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都沒有說。
因為記起之前衛靈兒派人把他送走時, 曾說過, 從此他不再會是女兒家的身份,也不再會是“衛棗兒”。
衛昭便意識到今日也是那樣的情況。
他不能說自己是“衛棗兒”,他要藏住那個秘密, 他相信姐姐不會害他。
心中不斷默念著這些話,衛昭搭在膝上的手也捏成小拳頭。
永興帝偏頭看一看他,見他表情隱忍,終究不曾有任何衝動之言,幾不可見地扯了下嘴角。
眼見衛靈兒沉默,衛成更慌亂。
他不停強調著自己的身份:“我是大伯,我是大伯啊……”
衛靈兒不語。
永興帝一臉肅然沉聲道,似驚訝:“竟有這樣的事?”複問:“衛氏,你可有證據?”
當初蜀王又派人來鄭國公府要劫走“衛棗兒”時,他們抓到過活口。
衛靈兒便應了永興帝的話。
蜀王卻清楚,他從未令人謀害過衛靈兒的妹妹,無非派人去劫持,那也是因著她身份特殊。
現下,是要將一條人命栽到他們頭上來。
“一派胡言!”
蜀王猶低喝一聲,伸手想要去抓衛靈兒,被舒瑾側身擋下。
又在此時,徐闊從外麵大步進來。
跟在他身後的人押著數名身穿甲胄、渾身浴血的將士。
被徐闊帶人押進來的將士,蜀王再熟悉不過。
這些……全部都是他的人。
而當初劉密親眼見過重傷臥床的徐闊,此時何嘗有半□□體抱恙的模樣?
到頭來,連徐闊重傷,都是假的。
他的人現下恐怕已被悉數擒獲。
蜀王神情麻木看著徐闊大步上前去與永興帝稟報宮中的情況,心下已然什麼想法都沒有了。
……
中秋之夜,宮中經曆一場驚心動魄變故。
當日赴宴的大臣們,承認紀雲嵐身份,亦皆默許那個出現在永興帝身邊的孩童,實則乃太子遺腹子之事。
那個半大孩童將會是大周儲君,下一任皇帝。
蜀王、蜀王世子以及他們的黨羽相繼在這一夜後鋃鐺入獄。
涉嫌勾結蜀王的高皇後被軟禁在宮中,聽候發落。
蓬萊殿諸事結束時,外麵已是天光大亮。
嶄新一日的太陽冉冉升起。
衛靈兒緩步隨舒瑾從殿內出來。
她仰頭望向碧藍天空,便被舒瑾悄然握住手掌,聽見舒瑾低聲說:“靈兒,回家罷。”
“嗯……”
衛靈兒收回視線,應下舒瑾的話,心下卻有一些茫然。
她斂起心下淡淡的異樣感覺,偏頭對舒瑾勉強彎了下嘴角,反握住他的手。
數月之後,重回鄭國公府,重回扶風院。
身心疲憊的衛靈兒強撐著沐浴梳洗後,被舒瑾抱回裡間床榻上,顧不上彆的,隻閉眼沉沉睡去。
一覺不知睡得有多久。
衛靈兒在睡夢中又一次夢見自己的爹娘,夢裡的他們離自己越來越遠,她下意識伸手去抓,手掌被溫熱的手握住。
耳邊有人喊著她的名字,一聲一聲輕喚著她“靈兒”。
她終於從夢中醒來,徐徐睜開眼,眼角猶有淚痕,帶著幾分茫然的目光落在舒瑾臉上。
“大表哥……”
衛靈兒聲音微啞,低低開口,複辨認清楚舒瑾麵上的擔憂之色。
舒瑾有力的手臂摟著衛靈兒帶入自己懷中,低頭%e5%90%bb去她眼角的淚痕:“靈兒。”卻隻這麼兩個字,再無彆的話,一味收緊手臂抱住她,過得許久也未鬆開。
衛靈兒起初奇怪舒瑾舉動。
但沒有掙紮,安安靜靜靠在他的身前,閉一閉眼,感受著他懷抱的溫暖。
“靈兒,你不是一無所有,你還有我。你也不是沒有家,我們已是夫妻,你我在一處,便是家之所在。我知道,昭兒從此與你不能再姐弟相稱,你心裡定然難受,但你還有我。往後我們也可以有孩子,你絕對不會是獨身一人。”
舒瑾的話響在衛靈兒的耳邊,又鬆開手臂,低下頭去。
他一雙眸子牢牢地盯住她。
“靈兒,我是你的夫君,你可不能拋棄我。”
“有我這個夫君在,傻靈兒,你怎會沒有家可以回?”
舒瑾鄭重的語氣慢慢變成一聲歎息。
他又%e5%90%bb了下衛靈兒的唇,對她微微一笑道:“沒事的,都過去了。”
衛靈兒怔怔看著舒瑾。
從蓬萊殿出來、望見外麵陽光燦爛,想到父母早已不在、弟弟也非親弟弟,她確有些恍惚。
聽見舒瑾說“回家”的時候,衛靈兒承認自己心生恍惚。
隻她未透露半個字,他卻知她內心所想。
是呀。
她分明還有他這個夫君,怎會一無所有、怎會孤身一人、怎會無家可歸?
衛靈兒彎了下嘴角,往舒瑾懷裡鑽一鑽,一雙手臂緊緊抱住他。
抱得片刻,想起那些無端冒出來的傷感情緒,她心覺羞恥,在舒瑾懷裡抬起頭來時臉頰染上一層淡淡的緋色。
衛靈兒貝齒輕輕咬了一下嘴唇,看一眼舒瑾,又笑一笑,湊過去%e5%90%bb他了下他的喉結,繼而往上,從下巴,到嘴唇。舒瑾手掌定住衛靈兒的後腦,亦深深%e5%90%bb住她。
從宮中回到鄭國公府以後,衛靈兒一覺睡到天黑。
此時房間裡早已掌燈。
她躺在舒瑾臂彎裡望著帳頂熟悉的花紋半晌,轉過頭去看舒瑾。
“大表哥,我想去見我大伯。”
舒瑾指腹輕輕摩挲衛靈兒的臉頰:“好,明日我陪你去。”
衛靈兒彎了下唇,握住舒瑾手掌貼在自己的側臉:“見過大伯,再去北靈寺給爹娘上香。”
“好。”
舒瑾又應她,繼而手掌覆上她的肚子,“餓不餓?想吃什麼?”
“都好。”
衛靈兒微微一笑,是和大表哥一起吃,都好。
……
複又休息過一夜。
清早,衛靈兒在舒瑾的陪同下,去給老夫人和薛念蘭請安。
老夫人見衛靈兒平安無恙,又已聽聞蓬萊殿的事情,便安慰過衛靈兒一番,讓她節哀順變。得知“衛棗兒”已經遇害的薛念蘭則抱著衛靈兒哭一場,同樣安慰衛靈兒一番。舒靜怡和舒靜柔皆趕來見衛靈兒這位大嫂,個個掉起眼淚,好不容易才穩住情緒。後來薛念蘭留他們在正院用過早膳,聽說衛靈兒和舒瑾有事要出門一趟,才放他們離開。
舒瑾如答應衛靈兒的那樣帶她去大牢見衛成。
一身囚服的衛成身上戴著鐐銬,才一日功夫,已是披頭散發、形容狼狽。
見衛靈兒和舒瑾來了,他疾步上前。
“靈兒,你不能不管我啊,我是你的大伯,你得救救我。”
獄卒將牢門打開。
舒瑾陪著衛靈兒走進去,聽著衛成的話,衛靈兒眉眼不動,隻問:“我爹娘,是怎麼遇難的?”
衛成的身體明顯一僵。
他眼神躲閃:“不是意外嗎?意外怎麼能說得準……”
衛靈兒又問:“既我爹娘遇難乃意外,又如何在臨終之前把那件玉鐲信物托付給你?”
“不是!”衛成立刻反駁,“那些話全都是蜀王逼著我說的!”
“我一個小百姓,怎麼對抗得了蜀王?”@思@兔@網@
“他教我在大殿之上怎麼說我便怎麼說了,靈兒,我也是沒有辦法啊。”
見衛靈兒不信,衛成著急道:“我當真是被逼無奈。”
“靈兒,你千萬要信我,你想一想你的堂哥堂弟,想一想你的伯母,我若是出事,這個家可就垮了呐。”
衛靈兒抿了下唇說:“大伯說得對,你也可能單純是被蜀王逼迫,故而不得已說出那些話。其實你什麼都不知道,我爹娘的死實則和你沒有任何的關係。”
“是啊,就是這樣。”
衛成連忙道,“靈兒,你大伯我是無辜的。”
衛靈兒卻眸光一冷,話鋒一轉:“可那個金鑲玉的鐲子,分明在你手裡。”
“這兩年,那個鐲子一直都在你手裡。”
“大伯,你以為我沒有查過嗎?我隻是從來沒有想過會與你有關,哪怕你想將我強嫁出去,我也沒有往你身上想過。可是,竟然是你所為,你謀害我爹娘,卻要我顧念親情,這是什麼道理?”
衛靈兒本以為自己會情緒失控。
然而當真對衛成說出這些話,她語氣十分的平靜。
“我不會救你。”
衛靈兒轉身往外走,“我唯一能求的情,是你所做之事不會牽累衛家其他人的身上。”
衛成眼睜睜看著衛靈兒走過去。
在衛靈兒和舒瑾出去以後,獄卒當即過來鎖上了牢門。
衛成咬牙,雙手抓著牢門衝衛靈兒的背影喊道:“是我做的又如何?你父母該死,他們做的事,難道不會牽累整個衛家?當時那些人已經快要查到衛家了,隻有你父母死了,衛家才能平安無恙!再則,我那樣做分明也保全了你。你敢說要不是你爹娘遇難,你能來鄴京,能嫁入鄭國公府?你能有今日,應該謝我才對!”
一句又一句話傳入衛靈兒耳中。
她腳下步子頓住,身體緊繃,死死咬著唇,眸中漸漸湧起淚水。
舒瑾蹙眉,摸出一枚銅板。
在他轉過身去看衛成的同一刻,那枚銅板自他指尖飛射出去,釘在衛成眼前的一根木質欄杆上。
“再胡言亂語,便叫人割了你的舌頭。”
舒瑾冷冷的話使得衛成閉嘴,他回身抬手攬過衛靈兒的肩,帶她快步離開。
從大牢出來,他們乘坐馬車去往北靈寺。
一路上,衛靈兒沉默不語,舒瑾知她情緒低落,沒有強行安慰,僅僅是安靜陪在一旁。
衛成在最後說的那些話自然不對。
衛靈兒心裡很清楚,她覺得難受也並非因為衛成的那些話。
到得北靈寺後,念著衛靈兒有許多話要對自己爹娘說,舒瑾沒有隨衛靈兒進去小佛堂,而是守在了外麵。小佛堂內,衛靈兒獨自跪在蒲團上對自己爹娘的靈位磕了三個頭,她紅著眼直起身子,想開口說話,卻忍不住先流下淚來。
衛靈兒一個人在佛堂內待得許久才出來。
步出小佛堂,看見舒瑾負手站在廊下,耐心等著她,她不禁站在幾步外,凝視著他的背影。
她知道,她來鄴京、遇到舒瑾、嫁給他,確皆因想要查明父母之死而起。
可不意味著她會為了遇到某個人而盼著爹娘遭人謀害。
但正如舒瑾所說,那些事都過去了。
事實與真相已擺在麵前,她找出謀害爹娘的凶手,昭兒如今在宮裡也好好的,唯望能以此告慰爹娘在天之靈。
而她的這一輩子不會到此為止。
往後,她該拋棄過去這些,去過自己的生活,爹娘若在,隻會盼著她一切都好、幸福美滿。
衛靈兒望著舒瑾的背影,微微出神。
舒瑾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