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了。

柏生振振有詞：“什麼接風，明明就是去喝西北風。”

每次去那種宴會他都得餓肚子，唯一一次沒餓著的就是聞鶴給他端了燒鵝那次，他突然想到這層，打起精神：“聞鶴去不去？”

“聞鶴？”柏父皺了皺眉：“你問他乾什麼？沒聽說他要去。”

柏生：“喔……”

倒也聽不出來有沒有失望。

總之他現在坐在角落，又開始困的昏昏欲睡了，隨手把揣在兜裡的劇本給掏出來，多看看。

霍璟那邊還是待定狀態，柏生提前把《癡心暗刻》的全劇本紙質版要來了，比起電子版，他還是更喜歡那種白紙黑字油墨印刷的感覺。

在滿場的花花蝴蝶和謙謙公子中，他獨自揣著手看劇本，看起來相當格格不入，也就是在這個時候，海藻被他吸引了注意力。

“還真在？”他看向一旁臉色不是很好的霍璟，音調有點高，“來給你接風的？”

霍璟神色一動，有點猶豫：“不是吧。”

“喏，”海藻視力還不錯，“還拿著你的劇本呢。”

霍璟一下子覺得，他說的好像還有幾分道理。

難道就這麼想要這個角色嗎？就這麼喜歡自己這個劇本，現在都追到這裡來了？也沒必要這樣吧……太急切，就顯得有點掉價了。

其實霍璟不喜歡流量藝人的原因，不僅僅是因為他們的業務能力一般都不太行，還有更深層次的原因。

那就是流量藝人的粉絲們出了名的喜歡無腦護。

他在和流量粉絲們多年的糾纏中，成功悟出了一套他們的行為邏輯，那就是你說天他指地，你說東他說西，你說“演技真是差的離譜”，他回“可是哥哥已經很努力了”；你說“唱歌好難聽”，他說“演員跨界歌手能這樣已經很不錯了”；你說“這跳的什麼東西”，他說“這是一種獨特的表達形式不懂彆逼”，總之，一切都能找到理由，粉絲比偶像還努力。

海藻有點躍躍欲試，“我找他玩玩去。”

霍璟下意識就道：“注意安全。”

“……”海藻之前成功接受了方圓的解釋，一時半會還沒反應過來，“你不會真覺得這能什麼危險吧？這可是在宴會上。”

霍璟：“。”

看著海藻遠去的身影，他腦海內忽然浮現出一個女聲，正在高唱“啊祝你平安~祝你平安~”，霍璟甩甩頭，覺得自己是有點太驚弓之鳥了。

是啊，現在可是法治社會，柏生再怎樣，能對彆人造成什麼攻擊呢？

“……”

柏生還在看劇本，突然身邊就坐下了一個人。

他轉頭看去，發光海藻對他燦爛的微笑：“hi~”

柏生：“？”

這人到底叫什麼名字啊。

還有，為什麼這個人最近老是出現啊，搞的和他們很熟一樣。

海藻看著他在明亮燈光下顯得溫軟的臉頰，和略帶疑惑的神色，感覺現在的柏生毫無攻擊性，像個軟乎乎的小球。

他視線向下，柏生白皙的手裡還攥著劇本，上頭用熒光筆畫的滿滿當當——雖然邊緣有一些不知道什麼時候弄上去的油油，但這也足以看出麵前人是有多麼的認真。

海藻的心忍不住融化了許多。

“……你為了翻轉大家對你的印象，一定很努力吧？”他輕聲對著一臉困惑的柏生道：“你成功做到了，恭喜你。”

柏生：“？”

“不用這麼驚喜，你值得我的誇獎。”海藻溫和一笑，“你的努力是有成效的，你已經不再是以前我們眼中的柏生——我過來隻是想告訴你這一點，僅此而已。”

柏生：“…………”

他看著海藻那仿佛洞察一切的神情，費儘洪荒之力，才把已經湧到喉頭的“你寄吧誰啊”給按了下去，最後選擇也溫和地回了個笑容，“謝謝你。”

方圓說，好小水獺不可以說臟話。

海藻忍不住微笑起來：“不，你值得。”

他還不知道，如果是方圓在這裡，看見柏生那個微笑，現在人已經加足馬力Run出十裡遠了。

“為了感謝你，”柏生往右看了眼，那兒的侍者手上拿著小提琴，他站起身，鄭重道：“我唱歌給你聽吧。”

海藻是想到他會激動的，但是沒想到柏生會這麼激動，頓時有點失笑，“你也不用這麼客氣……你也會小提琴嗎？”

柏生在侍者O-O的眼神中借來小提琴，抿嘴一笑：“比唱歌稍微會一點。”

“哦~”海藻很懂，“那就是很精通了。”

柏生但笑不語。

海藻坐下，表示隨時洗耳恭聽，他微笑著看著柏生擺起架勢，剛想享受這視聽盛宴，下一秒，笑容就僵硬在臉上。

嗯？話說這不是小提琴嗎？為什麼是拉二胡的姿勢？

但這一切疑問，都在柏生開嗓的那一瞬間消弭了。

連帶著他整個人。

在這個封閉的小角落裡，他領悟了“會一點”的全新概念。這已經不是嘔啞嘲哳難為聽能解釋的範疇了，他好像看到了天堂和地獄不斷輪換，他感覺世界在旋轉，他望向天，繁星點點在嘲笑著他的愚蠢，他望向地，列祖列宗在指指點點恨鐵不成鋼，他望向前方，原唱緩緩坐上了原告的法庭坐席，他望向遠處，霍璟正在滿麵著急地呼喚他回來，可他隻能看見那張合的嘴唇，他已經活生生痛失了五感——

霍璟顫唞著手，正看向柏生經紀人八點準時發送的百萬福利，那在他印象裡應該被無腦護和控評充斥的“流量藝人評論區”，現在正在以每秒幾千的速度螺旋爆炸：

「我銀角大王求你獺馬彆唱了」

「師父！我頭疼！你收收法力吧！」

「微博打賞：50元，警告，請馬上撤回，否則我將@來去之間把你夾了」

「狗聽完死了」

「客死獺鄉」

「獺籟之音」

「獺音灌耳」

「我開靜音點進去的，大家說我做的對嗎」

霍璟：“……………………”

雖然隔著千山萬水，但他此刻的心情，和粉絲們應該是一無二致的。

……那就是，他將用一生來治愈這三十秒。

第79章 25000營養液加更

胡陶在很長一段時間都是處於恍惚狀態下的。

其實柏生唱歌,他不是說聲音難聽，他是一種，無法用言語來形容的，偏偏每一個點就是不踩在調上的叛逆感,你永遠都想不到他下一秒會唱出多麼曲折的路數來,那種感覺好像就是你便秘了十天臨門一腳發現皮帶扣太緊脫不下來的震驚,憤怒，瘋癲,乃至絕望——

胡陶現在就很絕望。

他早該知道的,從柏生用拿二胡的姿勢拉小提琴開始,他就早該知道的。

柏生唱完，瀟灑地把小提琴還給目瞪口呆的侍者，對他道：“好聽嗎？”

胡陶：“…………”

柏生說：“我問你話。”

胡陶木然：“好、好聽。”

“為了聽到我唱歌，你一定很努力吧？”柏生微笑著把他剛剛過來時大言不慚的幾句話給重複了一遍,“你成功做到了,恭喜你，你值得。”

看著柏生居高臨下那天使般的笑臉，胡陶不禁顫唞：“……”

惡、惡魔,這個人是惡魔！

雖然長著一張清純的臉,卻有一顆烏黑的心，他悟了，他徹底大徹大悟了,難怪，難怪從那天之後聞蕭就再也沒有提起過柏生，不僅自己不提,還不讓他們提……

他一開始還以為是因為嫌棄,現在一想。

估計是聞蕭怕被打擊報複吧。

這一擊的威力不是常人所可以抵擋的。

不遠處的霍璟終於整理好了心緒,咽了咽口水，才緩緩走了過來，“好、好巧。”

柏生早就看見他了，這兩個人真是一熊熊一窩，“你們有事嗎？”

“啊？”霍璟呆了，指了指他手上的劇本，“你，你不是為了我才來的嗎？”

今天再怎麼說也是他的接風宴啊！□思□兔□網□

柏生看著他驚慌失措的臉，恍然大悟：“就你是霍家的二兒子啊？”

霍璟：“…………”

不然是誰啊！！！

柏生沒應，柏生甚至也不覺得理虧，隻是對他極淺極淡地一笑。

就在這個瞬間，很不適時宜的，霍璟想起了自己之前待定柏生的理由——長的太純良，看起來太善良，不夠邪，不夠壞，所以不貼角色。

但現在，他看著柏生溫馨的笑臉，他才發現自己之前的想法是有多麼的愚蠢。

“……媽媽，”霍璟對胡陶冷靜道：“我害怕。”

“彆亂叫，你媽在跟他媽聊天，看到沒。”胡陶也很冷靜：“我也害怕。”

霍璟掙紮著讓職業素養占了上風：“那他這樣看起來是不是很壞，是不是很貼角色。”

胡陶：“是否有點太壞。”

柏生：“嗯？”

胡陶：“其實也不是這麼說，挺好的，就是作為一個演員，能夠這麼的收放自如，他的演技已經一整個融入到生活中了……”

柏生：“嗯。”

霍璟不由感歎：“你好會拍啊。”

“？”胡陶咬牙切齒：“有種你彆扒拉我褲子啊！自己隻穿一件怪我！”

柏父柏母交際一圈回來，突然發現找不到自家獺跑哪裡去了，頓時非常緊張。

柏母絮絮叨叨，很慌亂地找：“人呢？剛剛不是還在這裡吃小蛋糕的嗎，怎麼一轉眼就不見了？”

“行了！”柏父嚴肅地咳嗽一聲，真是看不得妻子這副戰戰兢兢的樣子，“他都幾歲了，二十多了，不見就不見，你還怕他被人欺負？”

柏母欲言又止：“我不是擔心這個……”

兩人嘴上這麼說，卻還是轉頭去找了，一過彎，就看見了自家小兒子。

不知道為什麼站在台上的小兒子，用二胡姿勢拿著小提琴的小兒子，和台下一臉頹然坐著的兩個人，他們看上去像是馬上就要死掉了——

柏父柏母的鼻孔緩緩擴大。

這不是霍家二兒子和胡家最小的那個嗎！！

今天接風宴不就是為了他辦的？！怎麼現在……

柏生背對著他們，語氣很自然，“點歌吧。”

胡陶：“我不……”

柏生：“不，你想。”

胡陶：“二、二泉映月。”

霍璟頹然低頭，一副生無可戀的樣子。

“哼，”柏生視若無睹，猙獰一笑：“這可是你說的……”

柏父沉默了半秒鐘，在柏生起範之前，猛地撲上前阻止：“……柏生！你在乾什麼啊！！”

沉默的老父親在此刻終於明白妻子的未儘之意。

比起擔心柏生被欺負，或許他更需要擔心的大概是，一沒看住，小兒子又出去欺男霸女上躥下跳了，他不明白為什麼會這樣？

娛樂圈大染缸，難道就能這樣改變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