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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雀在 泊岸邊 4283 字 6個月前

袋子,吸了吸鼻子,有香味飄出來,問道:“這是給我的嗎?”

李慧婷笑道,“鐘醫生給你帶的早點,剛才你沒醒,就一直放在保溫箱裡。”

耷拉著的葉子瞬間鮮活,周予安開心的聲音都變了調:“鐘醫生現在在哪裡?我想去找他,親自道個謝。”

李慧婷卻道:“你到處跑,鐘醫生看到怕是會不高興。”

周予安求情道:“我慢慢走,絕對不亂來,你就告訴我吧。”

李慧婷抵不過,讓步道:“先把早飯吃了吧,鐘醫生今天上午沒有手術,現在估計在特保病區15號床陸爺爺那裡呢。”說完又叮囑道:“別說是我告訴你的啊。”

周予安自然連連答應,狼吞虎嚥的吃了早飯,自己提著引流瓶向護士打聽了特保病區的位置,向那裡走去。

走廊上熙來攘往之間,有人咳嗽的歇斯底裡,有人難忍病痛而歎息,他小心避讓著行人,與他們擦肩分離。

特保病區與普通病房不在一個樓層,要安靜得多,估計是為了領導幹部專門準備的。他未曾走到15號房,就似乎聽到了隱隱琴聲。

他不自覺放輕了步伐,走到病房門口,門未掩,他斜立於門旁向裡望去。

雪白窗簾被風吹起一角,有人著一身潔淨的白衣,膝上橫一把蕉葉琴,陽光在他身邊氤氳了一圈細緻微明的光暈,而那雙曾握過無數次手術刀的手,在弦上拂勾之間,琴音泠泠。

病床上的老人戴著呼吸麵罩,冰冷的管子遍佈全身,陽光也無法滌蕩他身上的垂垂暮色,隻有機器尚證明他的生命微弱存在,明明活的如此痛苦難堪,他蒼老的手卻微微顫動著,似乎在合著琴音節拍。

這是醫院裡再尋常不過的角落,人們在這裡受盡折磨,又得到救贖與解脫。

冷暖與苦痛都在這裡,卻又好像被悠揚琴聲漸漸拂去。

周予安沒有闖入這幅畫裡,他如一粒孤舟泊於湖心,隻覺得琴聲明明很近,卻又好像很遠,從茫茫之中褰裳涉水而來,越陌度阡到他心裡躺下。

記憶驚蟄初始,愛慕生根拔節。

他想起了十二年前的一個人。

第九章

周予安十三歲那年因為和家裡人賭氣,離家出走投奔住在文華市的吳昊宇,正好碰上這個發小過十七歲生日。

那天吳昊宇招呼了一大群平日裡玩得來的富家子弟和美女同學給自己慶生,在自家花園裡搞了個BBQ,煙薰火燎的好不熱鬧。

周予安年紀比他們都小,又不認識其他人,隻跟在吳昊宇身後跑,或者埋頭吃燒烤。

“宇哥,既然你生日是六月六號,那我祝你六六大順好了。”周予安舉起盛著可樂的酒杯,對一旁比他高壯不少的吳昊宇笑嘻嘻說道。

“用可樂敬酒也太不夠意思了,宇哥你說是吧?”有人在旁邊起哄。

吳昊宇一把摟過周予安,像拎小雞一樣,抓了一杯酒塞在他手裡,威脅道:“你小時候哥哥可沒少罩你,一杯酒的麵子要給吧?”

周予安處於叛逆的年紀,從家裡逃出來正要好好放肆一把,十分爽快的將整杯酒一口悶了。

一群富二代紛紛叫好,周予安嗓子火辣的很,麵上卻洋洋得意,幾杯酒下肚後,頭重腳輕的摸不著北。

“聽說宇哥今天還準備了一個特別節目?是什麼呀?”有個嬌滴滴的女生問道。

“還能是什麼,不就是高三A班那個賣藝的麼。”有男生發出不屑的哼聲。

周予安懵了懵,偏頭問道:“什麼賣藝的?”

“宇哥看上的女人被高三A班一個男的搶走了,今天要過來給宇哥賣藝慶生。”之前那個男生譏諷的笑著。

周予安暈乎乎的不太懂他們在說什麼,看向吳昊宇,卻發現他臉色不怎麼好看。

“會不會說話啊,什麼被搶走了,那女的沒長眼睛而已。”有個好看的女生輕輕貼向吳昊宇的胳膊,瞪了眼那譏笑的男生。

在場的除了周予安大多都是文華市瑞澤高中的學生,瑞澤高中是出了名的貴族學校,學生非富即貴,學校每年也會免學費錄取一小批成績拔尖的普通學生,這些學生往往因為成績優異被分到A班,但實則是學校裡的最底層,向來為富家子弟輕視排擠。

周予安聽他們討論那個高三A班的學生,隻知道那人成績很好,有一些不在乎出身的富家女也追求他,但從來沒有成功過,吳昊宇喜歡的校花似乎就是如此。

有個男生問:“高三的明天不是要高考麼,底層人不抓住這個機會,還有時間出來賣?”一個“賣”字刺激的眾人嬉笑起來,這群公子哥最不擔心的就是高考了。

“你們還別說,沒準真考個清華北大呢。”

“清華北大又算什麼,再說誰知道他能不能考呢?”有人朝吳昊宇抬了抬下巴,意有所指。

吳昊宇則一巴掌拍在周予安背上,叮囑道:“你從小學鋼琴,應該最懂音樂吧?等會可得給哥哥好好挑一挑毛病。”

周予安剛想問挑什麼毛病,就聽到有人說:“來了來了。”

他向花園的大門看去,一個穿著白襯衫的瘦高少年走了進來,頎長的身後背著黑色琴盒,在眾人嬉笑聲中抬眼望向這邊,一雙眼黑沉沉的,清峻的眉宇間掩藏著幾分陰鬱。

周予安呆在那兒,都沒聽清那些人在笑什麼。

“A班的尖子生,彈個《吹喇叭》聽聽,打賞少不了你的。”有個男生吹了聲口哨,引得一片哄笑,幾個女生紛紛紅了臉。

周予安不知道《吹喇叭》是什麼曲子,他隻是看著那人不為所動的取下琴,在燦爛繽紛的薔薇花架前席地而坐,一尾蕉葉琴枕於膝上,然後抬眼望向人群中心的吳昊宇,神色淡漠的問道:“想聽什麼?”

在燒烤的肉焦味與滾燙的炭火氣息中,他的聲音格外低沉清冽,仿佛他並非身於此,而在渺渺遠山與流雲之間。

吳昊宇顯然體會不到這般意境,他叉開腿坐在琴前,用鋥亮的皮鞋尖踢了下琴身,哼笑道:“就彈他們說的,彈完領賞。”說完掏出一疊鈔票捏在手裡,在撫琴人眼前晃了晃。

說罷又是一陣哄笑,公子哥們紛紛看好戲,喝酒的喝酒,吃肉的吃肉,酒池肉林裡圍著一方古琴,場麵說不出的滑稽。

周予安有些緊張,這人好像被為難了,他剛想勸吳昊宇,就聽到琴聲乍起,自花團錦簇前穿過燥熱的油煙,杳杳而來,如雪落湖心,風過鬆林,裹挾著沁人的水汽。

他看過去,撫琴人微低著頭,背卻挺的筆直,像是一叢青蔥翠竹,低垂的眉目如潑墨山水,傲然琴聲在高挺的鼻樑上百轉千回。

他不知自己是不是喝醉了,竟聽的神遊天外,隻覺一顆心如白鹿撞在冬雪裡的梅樹上,砰的一聲,分不清落下的是梅還是雪,紛紛揚揚,清香滿天。

有人聽不下去,大聲罵道:“這哪裡是吹喇叭,明明是彈棉花!”

“太無聊了,聽的我都快睡著了。”有個女生翻了個白眼。

辱駡哄笑壓過了琴聲,甚至還有人發酒瘋扔了一把烤串過去,油膩膩的落在琴旁,卻絲毫沒有乾擾撫琴人。

吳昊宇嘴角掛著譏笑,一手按住周予安的肩頭,問道:“周予安,你說說這人彈的怎麼樣?”

如果周予安是清醒的,他一定會察覺吳昊宇這般問的用意,但他當時不假思索的脫口而出:“超好聽的!”

吳昊宇的手陡然用力,周予安吃痛的哼了一聲,皺了皺鼻子看向吳昊宇,不明所以。

“周予安,你在說反話呢吧?”有人見狀笑哈哈的問道。Θ本Θ作Θ品Θ由Θ思Θ兔Θ在Θ線Θ閱Θ讀Θ網Θ友Θ整Θ理Θ上Θ傳Θ

吳昊宇也轉頭盯著他,大有不說是就打人的態勢。

周予安卻看到撫琴之人抬頭望了他一眼,陰鬱的眼睛像深不見底的湖,無人能探知湖底,他卻好像窺到了什麼,閃著微光。

“可我是真的覺得很好聽啊!”周予安偏著頭嘟囔道,滿臉的醉意讓他看起來有些憨憨的。

吳昊宇的臉色徹底陰沉下來,他倒也未對周予安發火,這人畢竟是周家的獨子。

他從旁邊取過一杯酒,大剌剌的蹲在撫琴人身前,說:“既然有人說你彈得好聽,那你今天的任務就算完成了,這杯酒,你不會不給我麵子吧?”

他語氣倨傲,威脅之意分明,將酒杯舉到人麵前,但手卻突然晃了一下,豔藍的液體瞬間濺到琴弦上。

撫琴的手停了下來,琴的主人抬眼望向吳昊宇,鳶尾荼蘼般的酒水映在他幽深的眸中,如利劍出鞘時乍現的寒光,冷冽又危險。

周予安的心揪了起來,生怕那人會一把揮開酒杯,但他隻是盯著吳昊宇看了會,目光暗沉如無月之夜,然後抬手拿過酒杯,在剛要喝進去的時候,被周予安一把搶了過來。

他將杯中的酒水一飲而盡,喝完吐了吐舌頭,皺著臉苦道:“真不好喝。”

吳昊宇氣的幾乎要掐住周予安的脖子,朝一旁的人吼道:“快給他拿醒酒的!”說完用胳膊夾住周予安,手伸進他嘴裡死命的按壓舌頭,周予安吐出來一點,拚命掙開了吳昊宇。

他更加暈乎乎了,看人都有了重影,他看到那個撫琴人似乎一直看著他,卻看不清他眼中的情緒。

吳昊宇被周予安氣的沒心情找人算帳,將那把鈔票扔在地上,複又踩了幾腳,冷笑道:“賞給你的,拿回去給病秧子治病去!”

撫琴人卻看也未看地上的鈔票,逕自把琴收進了琴盒。

劍拔弩張後的熱鬧沒看成,眾人都有些怏怏,對調笑這人也沒了興趣。

“怎麼突然下雨了。”有女生驚叫道。

其餘人忙跑到別墅裡去了,草坪上雜亂的燒烤攤子也沒人收拾,炭火很快被澆滅。

周予安像隻小狗一樣蹲在撫琴人旁邊,雙手撐著臉頰,呆呆的問道:“你叫什麼名字呀?”

還沒聽到回答就被吳昊宇一把拎了起來往屋裡帶,他一直扭頭往回看,看到那人背著琴盒在往外走,他突然睜開吳昊宇,不顧他的瞪視跑開了。

夏季的雨快而狠,周予安拿著傘沖出去的時候,那人已經背著琴盒走了,他忙追了上去。

“你沒帶傘嗎?”周予安喘著氣跑到人後麵,發現他身上都濕透了,白襯衫變得有些透明,透出裡麵瘦削而結實的身體,琴盒也被浸濕,不斷往下滴著水。

周予安忙把傘舉到他頭頂,隻是這把黃傘小的很,他又比眼前這人矮了不少,隻好一路踮著腳,像一隻跳芭蕾舞的雲雀,嘰嘰喳喳的跟在後麵。

“你叫什麼名字?我叫周予安,給予的予,安寧的安。”四麵八方的雨聲將他們包圍,他隻好大聲問道。

“你不想告訴我你的名字嗎?那我叫你古琴哥哥好嗎?”周予安偏著頭看他的臉,見他還是不理自己,又鍥而不捨的問道:

“我可以邀請你彈琴嗎?我家在澤南市,可以給你包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