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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告訴你了。”

央哥兒抬起頭,仰著頭看著母親,大眼睛明淨又認真,引得江春月低頭親了他一口,才道:“央哥兒,其實你有父親,你的父親是……”

“妹妹,你和央哥兒都餓了吧,我讓人定了包廂,下來吃些。”

馬車外忽的傳出顧桓的聲音,聽著平淡,卻又帶著點警告的意味。

兄長不讓說。

央哥兒先被顧桓抱下去,江春月也出了馬車,顧桓一手抱著央哥兒,一手去扶她下來。

幾人準備進入酒樓,央哥兒卻看到一旁有擺攤的商販,攤上是些五彩繩編織的小玩意,生動可愛,央哥兒想要,顧桓直接抱著他過去,江春月環顧了下四周,緊跟兩步跟著 。

實話講,走在這種大街上,有點心虛,但不多。

程玉璋穿著一簡單樸素的石青色直裰,束了一個白玉冠,身側偏後的位置跟著一個五六歲瘦瘦的男孩,同樣簡潔的打扮,神情也一如他旁邊的大人一樣,一本正經,即便二者都有著謫仙之姿,但氣勢駭人,讓人不敢靠近。

程玉璋眼下是難掩的疲憊之色,甚至出來一見秋風,喉嚨癢痛,強壓不下,咳嗽出聲。

程拾雙眉緊蹙,“父親,你今年身體似乎不大好,可讓文仲先生給你瞧瞧。”

“瞧了,無礙。”程玉璋放下手臂,輕道。

“那父親也要保重身體,切莫太過勞累,母親拋棄了我們父子,我們父子反而應該過得更好才是,父親怎麼可以意誌消沉,整日無精打采。”程拾提高聲音,有些也挺嚴肅。

這教訓父親的模樣逗笑了跟著他們的廖遊,可他想笑又不敢,表情十分滑稽。

程玉璋無奈咧嘴一笑,想在兒子這裡糊弄過去,卻聽程拾一臉厲色的站在自己麵前,仰著一張白裡透紅的小臉,眉眼之間儘是苛責:“我上次看到父親一個人坐在母親原來坐的貴妃榻上流眼淚,我以為父親是不會哭的,你總要堅強起來,你還有我,還有爺爺,還有程府,還有天下水深火熱的百姓等著父親去解救,情字向來虛無縹緲,難辨真假,父親懂得那麼多道理,怎麼偏偏看不透紅塵。”

程拾教訓的一板一眼的,程玉璋無可奈何,他伸手摸了摸兒子的臉,“這麼恨你母親啊。”

程拾嘴角下拉,眼中帶了慍色:“母親拋棄了父親跟我,我為什麼不恨她!”

說著,程拾眼中已經現出薄薄的淚光來,知子莫若父,他將大掌覆在兒子的顱頂,程拾垂著頭,兩側的小拳頭握緊:“所以,我要很努力很努力,往後可以幫助父親,讓父親不要過勞,畢竟拾哥兒隻有父親你一個人了。”

程玉璋低歎一聲,抬頭看著街上的茫茫人海:“拾哥兒,她是你母親啊,怎麼會怪她呢。”

前世顧桓此時並未回京,這次是他故意設計,與萬重合作,召回了顧桓。

有顧桓,前世朱佑堏堅持了六個月,沒顧桓,隻靠他與萬重,三個月足矣。

時間越短,更迭越快,對天下百姓的傷害越少。

另外一個原因,此次林州前往甘肅,無其他所獲,卻印證了江春月在張掖的事。

她為什麼去張掖,為什麼跟顧桓一起,她與顧桓到底什麼關係。

這次他的人還得知顧桓府上有一美貌婦人,有一子,聽說顧桓未婚,所以這個婦人……

父子兩人走入一酒肆,去了兩人往常的包間。

程玉璋考問了兒子的學問,目光卻總是無意的掃過底下的人流。

程拾回答完一個問題之後,久久沒聽到父親的回複,他直起身子拉了拉父親的衣袖,提醒道:“父親說做學問要專心致誌,父親怎麼走神了,司馬先生問我南山山下有幾棵果樹,孩兒尋不到思路,但思來想去又想不明白。”

程玉璋回神,指點道:“猶豫是心賊之一,既然猶豫,該如何破之?”

“事上練,破猶豫之賊。”程拾眼中一亮。

“你隻需親自去看看好了,何必坐在屋裡,想到頭痛。”

程拾一拍腦袋,皺著眉頭道:“是孩兒愚鈍,孩兒還覺得文仲先生是不是老糊塗了,教授孩兒知識,怎麼偏偏問到南山的果樹,原來是在驗證孩兒對陽明先生的理解。”

“讀書不要讀死書,你莫要總在書本上努力,要多學多看,一會,我讓趙召帶你去南山看看,知行合一,才是根本。”

程拾滿眼崇拜的看著父親,“父親好厲害,簡單幾句話就破了孩兒心中迷惘,我不知要怎樣,才能做到父親跟爺爺這樣厲害,那樣,就能幫家裡做事了。”

“會有那麼一天的,你去底下的買些榛子酥,你還是小孩子,不必這般克製。”

程拾點點頭,高興的出門去了。

他走之後,程玉璋神情疲憊的定了定,他卻是能感受到,今生的身體狀況不大好,他都不能確定,還能不能做完那些事了。

起身,他走到窗台處,負手而立,漫無目的的看著,趙召無聲無息的來到他身後,低聲報道:“少爺,顧桓確實帶著一個女子出來逛街了,此刻,就在附近。”

“女子是誰?”程玉璋瞳孔微縮。

“看不清楚,還未出馬車,這邊的欄杆處能看到他們。”

“快帶我去。”

程玉璋跟著趙召急匆匆走到欄杆處,往下看去,果真見到了顧桓,他手裡正抱著一幼兒,而他正對著馬車,隻見馬車中伸出一纖纖素手,程玉璋忽的心裡一緊,不由得按住了心臟的位置。

直到那素手的女子整個出來,程玉璋感到一股錐心之痛,瞬間臉色蒼白,額頭冒汗。

是她。

是他的皎皎,此刻正與顧桓親密的走在一起,兩人還共同看著顧桓懷裡的幼兒。

程玉璋眼前變得模糊,突然天旋地轉起來,身子踉蹌,他伸手牢牢抓住欄杆,不讓自己倒下,等眼前從黑到白,他才在趙召的急呼聲中清醒過來。

“少爺,少爺,你怎麼了!”

程玉璋薄唇毫無血色,他搖搖頭,扶著趙召的手慢慢坐了回去,捂嘴咳嗽起來,一時停不下來。

“少爺,我現在就叫文仲先生過來,你堅持住。”

“少爺,喝點水。”

程玉璋感覺氣息逐漸不足,咳嗽聲也漸漸減弱,身體像是透支了一般,如同秋日藕枝般凋零彎折。

他喃喃說了一句什麼,就閉上了眼睛,趙召目光赤紅,正好小少爺回來,他讓他守著少爺,火速往程府趕去。

皇上親征,京城缺位,身為首輔的張燁把持朝政,一舉滅了幾個政敵,反而招來強烈反對,一時朝中百官高呼,罷免首輔,找到了皇後這裡。

剛上任的皇後李黎鬱哪裡有辦法處理這樣的事,隻能急急派人到程府尋辦法,程玉璋隻給了她“順勢而為”四個字,急的李黎鬱團團轉。

程玉璋大病一場,昏迷三日才清醒過來,醒來後朝堂大變,張燁被免,次輔程硯書主持朝政。

程硯書這些年在張燁的強權之下謹小慎微,百官對張燁越不滿,對程硯書的期待越強。

可也有給事中告程玉璋與太監萬重勾結,昔日程玉璋的翰林友人,一個個寫了文章,痛批程玉璋的陰險行徑,與他同樣拜在張燁門下的甄覺行,更是公然發誓,與程玉璋不共戴天,一時間,程玉璋陷入被討伐的風波中,許多人上疏建議首輔程硯書大義滅親。

人生之事十有八九不如意,程硯書官場威風,家裡卻是一團糟。

程母年邁,近幾年多病,如今在病榻上奄奄一息,兒子程玉璋也昏迷多日,政事家事一大堆,程硯書憂心忡忡,也染上了病。

程玉璋清醒後聽到父親的事,打聽到近日南山有神醫出沒,便親自過去尋訪神醫。

他在南山守了三日後,見到了行醫歸來的神醫,仔細一看,他不由得淚流滿麵。④思④兔④文④檔④共④享④與④線④上④閱④讀④

那神醫麵容慈祥,一身粗布青道袍,身形瘦削,眉毛濃長,看著年歲很大,卻精神矍鑠。

程玉璋沒想到有生之年,還能再見師父一麵。

“師父……”他對著他直直跪了下去,萬分感慨的叫了一聲師父。

自小生在道觀,師父至行是他的啟蒙授業恩師,從他七八歲跟著師父,直到十五六歲,師父說他要去遊曆天下,日後若有緣,必定會見。

前世他便沒有見過師父,今生本不求,卻偏偏真的見到了師父。

師父至行從另外一種意義上來講,是另一個父親的存在,小時候的他,對這個願意教他的老道士十分依戀,甚至許多時候想,若是師父是他的父親就好了,他向至行說過這個問題,老師隻說他父親另有他人。

至行露出慈愛的笑容,這笑容沒有特殊性,至行對萬物都是這般仁慈。

他伸出乾瘦的手按在程玉璋的肩膀上,聲音空靈,字字入心,“玉璋,你瘦了。”

兩行清淚自程玉璋眼中落下,他仰頭望著師父,秋日在他身後,日光暈染在師父的臉邊,他知道,指點他迷津的人就在眼前。

“師父,大霧四起,我快看不清了……”

他忍的百官對他的痛罵嫉恨,他忍的走這條濁路的艱辛,可他忍不得失去皎皎之痛。

她離開他這麼久,他始終艱辛她不生氣了會回來的,可是再見,她竟然已做他人婦。

至行低頭,用袖子給他擦拭了眼淚,聲音帶著憐惜:“世事一場大夢,人生幾度秋涼。玉璋莫哭,為師就是來幫你渡過此劫的。”

程硯書升為首輔,家中老母卻在不久之後病故,朝中百官前來吊唁。

顧桓現在有守衛京城之責,他雖痛恨程玉璋,可卻也不得不去程府,看在信任首輔程硯書的麵子上。

江春月得知程母病故,躲在房間裡哭了好久,紅著眼睛,到兄長書房裡,求他讓她跟著一起去程府吊唁。

“祖母是個很好的人,告訴了我很多道理,此次若不能給她送彆,我怕此生都不能原諒自己。”

實在江春月這副模樣太過可憐,顧桓拒絕的話被他吞了回去,想再囑托些彆的,又覺得算了,他已經開始著手想著如何將大外甥從程玉璋那裡奪回來,算來算去,在首輔程硯書和程玉璋兩人眼皮子底下將大外甥偷回來,勝算不大,且走一步看一步。

前去吊唁那日,江春月偽裝成兄長的侍女,可到了裡麵,她隻能跟其他下人一樣待在外麵的偏房,還好兄長囑咐,單獨給了她一個房間。

她在房間裡偷偷給祖母燒了紙,然後心裡便有了其他打算。

她想見一見拾哥兒。

兄長隻待半日,她須得加緊了。

程府的布局她熟得很,她自偏房往西,一直到抄手遊廊,在房後邊見巡邏的侍衛不在後,便快跑進去,躲過這,更難的還在後頭,若是拾哥兒如今已經搬出熙園,住在外院,那邊有程硯書和程玉璋的外書房,必然是重兵把守,若是拾哥兒沒在外院,在裡院,就得過唯一的入口儀門,更是難上加難。

江春月忐忑不已,可思子心切,她想見拾哥兒一麵,哪怕隻是遠遠的看一眼也好。

她望著四周到處掛滿白幡,忽然覺得今日侍衛像是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