傅綾羅麵色不變,腳下卻加快幾分,她現在最不想看見的人就是王上。
誰料,轉過外院,剛進外大門,傅綾羅就看見了另一個不想見的人,傅華嬴。
看他憔悴著還有些嬰兒肥的臉蛋子杵門口,就知道,是特地在這裡等。
傅綾羅抿了抿唇,緩步過去。
“阿姊!”傅華嬴看到傅綾羅後,快步走到她麵前。
近前了也不說話,隻仔細打量著她的神色,滿臉的欲言又止。
大概是天太熱,傅綾羅心裡有些燥,不等他磨嘰,淡聲問:“找我有事?”
傅華嬴撓了撓後腦勺,局促道:“你回過家以後,二叔二嬸已回了自己家,二叔二嬸都叫……家裡打得不輕,現在還下不了床。”
“祖父祖母也氣病了,我這些日子天天來回跑,照看他們,阿姊不必擔憂。”
“就是祖父病的有些重,總念叨著阿姊。”
隨著他這沒頭沒尾的話往外蹦,傅綾羅麵色愈發冷淡,但還是安靜聽著。
在外頭到處都是耳朵,她不會落人把柄。
等到傅華嬴說完,傅綾羅才緩聲問:“你來找我說這些,是怪我回家看望他們?”
到底是看望還是收拾,姐弟倆心裡都有數。
傅華嬴立刻否定,“當然不是!就是……大夫說祖父有點不大好,我想問你……想問若真有不好,阿姊願意回去嗎?”
傅綾羅輕歎了口氣,扭身朝廊子外頭,目光淺淡看著遍地陽光燦爛,好一會兒沒說話。
“阿姊……”傅華嬴囁嚅著叫道,看著傅綾羅的背影心裡直打鼓,“我不是讓你原諒他們……”
傅綾羅心裡絲毫沒有波動,冷聲打斷他的話,“若祖父歿了,我自當回去上香,你傅華嬴不能有個不孝的阿姊,王府也不能有名聲有汙的女官,你不必擔憂。”
傅華嬴聞言急紅了眼,“阿姊,我不是這個意思!”
傅綾羅淡淡哦了聲,扭頭看著他問:“那是什麼意思?”
傅華嬴張了張嘴,卻怎麼都說不清自己的心思。
他知道家裡人對阿姊不好,可真要到了性命攸關的時候,畢竟是親人啊。
若祖父他們能幡然醒悟,二叔二嬸也已消停,傅家畢竟是阿爹的心血,他還是想讓阿姊回去拿回屬於自己的東西,而不是在王府裡伺候人。
傅綾羅定定看了看他,想說什麼,卻又懶得跟他多說,直接繞開他回內院。
傅華嬴看著傅綾羅冷漠的背影,心裡難受得想落淚。
在他快憋不住的時候,肩膀被重重拍了一下,直接將他的眼淚給嚇回去了。
他咧著嘴驚魂未定抬頭,就見喬安抱著胳膊,倚在廊柱上用下巴看他。
“來看你阿姊?”
傅華嬴沮喪地點點頭:“喬大伴……”
喬安哼笑:“你阿姊不理你,委屈?”
傅華嬴默默搖頭,沒吭聲,他知道阿姊不喜歡他,隻是難過罷了。
喬安看出來了,不客氣道:“活該,衛喆和衛明說你挺懂事,我瞧著你這個小子簡直比圈裡的豬還蠢。”
傅華嬴被罵得有些迷茫,不是說喬大伴跟阿姊不對付嗎?
喬安冷笑,“傅家人嘴上喊你心肝,就叫你把他們放在心上,你阿姊差點被你阿娘害死,還欠了人情將你拉扯到王府來謀前程,怎麼就不見你心疼心疼她?”
傅華嬴下意識反駁,“我怎麼不心……”
“你要真心疼你阿姊,就該知道,傅家那群蠢玩意兒對你來說是親人,對她卻是催命鬼,你還想著讓他們握手言和我呸!”喬安氣得噴唾沫星子。
尤其是帶入自家王上,不得不因著皇庭的逼迫,每年送許多金銀財帛往京都皇家寺廟,給那個人儘可夫的賤女人儘孝,他更一肚子火,說話格外刺人。
“你回傅家是回家,傅綾羅回去是找死,難道你真不知道,每回去一次,對她來說都是折磨?”
“不,你知道,你就是覺得女娘不該孤苦無依,即便那都是要她命的畜生,她也該為了有個根,忍下過去的艱難痛苦。”
“往後你給我歇了這個心思,有祝阿孃和王上庇護,你少來她麵前戳她心窩子,就算是心疼你阿姊了!”
喬安說完,深吸了口氣壓著脾氣,沒繼續罵。
好歹是傅綾羅的弟弟,叫外人看見笑的是傅綾羅。
回頭叫衛明和衛喆上心好好教,比罵個蠢蛋有用的多。
傅華嬴被罵傻了眼,直到喬安離開好一會兒,才突然醒悟過來,眼淚啪嗒掉了下來。
不是委屈,是剛明白,剛才阿姊對著他想說又懶得說的,大概也是這個吧?
傅家沒人把她當親人,他隻想著阿姊畢竟是傅家人,傅家的一切都是阿爹留下的,給了阿姊新的委屈,令阿姊在這世上最後一個親人也讓她寒了心。
是他錯了,傅華嬴捂住臉,眼淚從指縫落下,阿姊再也不會原諒他了吧?
回偏房後,好一會兒,傅綾羅都隻懨懨靠坐在軟榻上愣神。
寧音小心著安撫,“娘子,大公子還小呢,等他再大點會理解你的苦衷了,你彆跟他計較,氣著自己。”
傅綾羅表情淡淡的,“我跟他有什麼好計較的,他也是孝順。”
寧音抿了抿唇,沒再說話,就算再孝順,也不該往娘子心上紮刀子。
她跟喬安生了一樣的心思,這些年娘子不搭理大公子,卻將人護得不錯,叫大公子格外天真,欠著些收拾。
回頭定得跟衛喆說說,多給大公子安排些摔打,彆叫他有時間就往傅家跑,叫那幾個昏人哄了去。
當然,喬安不止是生了心思,他是想到就要做的人,立刻就去找了衛明說道。
衛明自然無有不應的,傅綾羅接了他一部分差事,他現在很有時間,好好教一教傅華嬴該怎麼心疼阿姊。
等回到書房裡,喬安繼續跟王上告狀。
“我瞧著傅長禦身影淒風苦雨的,多少苦水估計都隻往肚子裡咽,前頭暗衛還是下手輕了,就該將傅家那幾個東西舌頭砍了去。”
若不是傅家人躺著起不來還不耽誤動心眼子,傅華嬴就算再天真,也不會跑到傅綾羅麵前刺眼。
紀忱江靠在軟塌上曬頭發,聞言隻輕笑了下,他很懷疑那小狐狸跟傷春悲秋能有甚關係。
不與傅華嬴多說,大概就是真心不想搭理罷了。
但紀忱江也不樂意自家狐狸被人欺負,他思忖了下,道:“傅家那邊多安排些人,伺候勤快著點,彆叫他們有空閒多嘴多舌,隻彆叫人死了。”
死了傅綾羅還得守孝三年,更惡心人。
至於傅華嬴,他目光冷淡:“叫衛喆將人帶到莊子上去,照暗衛的法子訓練,十四歲也到了該懂事的年紀,什麼時候出師什麼時候回來。”
喬安利落應下來,拿目光覦主子,“王上,傅長禦到現在還沒過來伺候,隻怕是傷心了。”◆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紀忱江乜他一眼,“跟你有什麼關係?”
說是傷心,不如說是為昨日傷了身還羞著,不來就不來,紀忱江對自己人向來慣著,不會計較這點僭越。
喬安一看就知道王上沒懂,他擠眉弄眼繼續道:“我的意思是,傅長禦那般可憐的小娘子,受了委屈在屋裡偷偷哭,若是祝阿孃知道肯定要心疼。
我聽我阿娘說過,女娘不高興了,多送些珠釵首飾,綾羅財帛,心情就能好起來。”
他這麼說,主子該懂了吧?
紀忱江修長指尖抵在下巴上,輕唔了聲,“你將府醫才送來的藥膏子,給她送過去。”
前些時日傅綾羅手腕的紅腫,好幾日才消,他叫府醫重新做了批藥膏子,因其中有藥材難得,才剛做好。
喬安愣了下,“傅長禦受傷了?我怎麼沒看出來,傷哪兒了?”
紀忱江一腳踹過去,“叫你去就去,哪兒那麼多廢話!”
喬安捂著腚,心裡哼哼,他總算是明白阿娘總罵那句兒大不由娘什麼心情了。
光送藥膏子有什麼用?主子實在是太笨了,回頭得找人幫襯著啟發啟發。
心裡偷罵王上是一回事,等藥膏子送過去,喬安還是拉著寧音,多替主子說幾句好話。
“這藥膏子特地選了北地運過來的丹參和當歸,按理說該是禦貢的年份,王上也費了好些心思才得來。”
“彆看王上平日裡看著怪嚇人,其實最是心疼下屬,我看傅長禦……還有你,見著王上總見著鬼似的,著實沒必要,王上輕易不會打殺誰。”
寧音默默接過藥膏子,這話她勉強信,可王上送活血化瘀的藥膏子,是什麼意思?
她思忖道:“娘子手腕已經好了,如此珍貴的藥膏放著也浪費,喬阿兄還是拿回去。”
喬安不動聲色摸了摸腚,拒絕,“那哪兒行,王上送過來肯定有用,你隻管拿給傅長禦。”
說完,不給寧音拒絕的機會,喬安轉身就走。
寧音看著他腚上還沒徹底拍乾淨的半邊腳印,壓著想笑的猜測轉進屋,生怕一張嘴就要笑出來,隻無聲將藥膏子遞過去。
傅綾羅納悶,“活血化瘀?王上莫不是還過著十天前的時辰?”
寧音捂著嘴,湊到傅綾羅耳邊,小聲道:“娘子,我猜,王上該是昨日見您……噗咳咳,讓你抹%e8%83%b8口?”
傅綾羅臉頰瞬間燒起紅霞,滾燙著臉兒軟軟瞪寧音一眼,奪過藥膏子扔到一旁。
“娘子,王上送了藥來,莫不是催著您早點好,早點去前頭伺候?您不塗藥膏子,也該去書房吧?”寧音憋著笑建議。
她樂意見娘子這有生氣的模樣。
娘子與其在屋裡難過,不如去王上跟前伺候,好歹沒工夫想大公子的不懂事。
傅綾羅壓著羞惱,頂著紅通通的耳根子瞥寧音,“你若想去伺候,你自去唄,若不然去找喆阿兄說說話,彆在這裡氣我。”
寧音跟著燙紅了耳朵,跺跺腳出去提膳,互相傷害就沒必要了吧?
傅綾羅靠在軟枕上,眼神掃過放藥膏的白瓷匣,還彆說,滾燙的羞惱確實揮散了她心底的一點點寒意。
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熙夫人侍寢時,她也得去前頭伺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