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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雀在 泊岸邊 4359 字 6個月前

報警,但現在既然多了個孩子,不妨再加點價。

明燁聽到他們的討論,胃開始劇烈的抽搐,感覺自己的喉嚨被狠狠扼緊,馬上就快不能呼吸,好像回到了第一次見明妍的時候。

僥倖的期待和緊張在他心裡瘋狂盤旋,如一把尖刀絞著他的心臟。

他在心裡一遍遍告訴自己,媽媽一定會救他,媽媽能給姑姑五十萬他的撫養費,就一定能出五十萬救他回家。

隻要能回家,繼續睡閣樓餓肚子也好,繼續被打被罵也好,他都毫無怨言!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明燁焦急的等待命運的審判,他的腦內甚至開始出現嘯鳴,還有幻覺,幻覺裡明妍將他和周嘉洛接回家,兩人一起撲進了她的懷抱,他們坐在薔薇秋千上,歡聲直上雲霄。

不知道過了多久,直到他胃痛的都快沒有知覺,他聽到他們在說:“周家派人拿錢過來了!”

他雙眼瞬間燃起明亮的光,急忙喚醒昏睡過去的周嘉洛,輕聲道:“洛洛,回家了!”

然後他看到綁匪走了過來,輝哥揪住周嘉洛的頭髮來回晃了晃,周嘉洛疼的驚醒,開始大聲尖叫。

明燁瞪向輝哥,吼道:“你別動他!”

輝哥訝異的看向他,嗤笑道:“你還護著他呢,他可不是你,人周小少爺現在要被贖回家了。”說著將周嘉洛拎了起來。

明燁怔了好一會,身體才猛地僵硬,他眼眶瞪大,雙目裡是無盡的茫然,顫著聲音問道:“那我呢?”

“你?”光膀子的綁匪蹲下來,捏住他的臉,哼笑道:“周家太太說她可就一個兒子,我哪知道你是誰的種?”

一個兒子。

他不敢置信,%e8%83%b8腔劇烈起伏,眼睛開始模糊,感覺呼吸都要斷去,喉嚨澀啞如被炭火滾過,再次不死心的問道:“那我呢?”

聲音飄忽不定,倒像在問自己。

那我呢?

誰來接我回家?

有人罵咧了一句,抓著他的脖子從櫃子裡拖了出來,往地上狠狠摜了幾下,罵道:“媽的聽不懂?周太太的意思是,可以隨便處置你!”

額頭在地上嗑出血,臉頰被砂石割破,耳朵裡尖銳的鳴響,他卻好像感受不到痛,隻是%e8%83%b8腔裡有一頭巨獸,在瘋狂啃噬他的心臟,大口嚼著,鮮血淋漓。

那我呢?那我呢?

他一遍遍的重複喃著這句話。

直到眼裡的光徹底熄滅,像是被人抽去了靈魂。

然後他開始發抖,整個身子都在抖動,手腳在抖,牙齒在抖,五臟六腑都在抖,他仿佛被鋪天蓋地的大雪淹沒,渾身上下找不到一絲暖意。

他從未像現在這樣害怕和絕望,唯一愛他的奶奶死去時,被姑父毒打時,被姑姑譏笑責駡時,被明妍冷落嚴懲時,都沒有現在這樣害怕。

他的%e8%83%b8口像漏風的牆壁,冷風不斷的灌進來,呼嘯著,尖叫著,告訴他……

隨便處置。

像垃圾一樣,隨便處置。

“哥哥!我要哥哥!”周嘉洛的哭鬧聲猛地劃破他可笑的自憐。

他被一腳踩在地上,單薄的背脊沒有絲毫掙紮,臉頰貼著汙髒的地麵,他不知道從哪裡生出一股力氣,硬生生的扭過頭看向被抱走的周嘉洛。

輝哥帶著人把周嘉洛送下山,隻留下了那個叫阿彪的綁匪。

之後發生的所有,是他這一輩子都無法跨過的夢魘。

當時宋滌新聽到這裡,臉色已經格外沉重,他接觸過很多PTSD(創傷後應激障礙)的病人,鐘弗初的經歷或許不是最悲慘的,但絕對是最絕望的。

一個對親人始終抱有期待和愛的孩子,親眼見著弟弟被救回去,自己卻被推進地獄,那時他才十歲,那個母親怎麼忍心把他丟棄在綁匪手裡?。

她有沒有想過,她的孩子會受到怎樣的折磨?

他隻是想像了一下當時鐘弗初的心境,就覺得陰暗而絕望,雙眼不自覺的紅了。他看向眼前的訴說者,鐘弗初卻很平靜,好像講著其他人的故事。

宋滌新還是沒忍住問他:“最後呢?他們有沒有把你怎樣?”其實不問他也能猜測,當時的鐘弗初一定被虐待過,但他擔心的是更深一層的虐待。

“那人吸了毒,精神不穩定,我在他手裡隻是受了些皮肉之苦。”鐘弗初似乎洞悉了他的想法,說的隱晦而輕鬆。

宋滌新鬆了口氣的同時又提了一口氣,問道:“那最後你是如何逃脫的?”

鐘弗初嘴角浮現詭異的笑意,帶著些危險和殘忍,“我殺了他。”

宋滌新瞳孔緊縮,他平復了許久心情,沒再追問細節,轉而問道:“那現在呢?你覺得你可以放下了嗎?”

“或許從我擁有現在這個名字的時候,或許從我遇見他的那一刻開始,就應該放下了。我不再是明燁,他的故事也不再屬於我。”

鐘弗初神色淡然,這段經歷他埋藏了二十年,如今一口氣說出來,卻好像得到了解脫一般。

宋滌新當時欣慰的笑了,笑意真誠:

“恭喜你,鐘醫生,從現在開始,你的人生將由美好故事主宰。”

恭喜你,從無盡的絕望中逃離,奔向屬於你的美好境遇。

現在他看著眼前的周予安,震驚、荒謬、痛惜、無奈……無數種情緒在心裡翻滾,最後隻能深深歎一口氣。

他怎麼也沒想到,鐘弗初好不容易找到的美好故事,竟與所有苦痛出自同源。

愛是世間唯一的救贖,消弭生於絕處的恨。

但若愛與恨糾纏不清呢?

第三十七章

“我以前的名字有什麼問題嗎?”周予安看著神色複雜的宋滌新,通紅的眼睛裡浮現不解。

“沒…沒問題,就是之前聽別人說過,有些好奇。”宋滌新壓下心中翻滾的情緒,他身為心理醫生,絕不能將病人的隱私透露出去,可他看著眼前尚蒙在鼓裡的周予安,又覺得十分矛盾。

還好他們在一起沒多久,周予安肯定很快就能從失戀中走出來,而鐘弗初,恐怕又將再次墮入原先的處境裡,甚至更嚴重。

何況,兩個同母異父的兄弟,又怎麼能走到一起?鐘弗初選擇分手已經是對兩人最好的結果了。

宋滌新剛要勸解周予安,就聽他突然問道:“小新哥,弗初他是不是有什麼心理創傷或心理疾病?”

“嗯?為什麼這麼說?”宋滌新有些詫異周予安突然的敏銳。

周予安盯著眼前的咖啡,他臉上還有未擦乾的淚水,但神色已經漸漸平靜,說道:“我現在冷靜下來一想,雖然我媽當時罵的特別過分,但以弗初的性格,應該不會這麼…決絕的要和我分開。”

他抬眼看向宋滌新,頓了頓說道:“除非……他有相關的心理創傷,而我媽媽刺激了他。而且他請你做心理醫生,或許就與這個有關,你能不能告訴我?”說到後半句時,眼底盡是渴求。

宋滌新歎了口氣,隱晦道:“我不能和你說,我隻能建議你,放下這段感情,對你和他都更好。”

周予安聽宋滌新的口氣,對自己的猜測多了幾分肯定,他搖頭說道:“不,我絕對不會放下的,如果他現在感到痛苦的話,而我也放棄他離開他,那他會更痛苦啊,我作為他的男朋友,不應該多陪陪他,讓他開心一點嗎?”%25本%25作%25品%25由%25思%25兔%25在%25線%25閱%25讀%25網%25友%25整%25理%25上%25傳%25

宋滌新驚訝的看著周予安,他原本認為以周予安的性格,會生氣難過一陣子,然後忘掉這份感情,但沒想到他竟是這樣考慮的。

“可是……如果他看到你更不開心呢?”宋滌新覺得鐘弗初現在看到周予安,或許隻會想起過去不好的記憶。

周予安睜大了眼睛,似是不解宋滌新為何這麼說,但他眼中依舊是單純的自信,“可我們在一起的時候,他一直很開心啊,就算他現在看到我不開心,我也應該努力,而不是輕易放棄。”

宋滌新聞言心裡百味雜陳,一時不知道周予安這樣是好是壞,但他也沒有過多乾預的資格,隻能祝福這對兄弟了。

周予安告別宋滌新從咖啡館出來,心境已經和先前全然不同。

他一遍遍的回想昨晚和今晚的鐘弗初,越想越覺得他不對勁,他不知道鐘弗初究竟經歷了什麼,但他想陪他一起走過去。

這樣想著,他拍了拍臉頰,拔腿就往自己和鐘弗初住的社區走,走著走著就開始跑,一路飛快的跑到鐘弗初家門前,泛紅的臉上都是汗,不待喘過來氣就開始按門鈴,並把貓眼用手捂住。

他怕鐘弗初看到他不願開門。

在按了第三下後,門終於打開了,鐘弗初似乎剛洗完澡,穿著睡袍,頭髮上還有不少水珠,見到是他眼神一暗。

周予安在鐘弗初關門之前,迅速將胳膊伸進門縫裡,微昂著下巴,喘著氣說道:

“我就是想告訴你,我還是很喜歡很喜歡你,所以你趕不走我的,你去哪兒我就飛哪兒,你住哪兒我就住你隔壁。反正之前也是我追的你,大不了,我就重新追你一次好了!”

他拿出理直氣壯的神色,嘴角微翹,眼睛因為哭過還泛著紅,此時卻睜的大而圓,可微僵的背脊和輕顫的睫毛依舊透露出他心裡的忐忑不安。

但鐘弗初不為所動,沉默了一會冷聲道:“周予安,你這樣毫無意義。”

周予安捏緊手指,歪著頭固執道:“可喜歡一個人需要什麼意義呢?你已經把喜歡給了我,我就再也不會還給你,同樣,我也把喜歡給了你,你也不能丟掉它。”

他努力揚起笑容,嘴角露出兩個酒窩,看向不知為何一夕改變的戀人,眼底是輕輕搖晃的堅定。

鐘弗初閉了閉眼睛,他不想麵對眼前因一直被寵愛善待,才一如既往的天真笑容,那原本是自己最喜歡珍惜的存在,現在看到卻隻覺得自己可笑。

他早該懷疑,從第一次聽到別人叫周予安的小名,從在樓下遇到明妍,從在他家裡看到那罐糖果……世間哪有那麼多巧合,他不過一直在自欺欺人。

直到親眼見到真相,才驟然夢醒。他是一直行走在黑暗中的人,漸漸放下心防用力握住的光與希望,在那一瞬頃刻破碎,分崩離析,尖銳的碎片一寸寸刺進他的心臟,像二十年前那樣。

命運給他開了最大的玩笑,而二十年前他欠周嘉洛的那句“喜歡”,終究還給了他,以最荒謬的姿態。

可他決不能和他糾纏下去,那樣自己會徹底淪為一個笑話。

他看著眼前依舊自信而懵懂的人,用最冷漠的語氣說道:

“周予安,我再說最後一次,我們之間沒有任何可能,從過去到將來都不會有。”

他語氣肯定,仿佛不僅在說給周予安聽,也在說給自己。

周予安怔怔的看著鐘弗初,明明聽到這句話該心痛的是自己,他卻覺得鐘弗初眼底流動的情緒遠比自己還要痛苦,他收回胳膊,緩緩搖頭道:

“可你總得給我一個理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