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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雀在 泊岸邊 4303 字 6個月前

他不再多想,隻說了句:“看看鏡子。”然後揚長而去。

片刻後,病房內傳來一聲哀嚎。

周予安住的單人病房,清淨是真清淨,無聊也是真無聊,他央求護士給他加了止痛藥後,又按捺不住自己躁動的心,決定出去遛彎解悶。

隻是那引流管從左%e8%83%b8側肋骨間連接著一個裝著水的透明水瓶,需要時刻提在手裡,他想還好不是連在肚子上,不然別人以為他提著尿壺呢。

他一路提著引流瓶瞎逛,終於找到一個大的露天陽臺,陽光很好,長椅上坐著一些病人和家屬,角落裡有小型兒童樂園,孩子們在裡麵玩鬧。還有十幾隻雲雀在陽臺欄杆上蹦躂,不知在嘰喳什麼。

他搶了個秋千坐下,提著瓶子悠閒的晃了晃,長舒一口氣。

有小男孩跑過來,眼巴巴的看著他,似乎是想坐秋千椅,又不好意思開口,便說:“叔叔,你這個瓶子是什麼呀?”

周予安瞪大眼睛,因為長得顯小,他還沒被叫過叔叔,這小孩嘴巴未免太不甜了,他隨口胡謅道:

“嗬嗬,叔叔身體裡有仙氣,醫生要把我的仙氣排到瓶子裡,不然我就飛走啦。”

“仙氣是什麼呀?”男孩盯著他的引流瓶,有些想上手摸。

“仙氣就是……”周予安話說到一半停住了,因為他突然聽到一聲清脆的“醫生哥哥。”

他轉頭看去,一個穿著粉色小裙子的女孩邁著小短腿朝陽台出口歡躍奔去,大大張開胳膊,然後緊緊抱住一條長腿。他順著腿看上去,那人卻是鐘弗初,正低著頭看小女孩,把手裡的文件遞給身後的實習生。

然後他半蹲下來,摸了摸小女孩的馬尾辮,說了句什麼,周予安聽不到。但下一秒小女孩突然傾身在鐘弗初的側臉上親了一口,鐘弗初愣了片刻,勾起嘴角笑了笑,恍惚間如寒冰乍裂,一時水風瀲灩。

那是周予安第一次確切看到鐘弗初的笑,當時並不以為如何,但很久之後每每回想起,卻記得那天陽光慷慨無度,天空藍的忘乎所以,童聲琳琅,夏風駘蕩,似乎有七隻雲雀未經允許,悄悄飛過他心上的湖泊。

然而他那時隻是坐在秋千上,扯著嗓子沒心沒肺的喊了一聲:“鐘醫生!”

鐘弗初聞聲向他看來,臉上的笑容卻頃刻消失。

周予安心裡有瞬間的失重感,他看到鐘弗初起身向他走來,有些沒來由的緊張,像等老師訓話的學生,秋千也不搖了,規規矩矩坐好。

“嫌自己病的不夠重?”鐘弗初擰著眉頭,眼底無聲結冰,他叮囑過周予安不能去人多的地方,結果這人專往人堆裡擠,還不如小孩聽話。

周予安莫名委屈,為什麼鐘弗初對小孩笑的那麼好看,對自己就這麼凶?他向來被嬌慣,忍不住道:“蕩個秋千怎麼了?引流瓶我可都提著呢。”

他晃了晃手裡的引流瓶,仰著的臉上寫滿了我很聽話四個字。

鐘弗初沒說話,但表情明顯在忍耐什麼,周予安本來還趾高氣昂的抬頭瞪他,卻在鐘弗初寒漠的目光下,氣焰嗤的一聲熄滅了。

“他說他在排仙氣。”一直在秋千附近打轉兒的男孩突然指控道。

“……”

第三章

周予安埋著頭沒好意思去看鐘弗初的臉色,未注意到背後那個小男孩突然伸手向他的引流管抓去。

下一秒他就被一隻手猛的從秋千上拉了起來,極速靠近的距離讓他聞到一絲清新的須後水味道,但等他回過神時,鐘弗初已經放開了他的手,轉而低頭對小男孩說道:“這個哥哥生病了,不能碰他,知道嗎?”

他的神色有些嚴肅,語氣並不冷硬,小男孩慌張的點了點頭,轉身跑了。

周予安依舊怔在原地,鐘弗初的手勁很大,他的手腕上還殘留著未散的熱度,不斷提醒他回憶剛才那一瞬。

海麵下似乎有什麼正翻湧而來,在天海相接處與重雲相見。

他還在回想著,卻突然被鐘弗初掀開上衣。

“???”周予安閃身躲開,瞪圓了眼睛。

鐘弗初低頭看著他,耐心即將告罄的皺眉道:“我要檢查你的引流管。”

周予安哦了一聲,努力無視掉一旁看向他們的人群,側著臉讓鐘弗初掀開衣服。

鐘弗初檢查了下繃帶和管口,放下衣服道:“跟我來。”

周予安隻好提著瓶子跟他走,鐘弗初走到門口的時候,對站在那裡的實習生說了句“我馬上過來。”然後朝另一邊走去。

“我們去哪裡啊?”周予安比鐘弗初矮了將近10公分,走起路來慢不少,他隻能綴在後麵,看鐘弗初T台模特一樣的背影,和輕輕揚起的白色衣角。

鐘弗初沒回答他,但明顯放慢了步伐,周予安終於跟上,方才他動作過多,止痛藥漸漸失效,%e8%83%b8口處又隱隱疼起來。

“鐘醫生,我%e8%83%b8口疼,會不會是出問題了?”

鐘弗初依然沒理他,周予安識趣的沒再說話,但他發現鐘弗初竟是帶他來到了自己的病房。

“乖乖呆在這,不要讓我再在外麵看到你。”鐘弗初把他帶到房間後,監視著他躺上床,曲起食指敲了敲床沿的護欄。

周予安有一種被幼稚園老師催睡午覺的錯覺,想到這裡他忍不住嘴角上揚,露出兩個酒窩,無辜道:“那我怎麼去買午飯?”

鐘弗初皺眉問道:“你朋友呢?”

周予安故作惆悵道:“唉他去泡妞了,就留下我孤苦伶仃一個人。”

鐘弗初看著他臉上的可憐巴巴的表情,明顯是相信了,略微思考後道:“食堂人太多,你不適合去那裡,我讓人給你送飯過來。”

周予安原以為鐘弗初會漠不關心,聞言心裡有些驚訝,他揚起笑臉道:

“好哇,謝謝醫生哥哥!”和醫院那些小朋友叫的一樣。

鐘弗初看了他一眼,很快就轉身走了。

漢南醫院的員工食堂修的十分不錯,夥食也是出了名的好,葉闌在人群裡一眼就看到挺拔如白鶴的鐘弗初,旁邊似乎是一個新來的實習女護士在找他要微信,但很明顯被拒絕了。

葉闌心裡在笑,也就新來的人會這般做了,漢南醫院誰不知道這位鐘醫生不喜歡別人搭訕他?他走過去,拍了下鐘弗初的肩,問道:

“今晚的餐廳定好了嗎?”

鐘弗初回過頭,斂去不愉快的神色,說道:“還是那家,環境比較安靜。”

葉闌說道:“我也約好了那個醫生,他叫宋滌新,朋友介紹給我的,專業和人品都十分信得過,你可以放心。”

鐘弗初不置可否,他手裡拿著餐盒,看向食堂的菜單表。

葉闌看了眼他的餐盒,問道:“今天打飯回辦公室吃?”以往大多是他和鐘弗初一起在食堂吃飯。

鐘弗初說道:“有一個氣%e8%83%b8的病人沒人照顧。”

葉闌知道鐘弗初對病人一向負責,但還沒有幫忙打飯的,於是說道:“讓實習生或者護士幫忙就可以了,不然你那麼多病人哪裡能忙的過來?”

“李慧婷中午有事出去了。”鐘弗初本身也並不太願麻煩別人。

兩人像往常一樣在食堂吃飯,葉闌說道:“改天一起回晚鐘家園看看吧?之前我讓爺爺到我們院裡做個全身檢查,勸了好半天,他還是不願過來。”

晚鐘家園是鐘牧遠開辦的孤兒院,葉闌和鐘弗初在裡麵一起長大。

鐘弗初說:“上次我回去給他做了簡單的檢查,別的問題還好,隻是他有痛風,又禁不住嘴。”

葉闌笑了笑,懷念道:“我們小時候總被他教訓貪吃,現在他老了,自己倒管不住嘴。”◢思◢兔◢網◢

他不知想起什麼,神色多了幾分哀思,輕聲道:“要是鐘源還在就好了,他嘴巴甜,爺爺那麼喜歡他,一定會聽他的話。”

鐘源也是晚鐘家園的孩子,比他們小兩歲,那時他們三個總是在一起,可惜鐘源還來不及長大成人就走了。

鐘弗初驀然聽到這個名字,有些恍惚,那已經是十二年前的事情了,但鐘源在他心裡的樣子卻一直停留在十六歲。

葉闌有些後悔提到鐘源,他轉而問道:“你……最近失眠還嚴重嗎?”

鐘弗初並不答話,隻是冷冽的眼中多了幾分厭倦的沉鬱,毫無生氣。

這與他身上的白大褂格格不入,醫生理應是救助者,而他卻像是一個等待被救助的人。

葉闌便不再問,他知道鐘弗初是一個重度失眠患者,時常為夢魘所擾,似乎與他來到晚鐘家園前的過去息息相關。隻是儘管他們關係如此親密,鐘弗初也從未向他吐露。

“看來上次給你的音訊沒有什麼作用。”

葉闌之前找過一些治療失眠的音樂給鐘弗初,如今想來鐘弗初的心理問題源自於最深層的記憶,外在因素並沒有效果。

“沒事,等過了這段時間就好了。”鐘弗初見葉闌一臉憂色,反而自己出言安慰道。

周予安待在病床上百無聊賴,電視手機通通都無趣,又不敢出去浪。他覺得自己簡直就是孫悟空,被鐘弗初這個唐僧下了緊箍咒。

徐行提著午飯進來的時候,周予安正盯著電視看《西遊記》看得津津有味。

“唐僧太蠢了吧!居然誤會孫悟空,那個女的一看就是白骨精啊!”周予安氣的捶床,結果動到引流管,又嘶的一聲喊疼。

“大聖都沒你這麼真情實感。”徐行把病床上的小桌板支好,打開飯盒放上去。

“你不是公司有事麼?人家鐘醫生也要給我送飯,這下好了,我要怎麼選擇?真是甜蜜的煩惱。”周予安睜眼說瞎話,鐘弗初估計要麼早就忘了要麼派個實習生過來。

徐行果然不信,嘲諷道:“得了吧,那人可是個主治醫師,忙得很,哪兒有空給你送飯?”他拿起一根雞腿,塞進周予安嘴裡,“好好吃你的飯,少在這兒瞎想。”

話音剛落,病房門就被打開,鐘弗初提著飯盒站在門口看向他們。

此時徐行塞雞腿的手還沒收回來,兩人一時愣在原地不知如何反應。

鐘弗初看了眼他們,眼裡沒什麼波瀾,帶上門打算出去。

周予安心裡一急,準備跳下床,結果他忘了自己的引流管,一牽扯又嗷的一聲叫出來。

徐行眉頭直跳:“祖宗,您悠著點行不。”

周予安疼的眼淚都冒出來了,他急忙看向鐘弗初,後者並沒有離開,而是走了過來,將那份多餘的飯盒放在床頭桌上,然後伸手把周予安按回了床上。

“能不能讓人省點心?”鐘弗初語氣冷硬,夾雜幾分難以查聞的無奈。

周予安乖乖躺好,一雙大眼睛望著鐘弗初。他喜歡鐘弗初這副生氣又不能對他發火的冷淡樣子,這樣的感覺很熟悉,卻又捉摸不住。

於是他拉住鐘弗初的袖子,討好道:“鐘醫生,您放心,您打的飯我全部吃完,絕不浪費人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