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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雀在 泊岸邊 4263 字 6個月前

不可惡?”周予安握緊拳頭,問宋滌新,眼睛通紅的尋求認同。

宋滌新沉默良久,突然問道:“予安,你是不是改過名字?”

周予安怔了怔,不明白他為什麼要問這個不相關的問題。

但宋滌新表情很急切,再次問道:“是不是?”

周予安愣愣的點了點頭,說:“我以前叫周嘉洛。”

周嘉洛。

宋滌新痛苦的閉上眼睛。

這個世界究竟在開怎樣的玩笑。

數天之前,鐘弗初突然說要結束諮詢,他欣然應允,並提出進行最後一次諮詢的建議,鐘弗初答應了,在當天晚上去了他新開的工作室。

在那裡,鐘弗初終於向他講述了他埋藏二十年的記憶。

還有他原先的名字。

明燁。

第三十五章

“阿燁,快起來。”

明燁在堅硬的木板床上坐起身,狹小的閣樓隔音不是很好,張姨的聲音輕而易舉的透過門板傳來。

窗外濛濛亮,應該隻有六點多,他下了床打開房門,張姨戴著口罩,眼角滿是疲憊,把手裡的工具箱塞到他手裡,說道:“今天洛洛生日,到時候一群孩子可能上來玩,你打掃三樓,尤其樓梯的欄杆要擦乾淨。”

明燁沉默著點了點頭,張姨便轉身去了樓下,她要為這個生日派對忙一整天,能多一個幫手是一個。

明燁按照張姨說的把樓梯欄杆從上到下擦了一遍,他今年十歲,張姨一般隻讓他在早晨和深夜幫忙幹活,這樣可以避開別墅的主人。

擦到二樓的時候,有個房間門打開,出來一個穿著華貴睡衣的中年男人,他是這個別墅的男主人,名叫周盛南,平日裡很少出現。

周盛南盯著明燁的衣服看了會,並未走過來,而是皺眉說道:“忙完後就在你的房間休息吧,不用下來幫忙了。”

明燁看了眼自己破損的袖子,應了聲好,飛快的把樓梯擦完後跑回了自己的閣樓。

那是他住了五年的地方,在整個別墅的最頂層,夏天熱冬天冷,屋頂總有雲雀嘰喳,打擾他本就不多的睡眠。

但那裡視野很好,透過窗子能看到別墅後麵的花園,和花園裡的薔薇秋千。

他趴在窗戶上往下看去,花園裡昨天專門請人設計佈置了一番,繽紛的鮮花和氣球圍繞著一個前幾天搬運過來的小旋轉木馬,他能想像等會那裡有多熱鬧。

沒過多久張姨又進來,見他開著窗,忙把他扯下,並把窗戶牢牢關上,厲聲叮囑道:“今天你千萬別下去,也別開窗,太太看見會不高興的。”

張姨對他說這些話的時候,他覺得她的目光像看一隻老鼠。

他厭恨這種目光,於是抿著唇不說話,麵色陰沉,這是他唯一能表達憤怒的方法。

張姨臉色更差了,皺眉道:“這樣喜慶的日子,擺這幅臉色給誰看!晚上蛋糕有剩下的自會給你。”

這是他每年今天的“福利”,周嘉洛剩下的生日蛋糕。

張姨沒多少時間,又急匆匆的離開了。明燁沒再打開窗戶,而是從床鋪下拿出一個舊本子,又摸出一根半截鉛筆,在本子上畫著樓下的花園。

他喜歡花園裡的秋千,以前會趁沒人的時候悄悄過去,一個人在上麵晃蕩,但曾經有一次他碰到了周嘉洛,那個小他五歲,動不動就哭的別墅小主人,讓他再也不敢去玩秋千了。

當時周嘉洛要他陪著蕩秋千,他不知為何沒有拒絕,把周嘉洛抱到了秋千上,小幅度的推動著秋千,生怕他掉下來。

周嘉洛哇哇的喊著,踢著兩條短腿,興奮的張開手,明燁剛要收手把他拉住,周嘉洛就摔到了地上,額頭在地上嗑出一道血口,令人戰慄的哭聲驟然驚飛架子上的鳥雀。

明燁手腳冰涼的站在原地,不敢跑,也不敢把周嘉洛抱起來。他像坐以待斃的罪犯,等著別墅的女主人,也是他的母親,過來懲罰他。

張姨第一個沖出來,忙把哭著的周嘉洛抱到懷裡,明妍緊跟著趕到,二話不說給了明燁一巴掌,幾乎讓他耳鳴。

“誰讓你下來的?!”

張姨忙道:“我們先喊醫生吧,洛洛似乎傷口不小。”

明妍焦急的跟著張姨把哭鬧不止的周嘉洛帶進別墅,明燁用手心碰了碰臉頰,生疼。

這不是明妍第一次打他,在他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因為喊了一聲“媽媽”,就被明妍狠狠甩了一巴掌。

他是明妍在明家村生下的孩子,那是一個偏僻閉塞的山村,很多人家無法娶妻,便會從外麵買進女孩,明妍就是其中一個。

但她顯然和其他逆來順受的女人不一樣,她對命運並不甘心,多次出逃都被抓了回去,還被迫生下了一個兒子。但好在丈夫是個短命鬼,在孩子沒出生多久後就病死了,最後她終於尋著機會逃了出去。

明燁是被奶奶撫養大的,但奶奶在他四歲時去世,他後來寄養在姑姑明惠家裡,姑父和姑姑感情不好,姑父發起酒瘋就會打他,姑姑隻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村裡越多越多的人到外麵討生活,不久姑姑一家也離開了明家村到澤南市打工,偶爾發現明妍攀上了有錢的周家人,這對夫婦像中了彩票似的狂喜,明燁還不知道自己在他們眼裡,已經從礙事的老鼠變成了一座金礦。

當時明妍隻是周盛南包養在外的情人,周盛南還在與前妻鬧離婚,她的地位並不穩固,一點兒風吹草動都會焦慮。

明燁在被姑姑帶去見明妍前,姑姑對他囑咐了許多次:“明天見到你媽了,如果她不想要你,你就拚了命的哭,大聲喊她媽,沒哪個當媽的不會心軟。”

他點點頭,悄悄躲在角落,練習了好多遍“媽媽”,這個詞對他而言太過生疏,他從小沒喊過,怕自己明天說不好,那樣媽媽就會不要他了。

第二天姑姑給他穿上難得買的新衣服,帶著他去了明妍住的公寓。豪華的建築群讓姑姑紅了眼,一路上都在嘖嘖感歎,明燁卻無心觀賞,他緊張的都快呼吸不過來。

明妍懷了孕,家裡隻有一個保姆張姨,那是她在明家村唯一的朋友,她發達後就讓張姨過來專職照顧她,這個寡言少語的農村寡婦讓她在陌生城市感到放心。

張姨把兩人帶進房裡,明妍看也沒看明燁,滿臉不耐的對明慧道:“我先說清楚了,你們明家和我可沒關係,別想著從我這兒討什麼好處!”

明慧看了眼她已是五個月大的肚子,冷笑道:“懷了貴種就忘了賤種?我們家好心收養你,還讓你生了我哥的孩子,我哥死了,難道不該你管你自己的兒子?!”

明妍這才看向明燁,她之前估計以為這是明慧的孩子,現在臉上滿是驚怒和厭惡。

明燁被姑姑推到明妍麵前,姑姑催促道:“這是你媽,還不快喊人?”

他仰頭望著明妍,捏緊了拳頭,緊張的喉嚨像是被人掐住,用很小很小的聲音喊了聲:“媽媽。”

這是他第一次喊自己的母親,也是最後一次,姑姑讓他哭著抱明妍的腿,但不安和期待佔據了他的腦袋,整張臉都在發熱,根本流不下眼淚。

明妍卻直接揚起手甩了他一巴掌,尖聲道:“別這麼喊我!”她有些神經質的向四周張望了一番,生怕被人聽到似的。

他被打的踉蹌了一下,臉上火辣辣的疼,卻始終沒有哭,隻是垂下頭走到姑姑身邊想拉她的手,姑姑卻一把推開他,對明妍好聲道:

“我知道你現在關鍵時期,畢竟那姓周的要知道你以前給別人生過兒子,哪還會和你結婚?隻是我們現在也困難,自己也有孩子要養,根本沒錢再多養一個。”

明妍用手撫著肚子,大喘幾口氣,神色惱怒道:“不就是錢麼?我給你們錢,你們把他養著還不行?”她語氣鄙夷,像是用錢解決一個什麼麻煩。`思`兔`網`

向來脾氣火爆的明慧當即就罵道:“誰看上你這點賣肉得來的錢!你不養,我就把你以前做的好事告訴那個姓周的,看他還娶不娶你這個破鞋!”

“我做的好事?如果不是你哥強暴我,你媽逼著我生,怎麼會有這個孽種?!”

兩人在客廳聲嘶力竭的大吵一架,明燁站在一邊,用手摸了摸臉,已經沒有那麼痛了,隻是濕漉漉的。

他不能完全聽懂她們的吵鬧,隻知道,這個世界沒人想要自己。

後來是一直沉默不作聲的張姨勸明妍:“這小孩你不放在身邊看著,沒準將來就是個禍害,隨時咬你一口。你就對周先生說這是我的兒子,我幫你管著,周先生心慈,不會不答應。”

或許是擔心他被姑姑一家養成和他們一樣的吸血鬼,明妍最後妥協了,給了明慧一筆之前的撫養費,那五十萬說穿了是封口費。

自那以後明燁以張姨兒子的身份住了下來,周盛南果真沒為難他,還大發善心的給他出了學費。

張姨也確實如她所說,牢牢看管著他,不準他和明妍說話,也不準白天出現在別墅一樓,像是一個犯人被關押起來。張姨還逼他當著其他人的麵叫自己媽媽,明燁強著沒喊過一次。

剛開始他想,日子總比以前好了許多,好歹有地方睡覺,還能上學。

但他的姑父在澤南市好吃懶做,隔三差五的過來找明妍要錢,拿著他的身份一遍遍威脅,明妍又恨又怕,用錢打發走姑父後就拿他出氣。

明燁想到這兒,忍不住打了個寒戰,明妍有許多懲罰他的辦法,餓一兩天是家常便飯,忍一忍就能過去,但他最怕的其實是明妍的高跟鞋。

這個女人對高跟鞋近乎沉迷,那似乎象徵著上層女人的優雅,因而她在家裡也會時常穿著,鞋跟叩在地板上清脆而響亮。

但當那些美麗而堅硬的皮革鞋尖踢在身上時,會產生極致的痛苦。

尖銳、刺骨、讓人渾身發抖。

而他不能哭,否則變本加厲。

窗外響起了鋼琴聲,似乎還有周嘉洛的歌聲。周嘉洛很喜歡唱歌,明燁也不得不承認,他唱歌確實很好聽。

他悄悄打開窗戶,露出一條縫,用一隻眼睛朝下看去。

花園裡有許多人,正中心是一個十二層的大蛋糕,周嘉洛穿的像童話裡的小王子,站在花臺上唱歌。

其他孩子們也跟著唱起來,清脆琳琅的歌聲穿過薔薇花架,穿過日光清風,穿過旋轉木馬,在花園上空緩緩升騰,落進他豔羨的眼裡。

賓客們舉著酒杯,向一身名貴衣裙的明妍恭維著,一向嚴肅的周盛南也笑容和煦。

周嘉洛唱完歌,被明妍抱起來,吹滅了蛋糕上的五彩蠟燭。

歡呼聲和掌聲此起彼伏,傭人上來切蛋糕,孩子們一擁而上,領到了自己的那塊,無憂無慮的瘋鬧玩耍。

明燁吞了下口水,他一個上午都沒吃飯,平日裡是張姨把廚房剩下的飯菜帶上來給他,但今天張姨自己都分身乏術。

這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