些,廚房送來了幾種口味的餃子,有白菜豬肉的,也有蘿卜羊肉的,還有素餡兒韭菜雞蛋的,她便喊了秋杏金珠一起進屋吃餃子。
金珠搓搓手,眼巴巴地看著蘭娘:“姨娘,您這幾個月怎的就是補不上來呢?臉色越來越差了。”
大把的好東西,參湯,燕窩之類的吃的也不少,補藥也是日日都喝上一碗,可怎的始終都不見好?
蘭娘勉強一笑:“好不好的有什麼要緊,人各有命。今兒過年,我給你們每個人都包了封子,望你們日後都順遂平安。”
每人一隻荷包,裡頭塞的是素日顧亭勻著人給她送來的銀子。
這是蘭娘第一次給人壓歲錢,其實她從前在老家也很少能見到這樣多的銀錢,如今銀錢多的是,但拿在手裡,完全沒了以前高興的感覺了。
金珠秋杏拿了壓歲錢都高興的很,幾個人都立即說些祝福的話。
“也祝姨娘身子越來越好!”
秋杏抿唇,微微一笑:“祝蘭姨娘心想事成。”
蘭娘衝她一笑,二人心領神會。
屋子裡幾個人在吃餃子,顧亭勻就在外頭廊下靜默地站著,等到幾人吃完出來看到他嚇了一跳,顧亭勻揮揮手,抬腳走了進去。
果然,蘭娘在看到他的時候神色又淡了下來,他也都習慣了,走過去站在她身旁。
“過完今日,來年便是新的一年了。最遲年底,一切都會好了。”
蘭娘聽不懂他說什麼,但心裡卻在算著,自己這身子最近越來越差,睡著的時候越來越久,按照她的推測,隻怕撐不過半年。
顧亭勻伸手輕輕握住她胳膊:“可還疼了?”
蘭娘抽出胳膊,不與他講話,轉頭就走,顧亭勻在原地站了一會,最終歎了口氣還是回了書房。
*
過年總是會讓人生出來一種希望,但這種歡快也並未持續幾日,大年初五這日顧府忽然就得了長公主的傳召。
那邊隻說是聽聞顧亭勻的妾氏蘭娘容貌甚美,當初又曾省吃儉用供奉顧亭勻讀書十幾載,長公主非常想見見她。
汪琬雲家本就與長公主府沾親帶故,加之長公主地位顯赫,她這般傳召了又如何能不去?
蘭娘心中很是抵觸,顧亭勻知道之後倒是安慰她:“到了那一日我也會去,長公主乃是初五的生辰,我會讓彰武護著你,你且放心。”
“你次次都說護著我。”蘭娘難得這樣開口。
顧亭勻沉默了一瞬,道:“這一次絕對不會有任何事情。”
蘭娘早已不信他,可現在還能如何?她隻能去,且不知道會發生什麼。
長公主府十分奢華氣派,因著是生辰日,辦得熱熱鬨鬨,男客女眷都非常地多,絲竹管弦之聲不絕於耳。
可蘭娘這幾日是不太舒服的,她肚子隱隱作痛,總覺得是月信要來了。
從前她營養不良月信不穩,要麼兩個月來一次,要麼三個月來一次,這幾日十分地不舒服。
下馬車之前,蘭娘便低聲告訴彰武:“我身子不舒服,你去同他說我撐不到半個時辰。”
彰武立即去告訴了顧亭勻,顧亭勻便讓他轉達,說是半個時辰之內會找機會把蘭娘送回去。
可還不到半個時辰的時候,汪琬雲忽然又開始腹痛,疼到渾身冒冷汗,長公主立即讓人請大夫到客房裡給汪琬雲看看,並著人喊了顧亭勻前去陪著。
當著眾人,顧亭勻沒有法子,隻能跟著去了客房,他看著汪琬雲疼到滿床打滾,在旁邊站著一言不發。
此時長公主府的梅園裡,一群女眷正聚在一起賞梅,蘭娘正站在最末尾處,她作為妾氏本身是沒有資格上來跟著一群夫人小姐們一起賞梅的,原是長公主對她有興趣所以叫上去問了幾句話。
前頭女人們在賞梅,蘭娘站在最末尾靠近一片湖泊的地方,肚子疼得越發厲害。
因著今日人多,這些女眷們便都沒有帶丫鬟,而男護衛為了避嫌也都離得極遠,她聽著那些女人們嘈嘈切切的聲音,忽然就覺得有些害怕。
為什麼,顧亭勻還不讓人來把她帶走?
他不是答應了半個時辰以內麼?
一個麵生的丫鬟走了上來,那是長公主府裡的下人,她笑%e5%90%9f%e5%90%9f地看著蘭娘:“這位娘子,顧夫人身子不舒服,此時顧大人在客房裡陪著她,您若是有什麼事隻管吩咐奴婢。”
蘭娘不認得她,心中升起警惕,隻道:“多謝您。”
那丫鬟笑意更濃,往前頭賞梅的人群看了一眼,而後忽然朝蘭娘走了兩步,笑道:“冬日湖水,可冷得很哪。”
她伸手猛地一推,蘭娘沒想到在這樣的地方,有人敢這樣明目張膽地害自己,她一個踉蹌,直接跌進了身後的湖水裡!
而後很快便有人驚呼:“有人落水啦!有人落水啦!”
可此處都是貴女千金,哪裡有人會舍己為人跳下去救人?
那湖水冰冷至極,何況掉進去的人瞧著是個麵生的,誰會去救?一群打扮精致高貴的女人瞧著都擔心不已,但無一人動手去救,一個個的都喊著去叫護衛!
蘭娘渾身濕透,下意識地要往岸邊爬,她其實會一點水的,可卻發現自己很快就遊不動了。
她的腳被什麼東西纏住了。
那東西拖著她,一寸寸地往下墜。
冰冷至極的湖水灌進嘴巴跟耳朵。
意識喪失之前,她聽到顧亭勻曾經說過的話,他說:“我會護著你,絕不叫任何人傷害你。”
等護衛被喊來,把蘭娘撈上來之後,她已經雙眼緊閉喊不醒了,而一個夫人更是指著她的裙子驚訝地喊了起來:“怎麼有血?!”
另一個夫人擔憂地說道:“這是哪家的女子?莫不是……小產了吧?這可真晦氣!今日是長公主的生辰,她竟在此……”
……
落水一事鬨得很是難堪,顧亭勻知道的時候已經是好一會兒了,他咬著牙帶人把蘭娘帶回顧府,再匆匆喊了大夫到家,一番救治之後,那大夫不忍心地看著顧亭勻:“大人,蘭姨娘小產了,胎兒已經滑落,是個女胎……”
顧亭勻踉蹌幾步後退,心口起伏,臉上皆是震驚與痛楚。
是他沒有照顧好她,沒有照顧好他們的女兒。
他以為,就那麼短暫的一會兒時間,總不會出差錯的。
他想著,蘭娘是可以等的。
就像從前一樣,她獨自在鄉下,不也好好地過來了嗎?
第30章 ·
大夫開了藥便很快離去了,秋杏親自守著煮好了藥,端著那藥碗忍不住就掉淚。
“怎的日日都要喝藥?自打您來了京城,這藥一日好幾碗,怎的……就是不見好呢!如今,如今竟還成了這般!”
她強忍著擦掉眼淚,把藥端進去,瞧見在床畔的顧亭勻,心中恨意升了起來。
從前她把顧亭勻當恩人,也的確是顧亭勻救了她,可如今她卻更憐憫蘭娘,心疼蘭娘,心中忍不住去怪顧亭勻。
若是顧亭勻放手,蘭娘怎麼也不會是現下的狀況吧?
可等秋杏端著藥碗走近,卻在瞬間愣了。
男人屈膝趴在床畔,兩手緊緊地握著蘭娘的手,他臉上一片濕痕,竟然是哭了!
素日裡一向端莊冷漠的顧大人,竟然這般半跪在那裡哭了!
秋杏瞬間不知道說什麼是好了,隻把藥碗放在旁邊輕輕地退了出去,而後站在廊下忍不住擦淚又是輕輕歎息。
屋內,顧亭勻端起來藥碗,一勺一勺地給蘭娘喂藥,可每喂一次,心就疼上一次。◎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床上的女人麵色蒼白,眉間微微皺著,不知道夢裡是什麼場景,她這般惶恐不安。
他們的孩子沒了。
他娘臨去前,一再地囑咐他,要他照顧好蘭娘。
“蘭娘看似堅強,實則是可憐人兒,打小離開了親生父母,又被人牙子打罵虐待了幾年,初來咱家時,她都不肯吃東西,是拚了一顆尋死的心的。好不容易咱們將她養大,眼瞧著她如今愛說愛笑的,可你見過她同你訴苦麼?她有苦,都往肚子裡咽。她心裡頭啊,又喜歡你,又害怕你哪一日不要她了。你可千萬,千萬……就算是死,也不能拋棄了她。”
後來他娘咽氣之前,將他們二人的手疊在一起,眼中蓄滿不舍的淚。
他們這一家子,都太苦了。
他們勤勞溫順,努力奮鬥,以為昭昭日光總能看清前路,可事實上路在哪裡呢?
被汪宰相幾乎打死的時候,他也想過一了百了,可爹娘的仇未報,蘭娘還在家等他。
他娶了汪琬雲。
而後,萬劫不複。
他比誰都清楚,在他第一次踏入金鑾殿之中,便被眾人一眼盯上了,皇上盯著他,朝臣盯著他。
個個都說要重用他,個個都在防備他利用他,若是真的起了什麼異動,第一個死的便是他。
誰讓他毫無根基,空有才華?
男人手裡的勺子輕顫兩下,聲音低低的:“若是能還,我必讓他們用血來祭奠我們的孩兒。蘭娘,是我該死,是我該死……”
顧亭勻再也忍不住,一隻手捂住眼睛,掌心立即濕熱一片。
他嗓音艱澀:“你第一次來顧家,穿著破爛,娘給你換上我的舊衣裳,讓你喊爹娘,你不肯喊,也不肯吃東西。後來有一日半夜我瞧見你睜著眼不睡,我問你為什麼不睡,是不是餓了?你不說話,我給你拿了一塊煮的紅薯,你不肯接。我掰成小塊喂給你,你吃了一口說,哥哥你真好。”
聲音停頓一刻,男人似乎有些說不出話來了,而後又斷斷續續地說道:“那時候我就想,你這麼可憐,我這輩子都不會讓你挨餓了。可是後來,你還是挨餓了很多回。蘭娘,若我當初死在宰相府,你如今會怎麼樣?若我沒有回去接你,隻是給你一筆銀子,你是不是會活得更好些?可我總覺得,我不能跟你分開。”
他額頭枕在床畔上,兩手成拳頭,聲音發顫:“若我知道我們的孩兒會為此送命,我寧願死的是我……”
顧亭勻沒有看到,床上的人已經睜開了眼。
蘭娘怔怔地看著顧亭勻,他此時正枕著床畔隱忍自己的情緒,他以為她還在昏睡著聽不到自己的話。
嘴裡苦澀的藥汁味道殘留,那苦味一直蔓延到心裡。
小腹處依舊有密密麻麻的針刺般的痛。
蘭娘的手移動到哪裡,她一時都沒有反應過來,隻恍惚記起來自己曾經做的夢。
她夢到過那個女孩兒的,小姑娘脆生生地喊她娘,她在夢裡給小姑娘紮辮子……
顧亭勻擦了一把臉,抬起頭時便對上蘭娘的目光。
他頓時有些驚住了,而蘭娘吃衝他蒼白一笑,而後,那眼淚一下子順著臉頰掉在了枕頭上。
她嗓音嘶啞縹緲:“我夢到過她,是個女孩兒,同你長得很像。”
顧亭勻如遭雷擊,心中酸澀不已,眼眶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