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靠岸 魏連殳 4295 字 6個月前

水聲。

等他走到浴室,地麵積水,寧嘉正將她那條慘不忍睹的胳膊撂進裝滿溫水的水池裡,滿屋子都是血腥味。

他握著她的手臂,寧嘉抬頭,聽到了他發澀的聲響:“我叫你這麼不痛快,不痛快到想死是嗎?”

寧嘉很想問他,她到底哪好了,值得他這樣舍不得,不撒手。等她醜陋的疤痕遍布全身,他也一定會惡心她,厭倦她,她永不值得被愛,也不值得他這樣用心。跟她這種人在一塊,隻會消耗自己的心情,再這麼磋磨下去,寧嘉都覺得她是一種惡心的病毒,讓周圍所有人都不開心了。

以前何繪都會避開她顯眼的位置,現在寧嘉真的打破了何繪給她施加的思想禁錮,開始真的完全不在乎這具身體,這種割肉的感覺反而讓她有些解脫。

她低頭說:“讓我走吧。我以後也不會再來打擾你了。”

等她走了,他一定也會恢複他原來的樣子,自由瀟灑,也能空出點心思,去雕琢他最愛的玉石。他現在也不惡心親密了,或許他會在不久後遇到一個真心愛他的人,兩個人生活在一起,白頭偕老,兒孫滿堂。

那個人不可能是她,寧嘉想,她從未帶給他自由,未帶給他幸福,他隻是被這狹窄的房間蒙蔽了雙眼,不然他為什麼說他愛上了一具屍體。

這樣就好。

*

寧嘉出院後,他們很久沒見。

夏季將至,寧嘉的傷口又痛又癢,她穿著長袖遮擋,總會被汗水弄得沙沙得疼。

但這樣卻讓她舒服了很多。

她清點出自己的東西,已經將許多搬到了她爸爸給她的房子的地下室,那裡不出租。和沈亦承分開,她感覺到了一定的輕鬆,因為她再也不用假裝自己沒有問題,他對她的好固然享受,但也不免為她帶來陣痛,現在這樣把一切寄托在璀璨的鑽石上,讓這浮光迷惑她的靈魂,她就像吃了什麼藥一樣眩暈,就這樣一直暈下去似乎也是不錯的選擇。

她發出的所有申請都通過了,寧嘉選了其中最好的學校,然後聯係了一名在那裡讀研究生的學姐,準備與她合租。

走之前,寧嘉特地去了趟療養院看江潮,江潮似乎好了許多,她母親不再工作,專職在這裡陪伴她,看到寧嘉又來了,她的母親無奈笑笑:“哎,你這孩子…”

江潮能正常溝通了。

寧嘉坐在她身邊,瞧見她戴上了自己送的首飾,眼睛有些發酸。

“我說嘉嘉,你怎麼比我還憔悴?”

“彆說了…”寧嘉看著樹木,“反正現在正準備出國。”

“不錯嘛,快成大設計師了。”

寧嘉一笑。

她靠在江潮的肩膀上,說著:“以後咱倆還一起當合夥人,你還記得不?”

“記得,不過我就當是抱大腿了。”

寧嘉說:“那我得多吃點,不然大腿都不夠你抱。”

她倆一起笑了。

她怎麼可能不想念江潮呢,江潮就是寧嘉,是另一個她自己。她是多麼期盼江潮好起來啊。

寧嘉臨走頭很不舍地看了看她,終究沒說什麼,江潮最近學會了編織,給寧嘉一個白色的貓貓頭,寧嘉把這小貓腦袋掛在包上,然後回到了她的出租屋。

沈亦承上次把她扔到醫院,一臉沉鬱地瞧著大夫給她的手臂縫針,寧嘉沒看他,但知道他一直陪在她身邊,夜裡手心滾熱,她一瞬轉醒,感覺著他握起她的手,放在唇邊親%e5%90%bb。

好笑的是,寧嘉覺得自己離開沈亦承是為他好,沈亦承決定放手那一瞬,也是覺得這樣是為她好。

他有那麼多強取豪奪的手段都無處施展,她怎麼可能玩得過他。但他沒有那麼做——因為她真的會死。這不是他想看到的。

這件事哪怕寧嘉過二三十年回想起來都忍不住想笑。說到底,她太低估了沈亦承在乎她的程度,她自我貶低到了極限,怎麼可能認為沈亦承有多離不開她。

而他就是那麼離不開她,就像她心愛他那樣依戀著她。

總之她決定六月末便坐飛機離開內地了。

而雲晚東拚西湊,終於分三次將答應的兩千五百萬湊給了她,雲晚找來律師公證,還讓寧嘉簽了合同。寧嘉才不在乎這玩意有沒有法律效力,但是簽的時候,總覺得自己在出賣她心愛的那個人。

當然,她是最沒資格說愛他的存在了。

她給沈亦承在保險箱裡留了一百萬,也不知道這叫分手費還是叫補償,總之是留下了。然後她鎖上門,將鑰匙還給了房東。

她下樓拖著大大的行李箱,隨後一隻手接過,寧嘉聞到一股草木的沉香。

他一言不發,將這個東西拎到樓下,寧嘉跟在他身後,他隻穿了一件白襯衣,後背寬闊,和以往沒什麼區彆,好像她也隻是出一趟遠門而已。

寧嘉瞧見他將行李放在後備箱,她想出聲阻止,但他那個氣場,她實在是不敢再反駁他了。一次就夠了,再來一次,她真的失去了勇氣。

她坐在後座,偶爾抬眼瞧瞧鏡子裡的他。

隻有車載音樂的聲音。

她到了機場,寧嘉終於開口:“到這就成了,謝謝。”

沈亦承點燃一支煙,問她:“好點了麼?”

寧嘉穿了個紗袖長裙。這會兒北市已經熱得都穿了半袖了。

她點頭,“我很好,二叔。你也好好的。”

沈亦承靜靜抽煙,寧嘉握著自己的小單肩包的綁帶,用腳踢著地麵,終於忍受不了沉寂的她張開嘴:“那我走了啊。”

沈亦承將煙熄滅,寧嘉握著拉杆箱,轉身想走時,他扶著她的後背,把她摟到了懷抱。

寧嘉貼著他的肩膀,而他彎腰,輕輕蹭了蹭她的頭發。

寧嘉忽然想起瑪拉與羅伊告彆時的“goodbye,my darling”。

瑪拉最終從滑鐵盧橋上自儘,因為她是那麼敏[gǎn],難以接受自己與他的不匹配。

他詢問她是否缺錢,寧嘉拒絕了沈亦承提供的所有幫助。

她靠在他懷裡說:“我有錢,你給我的我都沒怎麼花,我那邊也有學姐關照,我很好。對不起啊……謝謝你。”

寧嘉後退一段距離,笑著說:“我走了。”

說罷便瀟灑轉身,一會兒就沒了蹤影。

他在這看著飛機轟鳴飛過,靠在車窗上瞧了一個下午,也抽儘了一盒香煙,連他自己也不知道看了些什麼。

寧嘉走得很快,她幾乎是跑的,然後衝到候機室的衛生間痛苦地乾嘔起來。寧嘉強撐著站立,但痙攣的脾胃讓她手腳發軟,她不斷地嘔吐著,到最後隻剩下酸水甚至一些血絲。

等到上了飛機,她止不住地流淚,又沒辦法霸占著飛機的衛生間,隻能再多花了一點錢,升到vip封閉客艙。

等她吐空了身體,哭乾了眼淚,才知道什麼叫天長地久有時儘,此恨綿綿無絕期。

+41章

◎身若浮萍,心似枯木。◎

寧嘉抵達倫敦時心情已經平靜許多了。

她落地時想與誰說, 但打開手機,卻無處報個平安。之前的同學大多各奔東西,群裡最近聊天還是過年發了一個紅包, 除此以外都是一陣安靜。^_^思^_^兔^_^網^_^

學姐特地開車來接她,寧嘉十分感激,她這次交流的學院會將珠寶設計與服裝設計相結合,不僅能學到知識, 日後也能保證就業, 當然,寧嘉最心儀的仍舊是RCA這樣的頂級院校。

她並不打算利用課餘時間去做一些無意義的打工,還好這裡能有一些輕鬆的工作, 比如一些插畫商單以及小型藝術展的珠寶設計需求, 不過寧嘉很有可能搶不過一些更有資曆的前輩, 她並不排斥乾一些藝術展組織介紹的體力活兒。

寧嘉口語流暢,在入學不久後就拿到了一位華裔教師翻譯助理的工作,每個月都會得到一點報酬,總比去外麵刷盤子輕鬆。

她看起來十分上進努力, party之類的社交也不排斥參加,她是很典型的東方美人的長相, 大概是年齡增加,寧嘉也有了成熟的風韻,尤其是那雙眼睛,date的邀請接到手軟,但寧嘉都直接拒絕了。

同學問起她為什麼不外出約會, 享受一下青春, 寧嘉說:“男人會影響我拔刀的速度。”

翻譯成外文, 大家並沒有領悟她的意思, 寧嘉再解釋一遍,就沒那麼好笑了。

一旦經曆過沈亦承這樣的男人,旁人都是微不足道的碎石罷了。

隻要忙起來,夜裡也不會再思念他,有時寧嘉會看著他的微信,看一整夜,他平時不會發朋友圈,搜索他,偶爾也會更新他的商業活動,但寧嘉一直都沒瞧見他的新消息。

但他都那麼大歲數了,寧嘉並不擔心他會照顧不好自已。他們分開得太不體麵,也太匆忙,寧嘉就像吵架過後感覺自己發揮不太好的人一般,開始模擬當初的場景,如果他們和平分手了,她會說一些“少抽煙”“早睡覺”之類的叮囑。

可是逝者如斯,過去了就是過去了。

*

沈亦承這邊的生活似乎已經回到了正軌。

他沒了動力,當然不會那麼強硬地與沈家作對了,不過沈和碩或者沈亦北想使喚他也是再也不能夠,他徹底放下了生意,隻會出席熟人的藝術展,當個充門麵的財神。

他並沒有什麼變化,狐朋狗友都沒察覺他與往常不一樣的地方,還有人嘴欠問他怎麼不帶著那個小丫頭了。

知情者一個眼刀過去,好事兒者一下明白了什麼意思。

原來是分了。

圈子裡多多少少都知道寧嘉,她也算年少有為,畢竟二十歲拿下兩項國際大獎還是很值得說道的,更彆說沈亦承把她那兩串鑽石項鏈掛在展廳最顯眼的位置,是個人都能瞧見寧嘉那嫻熟的切割技巧以及她的收藏品味。

沒想到她居然還沒成事兒就離開了自己的金.主。搞這種東西和玉雕還是有點區彆的,要跟時尚圈娛樂圈搭邊,要的是人脈與資源,寧嘉居然沒把沈亦承哄住,這麼早就分開了,大家都覺得她下了一步錯棋。

要說沈亦承有什麼特殊的地方,大概就是他煙酒用得凶了。

沈公子並不沉溺於這些東西,隻是無趣,嘴裡有點著落,這會兒不像是著落,而是在澆愁似的,毫不間斷。

就連勸酒的都不敢再說,沈亦承自己都喝了一瓶洋的。

喝酒喝多了,下刀自然不準,他雕玉鮮少出錯,如今卻屢屢失誤,沈亦承索性抬起錘子,把他20萬從緬甸買的玉料砸爛了。

從此再也不想雕玉。

最近陳褚又來邀請他去看展,自從她女兒訂了婚,他與陳褚的關係緩和了不少,也算是一位經常照料他的伯伯,他確實要給麵子。陳褚也沒多記恨他,陳菏放下後,也就恢複了以前師兄妹的關係,仍叫他二哥。

沈亦承到了地方,陳菏正站在門口招待,看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