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亮,衛靈兒看清楚他臉上的淚痕。
“昭兒,為何哭成這個樣子?”
衛靈兒低聲喚他本名,問得一句,拿帕子要去幫衛昭擦淚,衛昭卻彆開臉,眼淚滾落,顯見十分的傷心難過。
她將帕子收回來。
坐在床沿安靜看得衛昭許久,見衛昭不說話、不看她,衛靈兒起身。
“你不願同姐姐說話,姐姐便先走了,幾時想說了再來尋我。”
“待會我讓海棠送一份飯菜進來,餓了自己記得吃。”
衛靈兒說著要走。
衛昭抬手抹一抹臉上的淚,嗚咽著小聲道:“姐姐往後是不是不要我了?”
沒有真的離開的衛靈兒聽見他的話,蹙眉反問:“為何?”
衛昭不說話。
衛靈兒問:“你不願意姐姐嫁人?”
衛昭遲疑著搖頭,他沒有那麼想,隻是覺得難過。
“昭兒,來。”
衛靈兒衝衛昭伸出手。
衛昭凝視她的掌心,伸出手去,被牽著站起來走到床邊。
衛靈兒張開手臂抱一抱他。
“姐姐隻是嫁人,不是不要你,我們是親人,這一層關係是永遠不會變的。昭兒不要胡思亂想,不要自己嚇唬自己。而且你往前不是和姐姐說要快些長大保護姐姐嗎?你這樣哭鬨,隻想著黏在我身邊,是想快些長大的樣子嗎?”
衛昭羞恥低下頭。
衛靈兒說:“想長大都是要自己獨住的,你若隻想留在我的身邊,讓我照顧你,可沒法長大。”
“但也不是不住在一個院子便叫作姐姐不要你。”
“這個道理,昭兒明白的,對嗎?”
衛昭一頭撞進衛靈兒懷裡抽抽噎噎說:“姐姐,我知道,可是我害怕。”
“彆怕。”她揉一揉衛昭的腦袋,“姐姐一直在的。”
又柔聲哄得一陣,勉強安撫好衛昭的情緒,衛靈兒帶他從房間出來。
用罷晚膳,陪衛昭做完功課,她才回房沐浴。
整個人都泡在熱水裡,身心變得放鬆,衛靈兒不禁回想起和舒瑾說過的那一些話。她後知後覺,舒瑾對她說,往後不必特地對她說討好的話……她過去有些話是有意賣乖討好於他不假,但……
他早知道?
腦海中閃過這個念頭與猜測,衛靈兒的臉頰驟然發燙。
若早知道她那些小心思……
衛靈兒掬一捧水,澆在臉上讓自己冷靜下來。
罷,沒有揭穿過她已經很好了。
可這樣的話,是不是與大表哥有關的那些傳言全部當不得真?但為何會有那樣的傳言?
衛靈兒縮一縮身子,整個人也往水裡沉下去。
她遲早要找個機會問一問。
……
永興帝為舒瑾與衛靈兒賜婚一事,當天傍晚蜀王世子劉密也已知曉。
這實在不是什麼令劉密感到痛快的消息。
他弄出一樁所謂想要迎娶衛靈兒為側妃的事,是為了借此給舒瑾一點警告。那衛靈兒出身不高,他以為,舒瑾要麼割愛,要麼隻能同長輩對抗,或充其量是先一步把衛靈兒納為妾室。畢竟衛靈兒那種身份,如何配得上鄭國公府的門第,又怎麼做正經的舒家少夫人?
誰知鄭國公府上下竟當真認同此事。
連晉陽公主都專程帶著舒瑾入宮,去向皇帝討要旨意。
這哪裡有不情不願的意思?
連鄭國公都默許此事,沒有任何的為難。
他們一團和氣,反倒他像個傻子,白白成全舒瑾和那個衛靈兒一樣。
劉密越想越覺得氣悶,手邊的茶盞被他狠狠擲在地上。
“可笑,真是可笑。”
一個國公府,居然會讓那種小門小戶的人做世子夫人,默許那樣身份的人成為將來的當家主母。
“沒救了,一家子都沒救了。”
劉密心氣不順,又一腳踹在茶幾上,茶幾晃了幾下,變得歪歪斜斜。
想起舒瑾,他沉下臉,眉心攏一攏。
這般同他做對……遲早有一天,他要讓舒瑾後悔!
而一夜好眠的舒瑾翌日登門拜訪徐家,先去見的他的師傅徐闊。
蜀王世子威逼衛靈兒的事,舒瑾與衛靈兒準備成親的事,徐闊已經知曉。他是看著舒瑾長大的,知舒瑾品性,知道衛靈兒與舒瑾結為夫妻,不會在舒家受委屈。因而在這件事上他不至於反對。
隻也有顧慮。
尤其在舒瑾說明過希望徐家收衛靈兒為義女,問及衛家的事情時,徐闊心中這層顧慮更重。
“師傅,靈兒想查清她父母之死真相的決心不會被任何人動搖,我也不會勸她放棄,並且我已答應她,會幫她。”舒瑾語氣平靜,對徐闊慢慢道,“師傅若有線索,坦白告訴我們,助我們早日查明真相,豈不是好過我們亂來?”
徐闊皺著眉:“但你可曾想過靈兒的父母是否希望她查下去?”
“也許他們根本不希望她如此。”
舒瑾注視著徐闊卻一笑:“師傅,我覺得在這件事情上,是你弄錯了。”
他斂笑,繼續說下去。
“靈兒的父母希望她查或不希望她查,他們都已不在人世,也無法告訴靈兒他們的想法。可是,靈兒自己也會有自己的想法,在她眼裡,她不查清楚便一輩子於心難安。她為父母,又不為父母。”
“在我看來,她是希望給自己一個交代。難道她不清楚這件事有多難,有多危險?不,她比任何人清楚,甚至可以為此做好豁出去性命的準備。她同樣知道那極可能是以卵擊石,但我也不認為她便錯了,便不該。她追求一個父母之死的真相,沒有任何的錯。”
“在這世間,有人願意走馬觀花、不求甚解,便有人不願意。”
“師傅應也清楚的。”
舒瑾說:“師傅若擔心靈兒,更該告訴她內情,這才是真心為她著想。何況,師傅認得衛靈兒爹娘不是嗎?那個時候,師傅是不是見過她父母最後一麵?”
徐闊神色凝重踱步至窗邊。
他負手望向窗外風景,語聲淡淡:“所以你想讓我收靈兒為義女?”
舒瑾望向徐闊背影道:“師傅大概是不希望外人知曉你與靈兒的父母為舊識,故而不曾對衛靈有半分照拂。”
“借我與靈兒成親一事,將靈兒收為義女,便不會引人注意。”
徐闊沉%e5%90%9f中轉過身說:“待會我與你一道去同你師娘說。”
舒瑾微笑:“提前謝過師傅師娘。”
徐闊默一默又開口道:“至於靈兒父母之事,我與她父母從前確實認識。”
“但我並未見到他們最後一麵。”
舒瑾問:“師傅當時是知道那塊玉佩落在靈兒手裡?”
徐闊頷首,說:“卻沒想到她會尋來鄴京。”
“仍有一事,我心有疑慮。”舒瑾說,“靈兒父母如果是被人謀害,他們為何輕易放過靈兒和棗兒?雖說他們確也撼動不了任何人,但以我所知,並沒有奇怪之人暗中盯住他們的動向。”
徐闊皺眉道:“這正是我希望靈兒不要去查的原因。”
“我雖不知其中具體因由,無法下定論,但或許靈兒目下的安寧生活便是她爹娘拚死換來的。”
舒瑾有意問:“師傅此話何解?”
徐闊抬眼看著舒瑾,反問:“你覺得,什麼樣的事情,才會令一對隱姓埋名生活十數年的夫婦仍被人盯上?”
“你母親是靈兒的姨母,你當曉得不會是有不共戴天的仇恨。”
“那麼便隻剩下……”
舒瑾表情也變得凝重。
若真相就在這鄴京城裡麵,那麼隻剩下……牽扯皇家秘辛。
衛棗兒,衛昭。
舒瑾腦海裡閃過衛靈兒告訴他的,“棗兒”實際上為男兒身的事情。
沒有留下隻言片語抑或任何信物與證明。◇思◇兔◇網◇
希望他們過平靜的生活……
如果靈兒父母隱瞞衛昭的男兒身實則是刻意為之。
他不能不想,衛昭真實身份究竟是什麼?
……
徐闊和夫人桑氏格外爽快答應舒瑾希望他們收衛靈兒為義女的請求。兩家商量著擇了個離得最近的吉日,薛念蘭帶著衛靈兒、在舒瑾的陪同下去徐家。沒有太多繁文縟節,在特地請來的一眾賓客的見證下,衛靈兒正式拜見過徐闊與桑氏,為他們敬過茶,改過口,便算禮成。
徐家收衛靈兒為義女的消息與衛靈兒和舒瑾婚期將近的消息一並傳開了。
消息傳到武安侯府,傳到林薇與林盛的耳中。
林薇雖早知舒瑾對她無意,但驟然聽說舒瑾要娶衛靈兒為妻,她仍在閨房中大哭一場。
隻是,相比之下,林盛更難接受這件事。
此前林盛一直想著科考結束、放榜之後,等到喜訊傳來,他再去同母親說,讓母親派媒人上鄭國公府去向薛夫人提親。誰知未待放榜,先等來衛靈兒要嫁舒瑾!
林盛實在是難以接受。
他在書房坐不住,隻想馬上出門去見衛靈兒,問一問她究竟是怎麼回事。
揚聲吩咐一聲小廝備馬,林盛快步走出書房。
然而,在他往府門口走去時,定遠侯夫人姚氏帶著幾名家仆攔住他的去路。
林盛微怔之下問:“母親這是做什麼?”
姚夫人也問:“盛哥兒要去哪?”
林盛掩下眸中情緒說:“母親,兒子有事出門一趟。”
姚夫人道:“去鄭國公府?”
林盛沒接話。
姚夫人冷冷看著他:“衛家小娘子要嫁舒家大公子,同你有什麼關係?”
林盛被這樣的一句話刺痛。
他咬牙說:“母親,我隻是想去問個明白。”
“不許去!”姚夫人態度強硬,“你與衛家小娘子又無婚約在身,你憑什麼去?你有什麼可問?你想求娶她,可她從未答應過你,你有資格插手彆人的婚事?我不能放你出門,讓你去丟這個人!”
林盛雙眉緊皺:“我若非要去呢?”
姚夫人沒有再看林盛,冷聲偏頭吩咐左右家仆道:“立刻將二少爺送回去,守住院門,沒有我的允許,二少爺不得踏出院子半步。”
家仆們得吩咐後,擁上去圍住林盛。
“二少爺,得罪了。”
林盛便被一群家仆架回去。
姚夫人抿唇看著,良久歎一口氣:“舒家願意讓那種門第的小娘子做世子夫人是舒家的事,可我林家沒有那種規矩。盛哥兒,母親都是為你好。”
她身邊的嬤嬤溫聲勸道:“二少爺冷靜下來,會明白夫人的苦心。”
姚夫人暗歎:“但願如此吧。”
不知自己被卷入一場母子爭執的衛靈兒,此時正在扶風院裡照顧身上的傷尚未痊愈的舒瑾。
她端著湯藥到舒瑾房中,扶舒瑾坐起身。
“已經不燙了。”
衛靈兒把藥碗端起來,遞給舒瑾,“大表哥快喝吧。”
舒瑾覷她一眼,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