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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火灼般的疼痛,當初師父無意間提到那場坤寧宮的大火,他還毫無感覺,像是在聽彆人的事,如今,他仿佛能看到母親在那場大火之中,怎樣將自己放入木盆,又寫了紙條……

倘若能找到水,為何偏偏還會被燒死,到底是被逼無奈,還是被人脅迫。

紙條上她隻提了自己的姓名、八字,卻偏偏不提父母姓名,還有家世。

母子連心,即便已經隔世,他還是感受到母親的苦衷、悲痛、絕望,他甚至隱隱有一種感覺,母親似乎是刻意這樣做的,意在不想讓他回到程家。

到底為什麼不能回程家,程玉璋看著程硯書,一字一句道:“隻寫了我的姓名和八字,落款是許氏。”

程玉璋簡單的一句話,卻像是一把利劍,狠狠插入到程硯書的心口。

那種緊急狀況下,既然有時間寫字條,為什麼不寫父母名字,是不想讓他們的兒子回家麼。

程硯書%e8%83%b8口悶疼,當年,他費了好大力氣才娶了她,她溫柔解意,偶爾俏皮活潑,兩人仿佛天造地設的一對,恩愛遣倦,她為什麼要這樣做。

程硯書清醒的意識到一件事,知知對他有怨……

是怪他在那種危機時分不能趕過去,護不住他們母子,還是這怨恨從一開始就有了,他已經無從知曉。

坤寧宮那場火他已經翻來覆去的查了不知多少遍,他一直不相信那是天災,可卻找不到一點證據,坤寧宮內,包括太皇太後、太後以及幾個皇子、大臣的誥命夫人,全數死在了坤寧宮,僅有一兩個意外生還的,他也親自盤問過,根本構不成懷疑。

所以當年……是他太沒用。

現在已經陽春三月,大地回暖,草長鶯飛,程硯書的內心,此刻落滿孤寂的霜雪。

摸爬滾打官場這麼多年,他痛苦至極,也能清醒的進行取舍。

斯人已逝,現下他最重要的事,就是認回玉璋,不止為了延續程家的血脈,他更想以此彌補知知,消弭他內心的負罪感。

“玉璋,事到如今,一切都證明你我是父子,血濃於水,你隨我回府。你中了榜眼,我為你感到驕傲,過幾日我擺宴席,請百官赴宴,到時你也能恢複你程家嫡……”

“大人!”程玉璋失禮的站了起來,他內心滿滿的怨氣,似乎是母親傳導給他的一種心情,他十分不滿他這樣冷靜自持的樣子。

程硯書抬頭看他。

程玉璋臉上的憤怒稍縱即逝。

“大人認錯了,大人公務繁忙,在此叨擾大人已久,我不敢繼續打擾,告辭。”

程玉璋也沒有打算征得他的同意,直接走人。

他頭一回內心生了一種類似孩子氣一般的情緒,似乎在這個人麵前,他應該可以這樣。

程硯書看著他的背影,他轉身就走了,像下定了某種決心,再也沒有回頭看他一眼。

程硯書微怔片刻,唇邊露出一絲苦笑。

“還能再見嗎?”

程玉璋沒答,打開了房間的門。

“京城不比隨州,你如今是新科三甲,一般人不敢動你,可你也要小心,你模樣太招人了,特彆是一些女人,女人玩起陰謀詭計來不輸男人,你要小心。”

程玉璋第一個想法是他在含沙射影,是在說他母親是個會耍心機的人嗎。

他跨步邁出,也沒有給他關門,大步走了。

外麵的林州看的一愣,怎地認親認的還把少爺給氣著了。

他喊了一聲,程玉璋也沒搭理他,林州急的抓耳撓腮,準備向裡麵的二爺請示,卻發現二爺還悠閒自得的給自己斟茶呢。

“二爺!”

“彆慌,給他點時間。”

程硯書抿了一口茶,笑了,“我程硯書的兒子,怎麼會這麼沒骨氣,隨便就認爹呢。”

林州一時也不知道該哭該笑,二爺這是在自嘲嗎?

“可是少爺的安全……”林州十分擔心,這幾日他看到少爺快被那些擇婿的煩死了,他擔心有人會對他使用強製手段,畢竟程玉璋目前還隻是個沒有家世背景的寒門子弟。

“我已經派人跟著了。”

林州這才鬆了一口氣。

那應該問題不大。

程硯書斜睨他一眼,“你好像比我還關心玉璋。”

林州頓時大窘,支吾半天,不能說話。

怎麼說呢,他被二爺派出去十多年專門找他,睜眼閉眼都是玉璋,現在找到他了,他就覺得玉璋比他兒子還親……當然,這話是不能說的。

程玉璋仍居在書院旁的一處宅子裡,這是十幾個書院的學生共同租住的地方,每人分一個房間,現如今這裡麵考中的仍留在這裡,沒中的已經卷鋪蓋走人。

為了節省開支,他與葉闞一間房,床鋪以屏風隔開。

程玉璋回到宅子的時候,院子裡有幾個同窗正在高聲討論著什麼。

見他進來,一人拱手上前,大笑道:“已經接到通知,明日就是瓊林宴,程兄身為前三甲,可得仔細想想恭和詩怎麼寫了。”

程玉璋回禮,今日事情讓他心情不是很好,沒有多說,便回了房間。

瓊林宴之後,京中就沒有什麼事了,他要立馬趕回隨州。

這小半年他思念如疾的時候,就會給娘子寫信,可惜他幾封寄去隨州的信,卻始終沒有回音。

考前他叮囑自己不得半途而廢,況且有嶽父嶽母照顧,娘子應該沒什麼問題,她或許是怕回信耽誤自己學習也不失為一種可能,她是世間少有的女子,會鼓勵夫君傾注學業、還能不嫌棄他貧苦……

想到江春月,今日見到程硯書的壞心情隨之而去,現下沒有了考試前的壓力,他躺在床上時,竟暗自期待起與娘子的約定。

金榜題名時,洞房花燭夜……

他閉上眼睛時,期待能夢到關於娘子的事。

這晚,他確實做了夢,也真的夢到了娘子,可這個夢怪異離奇、彌漫著無儘的傷痛。

“你不來找我,所以我來找你了,程玉璋。”

他像是漂浮在空中,又像是根本沒有實體,看到他的娘子此刻正抱著他,臉上帶著疲憊的笑容。

這句話什麼意思,為什麼自己不去找她,這是什麼時候,他現在想她已經思之如狂。

分明是相見的場景,他看的竟心痛不已,窒息般的疼痛。

周圍場景天馬行空,忽的變化,他向四周看去,空蕩蕩極寬敞的地方,沒有一人,抬頭,是一個大殿,大殿仿佛隱藏在雲層中,由虛變實,慢慢顯出殿上的字匾來。

瓊林苑三個大字如同雷劈。

他怎麼來到瓊林苑了,不是明日才……

隨著他這個想法落地,忽的周圍不再空蕩,百官、新科進士、宮女、內廷人……一時間人海茫茫。

他站在人群當中,周圍又瞬間轉換。

“奴婢該死,奴婢該死!”

一個宮女跪在他麵前,而他的衣裳下擺被茶潑濕,狼狽不堪。

葉闞不知道何時出現在他旁邊:“哎呀,你這宮女怎麼這樣不小心。”

他轉頭對自己說:“程兄,你這樣回去,被皇上看到了,可要治你殿前失儀。”

說完,他又看向宮女:“附近可有換衣裳的地方?”

“有,奴婢帶大人去。”

葉闞本來打算陪他過去,他感覺自己仿若被設定好了一般,開口道:“不用,我自己去就行,葉兄快些歸座。”

葉闞猶疑幾分:“行嗎?”

“放心。”

程玉璋看著這一切,又仿佛在經曆這一切,還沒等他想通,他便已經轉換到了彆的房間。

一個身著華服的年輕姑娘站在他麵前,她臉蛋扭曲著,似乎在生氣:“既然不願意做本公主的駙馬,那本公主就把你關在這裡,等你什麼時候願意了,本公主再放你出來!”

麵前的門突然被關上,任憑他如何喊叫、掙紮,也沒有從這個房間裡出來。

那種無法立馬回去見娘子、在一個陌生的房間裡無儘的等待、磋磨,真的要將他逼瘋。⊙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程玉璋痛苦的快哭了。

“醒醒、喂,程玉璋,醒醒!”

他艱難的睜開眼睛,發現是葉闞在猛拍他的臉,程玉璋眼珠轉動,看了看周圍,慢慢坐起來,手指按著太陽%e7%a9%b4的位置。

“怎麼,做噩夢了?”

他本來今晚喝了點酒,熏熏然,可聽聞程玉璋在哭,嚇得他酒都醒了一半,連忙喊醒他。

意識到是做夢,程玉璋的內心好受了許多,他掀開被子下床喝了杯涼茶,聞到空中一股酒氣:“明日就是瓊林宴了,怎麼還飲酒。”

葉闞笑了幾聲,倒在床上:“高興嘛,況且那位大人讓我,我也不得不喝。”

程玉璋“嗯”了一聲,沒多久,就聽到葉闞突然又道:“我這種名次的進士,肯定是要去哪個邊陲小縣做個縣令,好羨慕程兄可以留任京中啊。”

程玉璋安慰道:“你我都非家境深厚之人,或許留京城還不如去個天高皇帝遠的地方。”

這個過分真實的夢,無時無刻提醒了他天子腳下,貴人太多,他也僅僅一個剛剛到來的新人而已,一不小心,就會掉入深淵。

葉闞嗤笑:“說什麼風涼話,我寧願留任京城。”

程玉璋不再說話了,重新躺下,卻久久不能入睡。

那個夢境……

眨眼就到了瓊林宴。

作為三甲,程玉璋被簇擁著,走在前麵,後麵的葉闞望著不遠處的壯偉宮殿,小聲對程玉璋道:“真的做到了,我們真的做到了!程兄,我激動的快不會走路了。”

程玉璋卻越走越心驚,臉上的笑容也很難維持。

周圍的一切,都好像發生過似的。

當瓊林苑的字匾漏出來的時候,程玉璋如被雷擊。

這是他第一次來瓊林苑,怎麼麵前宮殿及周圍的布置,竟然與昨晚的夢無異!

“程兄,你怎麼了?”

一旁的狀元郎蔣士傑闊步走著,突然左邊的榜眼停下了腳步,因著一種惺惺相惜的心態,他也放慢了步子,低聲提醒:“怎麼了?”

程玉璋回神,恢複從容:“沒什麼。”

葉闞見他這般,調侃道:“你也有緊張的時候。”

程玉璋卻如同進入神虛夢境一般。

瓊林宴上,新科們有幸目睹龍顏,並奉上恭和詩,自然以三甲的最優,皇上龍顏大悅。還有一些隻在傳聞中聽過的朝廷重臣出現在宴席上。

有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首輔薑大人、閣老傅義宏、閣老程硯書,三人伴皇上左右。

受夢境的影響,程玉璋表現的更加謹慎。

他看到程硯書遠遠對他笑了笑,他不著痕跡的移開眼,低頭假裝飲酒,實際上一口沒喝。

葉闞頻頻舉杯,他已經認識了不少人,他忽的拍了拍程玉璋的肩膀,小聲道:“那位長得跟神仙似的程閣老竟然來了,據說,內閣裡麵,程閣老最年輕,最有前途的,平日裡相當低調呢,這是他第一次來瓊林宴吧。”

程玉璋放下杯子,眉目清淡:“不清楚。”

葉闞近日結識了不少京中貴人,也獲知一些官員秘辛,這位程閣老程大人,不管怎麼看,都是本朝最有希望成為內閣首輔的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