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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硯文詢問:“發生了什麼?”

他目光瞥到臉色慘白的妻子戚氏。

尹氏連忙上前,欲要彙報,卻見二爺程硯書直接大步邁進,走至程玉璋及江春月麵前,目光掃了一臉陰霾的兒子,還有一臉乖巧的兒媳,目光下移,他看到了江春月手上纏著的紗布。

他微斂眼眸,折身向上走到老太太身邊見禮,“母親今日幫兒子迎接玉璋、春月他們辛苦了,後麵的事兒子來就行,請母親回去歇息。”

老太太點點頭,一臉疲色的被丫鬟攙著走了。

程硯書對身邊跟隨的王繼低聲說了什麼,王繼高聲道:“傳二爺命令,在場的眾位暫時不能走。”

他說的客氣,可門口即刻站出來的一排侍衛,可算不上客氣。

江春月真心體會到了什麼叫“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這父子兩人,竟一個比一個誇張。

程硯書走到程玉璋麵前,看了他一眼,留了句“跟我過來”,就往一旁的廂房走去。

程玉璋沒立即跟著,他給了江春月一個安撫的眼神,才跟過去。

他一走,程硯書的隨從王繼就在站在距她兩人遠的地方。

尹氏想過來跟江春月說什麼,被王繼勸了回去。

“請大夫人入座。”

尹氏隻好悻悻回去。

程硯文走到自己夫人跟前,眼尖發現她攥著自己的手指,伸手就要拿過來看,被戚氏用力甩開。

即便是戚氏對他態度一直如此,程硯文仍心中一痛,歎息一聲,“我聽下人說你不小心燙到了手,可還痛?”

戚氏冷冰冰道:“無事。”

程硯文好脾氣的笑笑:“你放心,二哥會將事情調查清楚,我相信你。”

戚氏不再言語,更沒有再看他一眼,程硯文隻好離開。

尹氏無法跟江春月說點什麼,又看外麵的侍衛封了門,心裡有些沒底。

隻是一個孫媳婦罷了,也沒燙多嚴重,竟如此大動乾戈……

廂房內,程玉璋站在程硯書麵前,微斂眉目,不說話。

程硯書饒有興致的看了他一會,“事情我都了解了,你做的很好,是我程硯書的兒子,今日第一次見麵,不立這個威,日後彆人隻會更過分。”

“這府中是有些不太平,但在可控範圍之內,沒必要做絕,你明白嗎,我不能直接消除這個隱患,世間萬物總趨於均衡,走一個尹氏,還會有彆人出來。”

程玉璋垂首,“我知道了。”

程硯書對他滿意點頭:“玉璋,我很高興你回來。”

程玉璋站了片刻,忽的向他跪拜下去,聲音清潤乾淨:“玉璋拜見父親。”

“父親”二字從程玉璋的口中出來,是那麼動聽,程硯書心裡湧起一股熱流,連眼中都微微溼潤。

他伸手扶起眼前的青年,他不再對自己抗拒,但似乎也算不上真正的孺慕。

可總歸,他叫了自己父親。

程硯書感慨良多。

父子二人一出來,廳內頓時一靜,程硯書官至內閣,又掌程府外事,威嚴無比,府內無一人不服不懼。

他聲音不疾不徐:“今日我兒玉璋與兒媳春月回程府,是天大的喜事,兒媳江氏被燙傷是意外,也是某些人的失職。”

“傷我兒媳,驚了三弟妹,這端茶的丫鬟先按程府規矩懲罰了,再打發出去。大嫂主持內務,亦負有責任,但大嫂操持家中事務繁多,不可能事事分心,大嫂,準備茶水這事,是誰管的?”

程硯書詢問,尹氏不敢不答,她起來回答時伸手碰了碰大兒媳,她那大兒媳立馬跟著站起來,目光看過婆婆的臉色,上前跪下,怯懦道:“三叔,這事母親交予我來辦的,是我考慮不周,沒注意讓丫鬟將水燒的過燙,驚擾了三夫人和少奶奶。”

“既然如此,你且去祠堂反思,給老太太抄《金剛經》,且記住,再有下次,決不輕饒。”

程硯書很快下了定論,尹氏也舒了一口氣,可她竟無意間對上了程硯書的冷眸。

她這才發現,程硯書分明是對著自己大兒媳說的,反倒是盯著自己。

她頓時驚恐不已,仿佛自己做的一切都被程硯書看透。

這一刻她突然明白,這個江春月是她動不得的。

程玉璋、江春月夫婦二人被安排在熙園,這裡本就是給二爺嫡子準備的地方,多年雖未有人入住,可一直有人打掃,如今更是重新裝潢一番,所有用度都是新備的。

程玉璋被公公程硯書叫到外書房去了,隻她一人先回熙園歇息。

江春月直到獨自待在空無一人的內室,才吐出一口濁氣。

複盤一下今日發生的一切,她竟沒出什麼力氣,不管是老太太,還是公公,程玉璋一直在維護她。

她意想中的那些宅門暗鬥之技,根本沒有用武之地。

反倒顯得她矯情。

但她也想通了他們這麼做的原因,隻不過想給她撐腰,幫她在程府立足罷了,倒是省了她不少事。

有丫鬟來傳話問她要不要傳膳,江春月拒絕。

“等少爺回來再上吧。”

她話音剛落,門外就傳來腳步聲,隔著簾子,聲音已經進來了。

“餓了就吃,不用等我。”

江春月向門口一看,見到程玉璋走了進來。

她喜滋滋的迎上去,還非常賢惠的幫他脫掉罩衣。

程玉璋也沒反抗,隻默默配合她,讓她解了革帶。

兩人用膳之後,各自洗浴,回了隻有兩人的內室,關上床門,才放開了說些悄悄話。

江春月習慣性的趴在他身上,眼底的笑容掩飾不住,她摸了摸自己的臉:“夫君,今日這樣折騰,是不是太過了?”

程玉璋愛憐的撫摸她的頭,不知在想什麼,聲音有些縹緲:“你難道不高興嗎?”

“高興,我當然高興。”江春月輕咳一聲,雖然有些張揚了,但誰不喜歡被重視的感覺呢。

“高興就好,有什麼不開心的,都要告訴我,我來幫你解決。”

江春月頂著他的手掌抬了抬頭,喜不自禁:“真的?你不會煩嗎?”

“不會,你說什麼,我永遠不會煩,我隻怕你不告訴我,總埋在心底,會積鬱成疾。”

程玉璋收緊環著她腰肢的手。

江春月樂了:“你今日怎麼了,說話怎麼這麼好聽?”

“好聽麼,你覺得好聽,我往後多說些。”

江春月:“……”

不是,她怎麼覺得有些怪怪的。

可他這服帖的態度著實讓人喜,她隻顧著快樂,開始碎碎念:“程家真是個大家族,好多好多人,根本認不全,我今日隻記得祖母和幾位夫人。”

“慢慢認,不急的。”程玉璋聲音溫醇,大掌在她背上緩緩安撫,眼眸仿佛浸著幽潭。

“祖母好慈祥,我能感受到她是真心喜歡你,也喜歡我,好像喜歡我更多一點。”

“嗯。”

“我覺得大夫人尹氏雖然看著大大咧咧的好相處,但好像不是這麼回事。她想讓我敬茶,這事沒跟祖母彙報嗎,很突然似的,我怕拂了大家的意才敬的。還有那個端茶的丫鬟,端給祖母那杯時,她就好像故意使壞,我還沒接穩,她就收手了。再加上後來敬三夫人的滾茶,說不定就是尹氏讓她做的呢。”

“皎皎聰慧,確實是尹氏做的。”

江春月驚訝不已,微弱的光透過床帳照進來,照到程玉璋的臉上,他怎麼好像什麼都知道一樣。

“你知道?”

“父親告訴我了。”

“原來如此……”

“你往後小心她,不要與她過多接觸,有什麼問題,就立馬告訴我。”

“行……還有那個三夫人好奇怪啊,她怎麼看著那麼高冷,今天的事,她應該不是故意的,好像誰在她身後推了她一把,可更奇怪的是她今天也沒辯解,就這麼過去了。”

“不喜歡就不去她那。”程玉璋簡單道。

江春月閉嘴了。

她終於察覺到今天程玉璋好像不太對勁。

她伸手摸上他的脖子,手指無意般的觸碰他的喉結,時而又捏捏。

程玉璋的喉結滾動幾下,聲音微啞:“困了麼?”⑦思⑦兔⑦網⑦

“嗯。”

“那就睡覺吧。”

他一句話,江春月頓時覺得疲累不已,心底那絲疑惑隨著困意消失,她閉上眼睛,就趴在程玉璋身上,隨著他的呼吸微微起伏,很快就睡著了。

才剛入程府,有什麼事往後再說吧,她迷糊想。

黑暗中,程玉璋在感受到她的呼吸漸漸平靜後,抱住她側身放到床上,小心收在懷裡,如同對待至寶一般,他側身低頭看著懷中熟睡的人,目光貪婪無比。

今日一入程府,他突然開竅,忽的一下子醒悟過來。

仿佛周圍的時間靜止,而他如同夢中驚醒,往事瞬間填滿他的腦海,過往的一切隨之喚醒。

那些所謂的預知夢根本不是夢,而是真正發生過的。

他有過前世。

皎皎亦是如此。

想到這一生她對自己故作親昵,將自己騙的團團轉,到最後又舍了自己逃去竹溪,他心裡不是滋味。

她這一生,原本是打算與自己老死不相往來吧。

他的妻子,他的唯一,前世就這麼恨他怨他麼。

前世他們之間的種種,到底在她死後,令他徹底發瘋發狂,讓他逆了天下,既是報仇,又是宣泄,沒有她的日子,他每日活在仇恨裡,才能抵擋窒息的思念,現如今再見到她,還能與她做夫妻,竹溪那些事,又算得了什麼呢。

他暗自慶幸,在竹溪找到她後沒有放棄,也能改變想法,回歸程府,前世剛入京城之艱難,他付出了極大的代價,這次,他運籌帷幄,必不會讓她再受半分委屈,鬱鬱而終。

至於前世那些傷害過她與他的人,今生,他亦不會放過他們。

他俯身親了親皎皎熟睡的臉蛋,眼中氤氳著陰暗的風雲。

興許是昨晚睡得早,江春月一夜無夢,清晨很早就醒了。

她發現程玉璋起的更早,身邊的位置已沒有溫度。

“少奶奶,奴婢和宜,往後就在少奶奶跟前伺候了,少奶奶要起嗎?”

江春月剛坐起來不久,就見一眼熟的丫鬟上前打開床門。

這不是那日送衣服到客棧的那個女婢嗎。

“誰派你來的?”

和宜回:“尹夫人。”

“你先出去吧,我還不習慣彆人伺候。”

“是,少奶奶。”有了昨天那陣勢,和宜不敢不聽。

江春月喚了琪清過來。

琪清見到江春月,一臉喜色。

江春月瞥一眼,笑道:“怎麼,我們琪清明日準備出嫁麼,這樣開心。”

琪清一邊幫她梳頭,一邊激動到抹眼淚:“小姐,奴婢是替你高興,沒想到姑爺竟然是閣老之子,往後,再也沒有人敢欺負小姐了。”

“這話說的還太早,這程府太大也太深,琪清,你我往後還是要更加小心……他們四個到大興了嗎?”

“已經到了。”

“好,接他們進來吧,還是多些自己人才好。”

江春月梳洗畢,程玉璋也回來了,他穿著單衣,袖子收起,手裡還挽著一把劍,隻靠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