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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雀在 泊岸邊 4348 字 6個月前

盛夏裡濃鬱的水汽,和他的期待與歡喜,一起在夜色中緩緩蒸騰,凝結在開了冷氣的玻璃櫥窗上。

但是他並沒有在商場門口看到鐘弗初,他焦急的打了幾次電話,也沒有接通。

難道鐘弗初見他遲到,怒而放他鴿子?

不會吧!

周予安不想放棄,茫然無緒的在附近尋找,旁邊一輛車跟投胎似的飛馳軋過水坑,濺出來的水將他澆了個透心涼,他也沒顧上,抹了把臉繼續找。

終於在轉過一個路口後,看到了鐘弗初的身影。

他沒有打傘,在層層雨幕中向著停車場的方向獨自行走,如雨打歸舟,尋找停泊的港口。

周予安猛然間想起十二年前的夏日午後,那時鐘弗初的背影也是如此蕭瑟暗淡,倒錯的時光讓他心裡莫名一緊,他拋開腦中的想法,舉著傘拔腿就跑,一股勁兒沖到鐘弗初身邊後,手舉高了些,將傘撐在他頭頂。

四麵八方的雨聲將他們包圍,周予安不得不大聲道:“鐘醫生!對不起!我來遲了,但我不是有意的,別生氣好不好?”

他小心翼翼的抬頭看向鐘弗初,但還未來得及看清他的臉,就被陡然拉進了懷裡。

鐘弗初緊緊摟住他的腰,左手扣住他的頸項按進懷中,帶著十足的力道,體溫透過浸濕的襯衫將他包裹起來,有一種肌膚相親的錯覺。

周予安驚訝的睜大眼睛,緊接著熱意爬上臉頰,心臟劇烈的跳動,他乖乖呆在鐘弗初的懷裡,暈乎乎的。

“鐘醫生,你怎麼了?”他的臉貼在鐘弗初脖頸一側,說話時嘴唇在微冷的皮膚上輕蹭而過,帶著溫暖的熱氣。

鐘弗初沒有回答他,隻是把他抱的更緊了些,路上不少行人投來各式各樣的眼光,他也毫不在意。

周予安仿佛整個人都被他裹進去,雨水密集的打在傘麵上,合著心跳聲密不透風,讓人有些喘不過氣來。

他看不到鐘弗初的表情,卻似乎感覺到他整個人都在下著六月的梅雨,像是海上漂泊的人抱著一根浮木,那般用力,那般緊緊相貼。

他隻好繼續撐著那把小黃傘,在雨中開闢出一個狹小的避風港,輕聲問道:

“鐘醫生,你不開心嗎?”

他以為鐘弗初不會理他,卻聽到鐘弗初用低沉的聲音說:

“周予安,你遲到了。”

明明是怪罪的話,卻好像沒有半分指責的意思。

周予安愣了愣,他體會不到其中的深意,隻是很愧疚的說:“對不起,我以後再也不會遲到了,我一定會提前到,再也不會讓你等我了。”

他還想繼續做保證,鐘弗初卻放開了他,從他手裡拿過雨傘。

周予安有些不舍懷抱的溫度,他抬頭看去,卻怔住了。

他從未見過鐘弗初這樣的目光,似乎有什麼沉重的情緒被揩拭而去,再被一整夜的雨水滌潤,霓虹映在他的眼裡,如經年沉香的酒,在光影攢動的悲喜交集處緩緩流動。

他腦中短暫的空白,直到鐘弗初突然摟住他的腰往懷裡帶去,緊接著身後疾馳過一個電瓶車。

周予安被帶的鼻樑在鐘弗初肩上撞了下,他如夢初醒,忍不住摸了下鼻子,有些不好意思。

鐘弗初低聲問道:“疼嗎?”

周予安連連搖頭,他仰臉看著鐘弗初,看著看著突然笑起來,琳琅的笑意從兩個酒窩裡不斷溢出,綿綿的,蜂蜜一樣香甜。

他越想越開心,甚至還笑出了聲。

喜歡和快樂是一樣無法掩藏的,像是結滿了枝椏的橘果,在秋末墜地而裂,徹夜芬芳,讓聞見的旅人也不禁展顏,暫時忘卻旅途的疲憊與風塵。

鐘弗初低頭看著他,目光中似有隱隱笑意,問道:“傻笑什麼?”

周予安喉嚨有些癢,冷不丁躬身打了個噴嚏,他吸了吸鼻子甕聲甕氣道:“就是覺得看到你很開心啊,特想每天都看到你!”

鐘弗初握緊了傘柄,移開目光,落在他濕透的衣服上,眉頭蹙起,“怎麼弄的?”

周予安看了下自己的衣服,撇嘴道:“一輛車開過水坑,水濺到身上了。”他笑道,“像噴泉一樣,要不是急著找你,我一定要罵那個司機。”

“得回去洗澡換衣服。”鐘弗初沒理會他的玩笑,語氣不容置疑的說道,“你剛做完手術,肺部不能受涼。”

周予安愣了愣,以為他不去音樂會了,急的舌頭都快打攪,“我沒事兒的!衣服一會兒就幹了,而且,而且徐行今晚出去了,我沒帶鑰匙回不了。”

他心急的不行,不得不撒了個小謊。

鐘弗初卻用手背碰了碰他的額頭,神色帶著些擔憂,說道:“那就先回我家把濕衣服換了,如果有時間再去音樂會。”

周予安瞬間呆住,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嘴角卻擅作主張的翹了起來,聲音都激動的發顫:“好好好!回家回家!”

回家好,回家妙,音樂會沒什麼大不了!

鐘弗初看周予安雀躍的樣子,嘴角微掀,說道:“我先去取車。”

周予安被鐘弗初帶著往停車場走去,狹小的傘麵並不能將兩人全部罩住,他未曾注意傘一直偏在自己這方,他的注意力都放在手上了,正悄悄拉住鐘弗初的袖子,生怕被發現了似的。

他偏頭看向鐘弗初,朦朧的街燈霓虹在他身側,鋒利的側麵線條也被柔和,在燠熱的雨夜裡讓人怦然心動。

“走路專心。”鐘弗初突然說。

周予安回過神,忙扭頭正視前方,耳朵倏地紅了起來,他覺得今晚的鐘弗初好溫柔啊,讓他不自覺就想得寸進尺。

“鐘醫生,我以後去醫院找你好不好?”

“好。”

“鐘醫生,我以後繼續約你出來玩好不好?”

“好。”

“鐘醫生,我今晚就住在你家裡好不好?”

“好。”

……

周予安覺得鐘弗初簡直對他有些縱容了,好像他要求什麼鐘弗初都會答應似的。

他一直回味著方才那個莫名而驚喜的擁抱,直到上了鐘弗初的車後,所有的注意力都被滿車的皮卡丘吸引。

鏡子上吊著皮卡丘吊墜,後座裡擺滿了皮卡丘娃娃,他震驚的扭頭問道:“鐘醫生,你喜歡皮卡丘嗎?”

鐘弗初沒有避諱,點了點頭。

周予安眼珠子一轉,想起了自己之前做的那個DIY皮卡丘,不禁問道:“那我送你的皮卡丘還在嗎?”

鐘弗初探身過來幫他扣安全帶,說:“在我家裡。”

陡然靠近的身體,拂來的溫熱氣息,幾乎要將他環抱的姿勢,讓周予安的臉騰地熱了,身上也有些熱,他悄悄伸手想將空調出風口對準自己,鐘弗初卻突然握住了他細細的手腕,皺眉道:“你現在還不能對著空調吹。”

周予安紅著臉點點頭,鐘弗初才放開他的胳膊,去開車了。

他輕舒一口氣,看向車窗外,悄悄將手指按在方才被鐘弗初握住的手腕上,給自己把了一下脈。

糟糕,脈象不穩啊。

他腦子裡閃過不知從哪裡看到的臺詞:“脈象流利圓滑,乃是喜脈。”

什麼亂七八糟的,周予安搖了搖頭。

鐘弗初的房子在雲林社區,在文華大學附近,兩人到的時候雨已經停了。

周予安下了車才感到緊張,他跟在鐘弗初後麵一路記著路線和單元號,連樓下的貓都特意記了毛色。

鐘弗初進門後在鞋櫃裡翻了一會,翻出一雙拖鞋給他。

周予安低頭一看,居然是皮卡丘的,還豎著兩隻耳朵。

“……”

他乖乖穿了上去,再抬頭一看。

謔,這是皮卡丘之窩嗎?

鐘弗初或許是有些不好意思,甩下一句“我去倒水”,然後轉身去了餐廳。

周予安身上是濕的,局促的站在客廳裡,不敢到處走動,隻是打量著四周。

鐘弗初家裡收拾的很乾淨,乾淨到感覺沒有生活氣息,他滿意的想,這兒應該是沒有金屋藏嬌的。

鐘弗初走過來將盛著溫水的水杯遞給他,周予安說了聲謝謝,全部喝了進去後,目光落在鐘弗初右手的紗布上,他用手碰了碰,發現是濕的,忙道:“鐘醫生,你的手…是不是要重新包紮一下?”?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我自己處理。”

“你一隻手怎麼處理?我幫你吧!”周予安自告奮勇。

鐘弗初看他一臉獻殷勤的神色,隻好帶他走到自己的房間,從櫃子裡拿出醫藥箱,拿出新的紗布和藥水,指導周予安怎麼做。

周予安屏住呼吸,用醫用剪刀輕輕剪開舊紗布,看到傷口的那瞬,他都忍不住痛了一下,不自覺湊了過去,在傷口上輕輕吹了吹。

小時候自己哪兒磕了碰了,媽媽都是這樣給他呼呼的。

鐘弗初的手卻猛的收了回去,神色有些不虞,周予安愣了愣,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但依舊抱歉道:“對不起。”

“沒什麼。”鐘弗初斂去眼中的情緒,讓周予安替他把傷口包紮好了。

之後鐘弗初去給他找洗漱用品和睡衣,他留在鐘弗初的臥室裡悄悄觀察。

原來鐘弗初還是金屋藏嬌了的。

周予安看著床上巨大的皮卡丘玩偶,蹂躪了一番它的耳朵,輕聲問道:

“皮卡丘,皮老哥,皮爸爸,你什麼時候下崗把位置讓給我呀?”

皮卡丘當然沒回答他,他又自顧自的走到牆邊的玻璃櫥窗前,驚訝的發現裡麵擺滿了小玩意兒。

各種各樣的兒童玩具、糖果、鉛筆畫……一看就是小朋友送的,沒想到鐘弗初居然會收集這些小東西。

接著他看到了正中間的那一格裡擺著的黑白照片,裡麵是一個笑的開懷的少年,嘴角露出兩個小酒窩。

遺照裡的人難道是鐘弗初的弟弟?所以之前提到時鐘弗初才會那樣麼?

他再低頭一看,下麵那一格裡很空,隻有一把黃色的舊雨傘,和他之前送給鐘弗初的紙糊皮卡丘。

雨傘顯然年代已久,傘麵很乾淨但有些風化褪色,他將雨傘小心翼翼的拿了出來,傘柄上係著一個字跡有些模糊的名牌。

上麵歪歪扭扭的寫著三個字:

周予安。

他眼睛突然有些發酸。

沒想到那樣微不足道的善意,居然會被鐘弗初如此珍藏。

而他自己卻忘了那麼久。

第十六章

鐘弗初走過來的時候發現周予安眼眶有些紅,問道:“怎麼了?”

周予安搖了搖頭,“沒事兒。”

鐘弗初把睡袍遞給他,他展開一看,綢質的煙灰色,一看就是鐘弗初的,但對他而言有點兒太長了,但他心裡還是美滋滋的。

鐘弗初不知又從哪兒變出一盒新的內褲,很自然的問道:“要麼?”

周予安看了眼盒子上的尺寸標識,頓時鬧了個大紅臉,支支吾吾道:“我覺得…可能匹配不成功…”

他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