帕沁水後上?前,猶豫片刻還是伸出手,墊起了江桃裡?的下頜。
手中的絹帕擦拭過去,玉軟花柔的麵容漸漸顯山露水。
這張臉他曾多次在宴會上?親眼所見。
“竟然這般相似?”徐真蹙起眉,輕聲呢喃了一句。
很?快眼底顯出了警惕之色,太子妃早已經死了,玉體如今都還在……
不知想到?了什麼,他眉毛狠狠擰著,忽覺得?不用?審了。
此女子擁有這樣容顏,絕對不能留在扶風府,不管是死的,還是活的都不能。
徐真確定?她極大可能就是衛宣王安排進來的探子,是衛宣王欲要故技重施。
這般想著,他抽出腰間的匕首,但臨了又突然下不去手。
他至今還記得?,春日?宴上?麗榮如秋菊,華茂如春鬆的女子。
徐真神?色複雜地抿了抿唇,對著這樣一張熟悉的臉,殺意怎麼也?起不來,最後他還是鬆開?手。
罷了,權當親自相送一場了。
徐真微歎息,隨手將一旁的鍋灰,全都抹在江桃裡?的臉上?,直到?那張潔白的臉全都被遮掩住了。
“來人。”
很?快就有獄卒進來。
徐真麵容肅靜,冷聲吩咐道:“將此犯人身份可疑,暫時?單獨關押。”
眾人都知曉少將軍待已經逝去的太子妃心思並不簡單,甚至強製將玉體從?太子手中奪過來。
如今少將軍焚了玉體,哪怕是戰場上?也?一寸不離地隨身帶著。
他對太子妃如此深的執念,徐真如何敢讓他見到?這般相似的臉。
“過一段時?間就秘密押送出扶風府,在外隨便找個風景尚可的地方……處理了吧。”
此刻若是無故弄死一個人,恐怕會引起旁人注意,若是捅到?了少將軍眼跟前,恐生不小的事端。
徐真想趁著少將軍不在時?,再悄然將人處理了。
他吩咐完後轉身出了牢獄。
第87章
風亭水榭, 翹梁叼明珠,竹林蔌蔌如殘影,越過假山小榭, 便是長平少將軍在扶風府的住處了。
此刻聞齊妟並未去外間的大營, 而是在大廳中扶手看輿圖, 低垂眼眸似暗流湧光。
徐真一路疾步帶風襲來, 進去後撩袍,單膝跪地垂首道:“陳雲渡率領四萬人,已經?越過了佛駝關?。”
越過佛駝關?便是直逼扶風府了,陳雲渡雖當了多年的皇城衛指揮使,但?領兵打仗的本?領未曾落下。
聞齊妟抬了抬手, 表示已經?知曉, 無人窺見其情緒。
陳雲渡帶誰不好,非得要?將金三娘帶走?,若是被她知曉了, 隻怕更加頭也不回地朝著?旁人奔去。
思此,他眼底閃過猩紅, 一瞬間氣息不穩,猛地站起來, 闊步朝著?外麵走?去。
大掌撩開珠簾,看見榻上鼓起的弧度, 聞齊妟緊繃的嘴角漸鬆懈下來。
他幾步上前,單手拉開裹著?的被衾, 一個四四方方的小盒子,擺放在上麵。
彎腰碰了碰盒子, 他眼中噙了一抹笑?意,“我將你娘親找回來, 你也乖乖的,不要?跑了好不好?”
語罷他停頓片刻,似是想等人講話,可盒子裡是空蕩蕩的,裡麵也沒有她。
聞齊妟臉上的笑?意一寸寸落下來,頭隱約一陣陣傳來痛,撫著?頭緩緩站起身。
但?疼痛不止,脖頸上的青筋虯起,他抬手猛地撫掉一旁擺放的瓷器,如虵淬毒般看著?四方盒子,眼底的霧沉沉的一片。
這麼久了,依舊怎麼也找不到人。
如今外麵這般亂,誰知她是生還是死。
不過就算是一捧黃土,他也要?將人尋到。
聞齊妟緩緩坐在盒子一旁,冷白修長的手搭在上方,輕撫著?盒麵,仰頭將麵容隱在暗處,微微發出?不平的喘熄。
這個盒子裡麵有他為江桃裡尋的最好的骨灰壇。
……
兵馬很快便整頓好了,聞齊妟親自率領前往。
陳雲渡極其囂張,領著?幾萬騎兵浩蕩而來,絲毫未曾將聞齊妟放在眼中。
路過佛駝關?時,巨石突然?抖落,隨後烏壓壓一片的金甲衛手持弓弩,對著?被圍困的人。
黃沙漫漫,模糊了視線。
千萬士兵換弓弩頂盾,在橙黃一片的殘陽下一湧而至,空氣中彌漫著?鮮血。
高坐馬上的男人立於佛駝關?頂峰,冷眼覷著?被圍困在峽穀中的敵軍。
搜尋片刻卻未曾見陳雲渡,眉頭皺起。
唰——
攜裹破竹之勢而來的長箭疾過。
聞齊妟側身避開,狼眸掀開,順著?箭疾來的方向看去。
陳雲渡立在對麵,一臉遺憾地看著?射空的箭,冷著?獨眼和?他對視,身後烏壓壓的一片,而底下的人拋的不過是誘餌。
“眾兒郎們?,取齊妟項上頭顱,賞千金石俸。”陳雲渡高喝一聲,緊勒韁繩奔馳而去。
“殺——”聞齊妟乜斜著?看了一眼,駕馬飛奔而去。
伴隨著?衝鋒陷陣的呐喊,黑壓壓的士兵如浪潮般湧來,旋起滾滾黃沙塵土。
陳雲渡固然?聰明,先借著?假軍隊打壓了對方的士氣,可到底幾年未曾上過戰場了,打起來尚且吃力,很快就節節退讓。
他眼底具是不甘,倏地咬牙持戟上前,勉強將聞齊妟拉下了馬,卻被一戟刺破了右手。
陳雲渡手上挑,瞬間劃破了對方的甲胄,誤打誤撞竟帶出?了一隻碧水手鐲。
東西清脆落地的聲音,在喋血混亂戰場本?是絲毫不惹人注目,但?聞齊妟卻聽見了,他下意識去撿。
長戟刺過來,險些將他釘在地上,雖沒有刺到身上,卻將碧玉手鐲弄碎了。
淺荷般的碧綠碎片紮進泥土中,如純潔被汙染,破鏡難重圓。
連個鐲子都留不住。
聞齊妟猛地轉頭,眼底浮起血色,持戟衝了過去,若不是陳雲渡反應快,棄了右手才挽救回命。
還不待他反應,又見他不要?命的衝過去,陳雲渡廢了右手自是不能與?他相抗,趕緊掉頭撤兵逃離。
本?是窮寇莫追,可聞齊妟根本?就已經?殺紅了眼,滿心都是那已經?破碎了的玉鐲,率領著?將士追了上去。
早就聽聞過,聞齊妟在烏和?的名頭是‘活閻王’,最不計較的便是生死,如今算是領教?了。
陳雲渡被這般咬著?追,眼底不由得惱怒,折身抬戟迎戰,勢必要?鬥個你死我活。
‘噗’的一聲刺入皮膚的輕響。
聞齊妟不查間被陳雲渡尋了個機會,長戟沒入手臂。
他似是沒有知覺般,冷煞著?臉,一戟猛地刺進了陳雲渡的體內,用力攪合直接將其串著?舉起來。
血順著?往下滴落,模糊了他的雙眸,渾身是血,猶如煉獄中剛爬起來的惡鬼。
陳雲渡死了。
敵軍見主帥已死,皆無戰意,繳兵器而降之。
佛駝關?此戰本?是兩軍交涉試探根底的,誰料直接贏下,前來攻打扶風府的主將都已亡了,自是大獲全勝,士氣大漲。
聞齊妟不計較得失,身上亦是有不少的傷,尤其是手臂上的血窟窿上還插著?兵刃,手底下的士兵本?是要?上前攙扶。
他冷著?麵,不在乎身上還在滴血,獨身轉身駕著?馬往回去。
玉雖碎了,隻要?找到碎片,還能再修補回來。
可當他去找時,碎掉的玉鐲碎片被踐踏得隻剩下七七八八了。
現在半個鐲子都拚湊不起。
聞齊妟低垂眼瞼,半跪在地上,伸手摳出?深陷裡麵的碎片,隻覺得喉嚨漸漸發乾,眼眶發澀,全身似乎也在跟著?輕顫著?。
第一次嘗到比身上傷口還要?痛的感覺。
他留不住江桃裡的人,甚至連最後的鐲子都留不住。$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終究是一口沉氣沒有壓下去,他噴出?了鮮血,直直地倒在地上,眼中不知是混合的血還是淚。
方才在戰場上冷峻肅殺的人,如今可憐地倒在泥中,抓著?碎裂的玉,將自己蜷縮成一團,如同被拋棄的動物?。
天空昏暗,狂風浪作,烏雲似是在天空中翻滾著?。
兩個士兵抬著?破爛的竹簟裹著?的人,行?過陡峭爬坡時,忽地前麵的士兵被長箭射穿了頭,手一鬆抬著?的竹簟裹著?的人就往下滾落。
緊接著?又是一箭射來,僅剩下的士兵也被一箭射穿。
不知從何?處冒出?來的人,將死去的士兵身上的甲衣,三兩下扒了下來,然?後快速換上,沿路潛入扶風府。
風吹而過,夾雜著?一絲帶著?悶熱的雨,無人在意滾落下的竹簟中,還裹著?昏迷不醒的人。
那些人隻當那是一具死屍。
天邊轟隆作響,要?下雨了。
江桃裡被傾盆的雨淋醒了。
她掀開身上蓋著?的竹簟,眼含著?茫然?,用雙手勉強爬上斜坡。
待上去後見到上麵躺著?的兩具屍體,江桃裡顫著?眼,跌落在地上,扭頭吐得麵上血色全無。
吐過之後趕緊爬起來,腳步踉蹌地往著?前方跑去。
牢房中徐真的話她聽見了的,雖然?不知怎麼撿回了一條命,但?深知此地不宜久留。
江桃裡搖晃著?不知道走?到了何?地,眼前一片霧茫茫的,腳下深淺不一,倏的軟綿綿倒下。
倒下之前似是看見了熟悉的人影。
她眼神泛散地蠕動著?蒼白的唇,頭一偏失去了意識。
……
舉目望去,下過雨的天澄清,石板羊腸小道不少人急促踏過,雨滴順著?翹頂屋簷往下滴落,砸在水坑中,蕩出?細微的漣漪。
扶風府中醫術精湛的大夫,今日腿都快跑細了。
少將軍本?是前往佛駝關?,大獲全勝回來一身的舊傷不治,反而抱著?一個人慌慌張張地跑回來。
不一會兒,他還將全城的大夫都齊齊喚了過來。
眾人見過一身煞氣的少將軍,可從未見過那般慌張又狂熱的模樣,一身未處理的血被雨淋濕後,狀如瘋子。
聞齊妟身上的甲胄都未曾褪下,非要?固執地守在榻前。
他全程一眼不錯地看著?大夫診脈,還不能讓眾人碰一下床榻上昏睡的女人,要?求極其苛刻。
大夫走?後,室內闃靜得落針可聞。
屋內的男人癱坐在屏背椅上,偏頭將視線落在床上,眼底浮起一抹狂熱微消的赤紅,嘴角微微上翹著?,如同賭徒孤注一擲後全贏回本?般瘋狂。
——他抓住了江桃裡。
渾身都疼,似是被人扔進了火坑上,然?後當了踏腳石,又熱又難受。
江桃裡半夢半醒,忽然?想起自己似乎在逃命,逃至半路似是遇見了聞齊妟……
聞齊妟!!!
江桃裡宛如噩夢般地坐了起來,臉上帶著?未定的驚恐,入目便是淺清色帳幔。
她的濃睫不斷地顫著?,心跳如雷,甚至不敢伸手撩開帳幔,看自己究竟是在何?處。
房間安靜得隻有微弱的呼吸。
房內的梨木桌上擺放著?清雅的玉蘭茶具,而一旁的椅上,從始至終都坐著?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