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個遍地公共電話亭的年代。打電話的時候，不遠處放著還珠格格的主題曲。到處都是穿喇叭褲的學生，林珩低頭看自己身上的喇叭褲，也是土的眼前一黑。

父親用的還不是手機，是小靈通。

打到第二次那邊才接通，母親的聲音落過來，“喂？”

林珩的嗓子發硬，十三年，他沒有聽到過母親的聲音。

“喂？誰啊？說話。”

林珩攥緊電話，緩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媽——”

“珩珩，你打電話乾什麼？沒錢了麼？”

“有錢。”林珩說，“你什麼時候回來？”

“得一周。”徐媛說，“沒錢的話，我現在去給你彙錢。”

“有錢。”林珩鼻子有些酸，揉了下，“你看著我爸，不要讓他疲勞駕駛，開著穩點。”

電話那頭徐媛一頓，才說道，“啊，好，知道了。”

林珩過了十三歲就進入了叛逆期，誰的話也不聽，跟誰都對著乾。難得關心人，徐媛心裡一暖，說道，“我還是給你彙點錢吧，彆虧待自己。”

“真不用。”

“一會兒進山沒信號，你給自己買點衣服，夏天了。”

“嗯。”

“不用太節省，我們有錢。”

有錢個屁，外債七八萬。

林珩點頭，“我知道了。”

電話戛然而止，沒有信號了。林珩扯了下嘴角，父母下崗後借錢買了這輛卡車。起早貪黑的乾活，早年爺爺奶奶還在，能幫忙管一下林珩。後來爺爺奶奶離世，他們在外跑長途，打錢給林珩，林珩自己生活。

學習也就是這麼落下來，沒人管，胡作非為。

以前林珩不理解，等他到了三十，非常能理解父母的處境。生活有很多不得已，沒得選。

掛斷電話，林珩摸出煙盒取了一支咬著抬頭就跟顧景言對上視線。林珩靠在電話亭上，微微偏頭，拿手虛罩著火機點燃了煙，他眯眼。

學校有餐廳，但味道一言難儘，中午不能回家的學生大部分都在附近小餐館吃。顧景言傻啦吧唧站在學校門口，可能是找不到吃飯的地方。

林珩噴出煙霧，轉身就走，沒興趣惹這個麻煩。

上一世——對於現在的林珩來說，確實是上一世，又像是昨天。那時候他貪顧景言的美貌，把人照顧成大爺了，後來顧景言踹他的時候可沒有絲毫留情。

這白眼狼。

林珩走到最近的麵館，這片飯店在兩天後被全部拆除，林珩拉開椅子坐下點了一份麵。父母是因為缺錢才那麼拚命的工作，疲勞駕駛導致事故，如果他現在能弄到錢就好了。

隔壁椅子輕動，清越嗓音響起，“跟他一樣。”

林珩轉頭看到隔壁坐著的顧景言，林珩蹙眉。雜亂的小餐館，矜貴乾淨的少爺坐在這裡確實違和，不過與他無關。

林珩掐滅煙，繼續思索人生。紅彤彤的麻辣小麵放到麵前，林珩埋頭吃著，聽到隔壁的咳嗽聲。

林珩壓住想拿走顧景言麵前麵碗的衝動，吃完了飯。付錢的時候，餘光掃到顧景言的脖子發紅，白皙肌膚上全是汗。

這孫子不能吃辣。

不過吃不吃，與林珩有什麼關係？

林珩回到教室，董海就湊了過來，“老大，新轉來的小子很囂張，竟然不長眼的往你身邊坐，要不我們給他點教訓？”

林珩抬起眼皮，冷道，“你動他一下試試？”

董海驚住，林珩也回過神，現在他和顧景言還沒有關係。

“你是欠被老班罵。”林珩又補了一句，剛剛的話就顯得不那麼突兀。

“老班能怎麼樣？罵就罵唄。”

“滾。”

董海訕訕的，但也沒有離開，停頓片刻說道，“三中的老魏揚言要打死你，我們要不要去乾他？”

“乾你個頭。”林珩翻開語文書，“還有一年半就高考了，你是真打算高中畢業就到頭了？”

董海這回眼睛都要掉出來了，“我擦，老大，你難道還要考大學？”

前世林珩吃儘了沒學曆的苦，高中沒畢業就開始混生活，處處被人看不起。他對大學有向往，有機會，他為什麼不試試？

“考大學是很丟人的事？”林珩說，“比親手毀了自己的人生，將來被人看不起還丟人？”

這話從彆人嘴裡說出來董海信，但是從林珩嘴裡說出來，這他媽就是笑話。

一個混吃等死的學渣想考大學？

董海目瞪口呆，隨即爆笑，捂著肚子要倒下去，“我操，老大你一本正經說這些真的好搞笑。”

林珩：“……”

“不是，我——”

“滾。”林珩一腳踹翻董海的椅子。“彆耽誤我學習。”

董海滾到地上笑的更瘋，林珩月考總分數剛剛及格。

竟然還想考大學！社會大學麼？

到下午上課，班裡所有人都知道了林珩想考大學，並且發出了豬哼的笑。

林珩：“……”

第3章

晚上放學，林珩騎著他那輛新上市的鳳凰牌自行車駛出校園，陳飛宇蹬著二八大杠費力追上，“老大，你真要考大學？你受什麼刺激了？”

“滾。”

林珩也沒想到自己一混世魔王，竟然能在短短一天內淪落成笑柄。

“我媽說讓你晚上去我家吃飯。”

“不去。”

林珩對陳飛宇可以罵滾，但是對他的父母罵不出來。當年父母突然離開，他們給了自己太多的幫助。

一輛黑色奧迪越過他而去，林珩看了眼車牌。扯起嘴角，露出個自嘲的笑。顧家小少爺，跟他們不是一個階層。

“那是奧迪車。”陳飛宇費力追上林珩，說道，“誰家這麼牛逼？開車來學校。”

英才高中在C市排不上名，這裡都是中下階級，沒人會開車來學校。

現在的陳飛宇並不知道以後發生的事，林珩饒他一條狗命，不代表他會跟陳飛宇交好。這個廢物，林珩握著車把轉彎，拐進巷子疾馳而去。

接下來兩天周末，林珩在家窩了兩天，徹底接受重生這件事。十七歲，重新站到人生的十字路口。

愛□□業朋友家庭，都有選擇的餘地。

周一，林珩叼著雞蛋灌餅踩著鈴聲衝進教室，看到顧景言的那一刻冷靜下來，把餅咽下去。顧景言家庭背景龐大，林珩確實沒有得罪他的必要。不扯感情，做朋友的話，顧景言這個人用的上。

林珩把書包扔到桌子上，看了顧景言一眼，長腿撈過椅子坐下。前排白琪琪轉頭過來，把一盒酸奶放到林珩的桌子上，“林哥，給你喝。”

白琪琪長的挺漂亮，學習也好，後來讀了播音主持，也是很有名的主持人。

“謝謝。”林珩從書包裡翻出卷子，沒看顧景言，徑直打開酸奶盒子喝了一口。

白琪琪受寵若驚的捧著這句謝謝，激動的臉頰通紅。林珩長的英俊，又是校霸，十六七歲的小女生，對這類男生沒有抵抗力。

“你喜歡喝的話，我天天給你帶？”

林珩沒抬頭，顧景言的目光落過來，冷森陰鷙。白琪琪嚇了一跳，聲音卡在喉嚨裡，顧景言是長的好看的類型，但白琪琪對他一點興趣都沒有，隻覺得可怖。

“不用。”林珩放好書包。“我不喜歡喝。”

顧景言若無其事的收回視線，翻開了試卷。

白琪琪咋舌，顧景言剛剛的目光刀子似的割著她的肌膚，她縮了縮脖子。轉身回去，低聲說，“那就算了。”

林珩把酸奶盒子扔進垃圾桶，翻看數學書。白萌萌小跑進教室，離林珩八百米遠，探頭虛虛說道，“林……林珩同學，班主任叫你。”

班主任叫他乾什麼？↙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林珩站起來，白萌萌嚇得捂著頭就躲，撞上桌子。桌子上的書轟然倒塌，班裡頓時響起哄笑。

林珩：“……”

他有那麼可怕？

林珩蹙眉，他欺負過人？沒有吧。從最後一排走到第一排，彎腰撿起地上的書放到白萌萌的桌子上，白萌萌快被嚇哭。畏首畏尾，聲音發顫，“林哥——對不起——”

“你對不起個屁，閉嘴。”林珩皺眉，放好書，轉身大步走出門。

林珩在教師辦公室門口聽到裡麵劇烈的爭吵。

劉宇說：“雖然他學習差，但也不是沒有奇跡。”

“零分到一百分的奇跡？”英語老師嗤笑，“換個同桌，分數都雙胞胎了。你看這個字像他寫的？他要是能寫出來這麼漂亮的字，我倒立拉稀！”

林珩要敲門的手一頓，忽然很期待英語老師的倒立拉稀。

“話不能這麼說——”

“那要怎麼說？一個小測試都要作弊，我能說他什麼好？”

林珩敲門，英語老師把試卷摔到劉宇的辦公桌上，坐到沙發上喝茶。

“老師。”

劉宇咳嗽，隨即脖子一哽，指著試卷，“這怎麼回事？”

“什麼？”

“滿分英語？”劉宇看了看英語老師，板著臉麵向林珩，覺得林珩也是蠢，誰家抄卷子抄一模一樣，改一兩道題也不至於這麼難看。林珩和顧景言，兩個人的分數一模一樣，這不想懷疑他們都難，“你這英語成績突發猛進啊？”

“最近在補英語。”林珩說。

“補出來個一百分？”

2000年初，還是百分製。

“說明我聰明，學習速度快。”林珩身體裡住著三十歲的靈魂，而這個靈魂曾經也身價十幾億，領導著一個企業。

“你是抄的速度快吧？”英語老師拍案而起，一支鋼筆丟在桌子上，“來，你把你的名字再寫一遍。”

林珩現在擁有著十三年後的記憶，人的字跡會有變化。他寫試卷的時候忘記了這茬，沒有偽裝。

林珩拿過鋼筆和紙，寫下自己的名字，說道，“你要不相信我的話，我把試卷再做一遍？錯一道題，我倒立拉稀。”

英語老師：“……”

“我滿分的話，那不好意思，我還挺想看人倒立拉稀。”

劉宇哧的笑出聲，林紅怒目而視，“上天了？反了你，怎麼跟老師說話的？”

劉宇強壓下笑，“那就做試卷吧，你得多久？”

“十分鐘吧。”林珩說。

“我就看著你做，今天你做不出來，我告到校長那裡也要開除你。”英語老師早看林珩不順眼了，天天打架睡覺交白卷。

“行。”

辦公室門再次被敲響，林珩回頭看到沒關門的辦公室門口站著顧景言，他一雙眼漆黑，站的筆直，“林珩沒抄我的卷子。”

你他媽湊什麼熱鬨？林珩蹙眉。

“你不用替他打掩護。”英語老師說，“你大不必怕他，他自己做錯事與你無關。這樣的混子，我還治不了他。”

顧景言攥緊手指，提高聲音，“李老師，他真的沒有抄，我沒有替他打掩護，我也沒有怕他，他沒有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