蕩沒有任何痕跡的桌子,就知道程玉璋沒吃早飯。
他早上卯時便起,起來就讀書寫字,一直學到巳時才會吃一頓飯。
前世的自己一開始對這門親事並不滿意,但新婚夜見到程玉璋那張玉顏後,便一發不可收拾的喜歡上他。
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她開始學做飯,洗衣裳,伺候他。
江春月想到這些,嘴角就浮現出冷笑。
嗬,這次休想再讓她做這些。
但是樣子還是要裝的。
她撫了撫發髻,走至書房門前,輕叩兩下。
沒聲音。
她敲門的動靜慢慢化為砸。
“哐當”一聲,門被大力拉開,程玉璋頂著一張麵無表情的臉,靜靜的看著她。
江春月察覺到他眼底微微的慍怒。
她誠惶誠恐的看著他,對他屈身行禮。
“夫君。”
她柔柔弱弱的喚了一聲,表麵功夫做的好極了。
程玉璋臉上的表情鬆動了半分,“什麼事?”
“夫君還沒吃飯吧,我給夫君做飯。”
“你會做飯?”程玉璋問出口,才覺得有些冒失,改口道:“我上午不吃。”
“那妾身給夫君準備午飯。”
程玉璋看著眼前態度相當好的妻子,很難將她跟昨晚那個扇了自己耳光的女人聯係在一起,他心情有些複雜。
江春月微微斂眉,低垂著的眼睫像是蝴蝶般輕輕撲閃,遮擋住底下一雙水靈靈的杏眼,隻讓人覺得萬分嬌羞,是個新婦的模樣。
“昨晚,我是失手了才……還望夫君莫怪。”
程玉璋自不會跟一個婦人計較,他擺手:“此事不用再提。”
等書房門一關上,江春月滿臉的嬌羞含蓄淡去。
她走到院子,掃了眼廚房和旁邊的一個小屋,心中一陣不痛快。
櫻桃,她最信任的丫鬟,也是她嫁過來唯一帶的陪嫁丫鬟。
實際上是王氏的眼線。
不論是嫁過來不久後家裡遭賊,還是後來自己在京城那次小產,再也無法誕下子嗣,都是這個她最信任的丫鬟背後搞的鬼。
天道好輪回,去了京城後,一次出門櫻桃為了吃零嘴走丟了,後來程玉璋告訴她,她是被發賣到青樓,初次接客就被玩弄致死,她還曾為她燒過紙。
後來才知道,櫻桃曾經做過那麼多惡毒的事情。
作為一個丫鬟,已經這個點了,她還沒起來。
江春月走到小房門前,重重的敲了幾下。
“櫻桃,櫻桃!”
門好一會才打開,一個衣衫不整的丫頭走了出來,邊往外走邊係腰間的帶子,打了個哈欠,一臉惺忪睡意,見到江春月,她眼皮猛地一跳。
怎麼回事,她好像覺得今日的江春月不太一樣。
可又看不出什麼,櫻桃臉上掛著的討好的笑,笑嘻嘻道:“小姐竟起的這樣早,我還以為小姐要再睡上一會的。”
江春月漠然,聲音是冷的:“你自稱什麼?”
櫻桃臉上的笑容僵硬,但仍還保持兩頰上的肉往兩邊堆,很快反應過來:“奴婢……”
“你還知道你是奴婢,主子起來好一會,你還在屋裡睡覺,不伺候主子梳洗,有你這樣的奴婢嗎?”
櫻桃有點發怵,不明白往日沒心沒肺的江春月今日這是怎麼了。
肯定是姑爺給她臉色看了,自己不痛快,就把火氣發到下人身上,想通了這一點,櫻桃收起笑容,垂著頭:“奴婢知錯。”
江春月訓斥道:“日後卯時就要起,在門外候著聽我喚你。”
“是。”
她指了指柴房,命令道:“現在去劈柴。”
櫻桃猛地抬頭,一臉不可思議:“劈柴?”
江春月臉色又冷了兩分:“難道還要我親自劈?”
櫻桃唯諾答應,猶猶豫豫的去了柴房。
她也是倒了八輩子黴,江春月怎麼嫁人的時候就選了自己,在江府,她是一等的大丫鬟,哪裡乾過劈柴這樣的粗活,她心裡充滿怨念,內心咒罵江春月,不情不願的劈起柴來,一點也沒法偷懶。
江春月搬了個杌子坐在柴房門口,就這麼盯著櫻桃劈柴。
等過兩天回門,她決不能讓櫻桃在跟在自己身邊。
監督櫻桃劈了半個時辰的柴,又命她碼放整齊,看到她那雙已經布滿劃痕與青紫的手,江春月心中才痛快了些許。
讓櫻桃站在一旁,江春月查看了食材。
兩袋白麵,兩袋大米,一籃雞蛋,還有幾樣時蔬。
都是她嫁過來時帶來的。
在此之前,程玉璋幾乎隻能自己果腹,偶爾還得挨餓。
她指揮著櫻桃炒了一樣蔬菜,又做了麵,盛在兩個碗裡,各自在裡麵臥了一個荷包蛋。
做完這些,江春月讓櫻桃出去。
櫻桃忍著滿肚子的委屈,走到門口,又停住腳,小聲問:“小姐,奴婢吃什麼?”
掃了眼鍋裡隻剩下幾根零星的麵條和湯水,江春月吩咐道:“鍋裡不還剩點,你姑爺家不比江府,省著點吃。”
櫻桃咬緊了嘴唇,目光有些惡毒的盯著江春月的背影。
江春月有所察覺,餘光睨她一眼:“若是不聽話,我就把你打發了賣給牙婆,也能給家裡換點銀子使。”
櫻桃內心一慌,被她唬到,連忙行禮退下。
看著眼前兩碗麵,江春月拿過鹽罐,在左邊那碗,狠狠的掂了一大勺鹽。
有過廚房經驗的她對這個量把控的極其精準,不至於鹹到吃不下,但肯定也不好吃。
端著木托盤回到正房,她再次叩響了書房的門。
程玉璋這次很快開門出來,見到桌子上看起來還不錯的美食,食指大動。
他自己一個人的時候,多是糊弄吃口。
再次看向江春月的時候,他的眼神就柔和了很多,怪不得有位仁兄說娶妻自有妙處。
“你做的?”
“廚藝不精,請夫君品嘗。”
“辛苦娘子了。”
這是他頭一次這樣稱呼她。
江春月心裡小小的雀躍了一下,不錯,印象已經扭轉了不少。
吃飯時,忍著饑餓的櫻桃在門口侍立。
她表情懊喪,老是擺弄自己那雙滿是傷痕的手指。
江春月看了眼程玉璋,發現他目不斜視,淨手後坐下來吃飯,並未注意門口的動靜。
作為未來的大佞臣,程玉璋才不會憐香惜玉。
櫻桃就是把手擺弄的再明顯,他也不會心疼的。
他多冷情啊,不然也不會發明那麼多殘酷的刑訊逼供的法子,還有專門針對女性的。
江春月想到這些,胳膊上就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她看著程玉璋拿起筷子,自己才跟著拿起,見他先是夾了一筷子清炒萵苣,這菜不會有錯,她也得吃。
程玉璋讚道:“味道很好,娘子過謙。”
江春月羞澀一笑,輕咬了一下筷子,“夫君謬讚了。”
程玉璋目光在她那張紅潤潤的唇上略一逗留,又轉移到了自己碗上。
有了萵苣探路,程玉璋夾了一大筷子麵條,剛含到嘴裡咬了一口,立馬感覺到口如火灼,口渴難忍,連那張玉臉都扭曲了起來。
程玉璋口味清淡,她是知道的,這一口,大抵要了他半條命。\思\兔\在\線\閱\讀\
有一件事是她前世注意到,卻沒有深想的。
程玉璋教養相當好,若不是知道他無父無母,自小長於道觀,她都懷疑他是哪家養的貴公子,比如現在,即便是他被齁成這樣,也沒把嘴裡的麵條吐出來。
江春月連忙放下筷子,一臉關心盯著他,“夫君怎麼了,可是吃到什麼了?”
程玉璋在她的注視下,這口麵條咽也不是,不咽也不是,最終刻在骨子裡的教養讓他強忍著咽了下去,囫圇咽下後立馬提了一旁的茶壺,倒了些冷茶,大口飲下,動作又急又凶,江春月都能看到有水流從他嘴角流下,順著脖子快速藏匿到他的交領中去。
江春月看著他的脖子上的凸出的喉結,線條優美的下巴,忽的腦中閃現一個不合時宜的畫麵,快速移開眼睛,一臉懊惱:“夫君怎麼了,可是太鹹?”
說著,她舉起筷子,夾起自己碗裡的麵條,卷了一些,放入口中咀嚼,咽下,滿臉疑惑的看著程玉璋:“我覺得味道還行,不算很鹹。”
程玉璋麵色古怪,看了眼她的麵,又看看自己的,懷疑她故意在自己碗裡多放了鹽。
但見江春月放下筷子,一副愧疚的模樣:“我知道了,我口味重些,覺得這味道正好,夫君口味清淡,就覺得鹹了,是我不好。”
一句話,打消了程玉璋的疑慮。
他甚至有些對自己失望。
外界對江春月的評價還是影響到了他,耳聽未必為實,江春月作為江府嫡女,今天忙碌將近兩個時辰給自己做飯,不過因為鹽放的多些……不,是不知道他口味清淡,自己竟然懷疑她是故意整蠱,枉讀聖賢書啊!
至於這碗麵……
以他目前的情況,本來自己一個人就很艱難,現在還要養妻子……眼光瞥到門口那個姿勢古怪的丫鬟,程玉璋艱難想,要養兩個人,糧食更加浪費不得。
他一手端起碗來,看著愧疚的妻子:“娘子不必如此,下次少放些就是,為夫也不是不能吃。”
說罷,他吃了起來,每吃一口,就要喝一茶碗水,吃完這一碗,程玉璋都有些想吐。
江春月小口的吃著自己的,偶爾看他吃麵。
不得不說,看到程玉璋強忍著吃掉一碗齁鹹的麵條,讓她有一種報複的筷感。
因為,自己前世早死,跟程玉璋多少有關。
【??+3章 娘子我們還未圓房 ◎溫故而知新◎
這碗麵直接導致程玉璋晚飯不吃了。
倒是省了江春月的心。
她回到臥房,看著自己那個不到兩尺的樟木奩箱。
怎麼說自己也是四品地方知州的嫡長女,竟隻有這寒酸嫁妝。
她恨王氏的歹毒,更恨自己無腦。
打開箱子,最上麵一層放著十個五十兩的銀元寶,中間是一套古板過時的頭麵,底下是疊好的布料。
最有用的也就是這些銀元寶了。
前世的她不會打理錢財,王氏從未教過她,反而讓自己的親生女兒,她的庶妹江聽瀾跟在一旁學看。
前世嫁給程玉璋後,她不知節製,花錢大手大腳,卻都沒用在正道上,買衣服首飾,不多時就花了幾百兩,後來遭了賊,更是分文沒有。
這回,她得好好合計合計這些錢怎麼花,初步的打算是攢個鋪子,不至於坐吃空山,能為以後跑路做鋪墊。
心動不如行動。
她立馬找了頂帷帽,帶著櫻桃出去了。
這周圍的街坊還是老樣子,後來她去了京城,見識到比這繁華百倍的街市,但她卻總懷念隨州城的老街。
深青的青石板路,有點滑膩,縫隙裡長了青苔,兩邊有攤販和商鋪,稀稀疏疏,下午人不多,更是顯得懶洋洋的。
櫻桃是最喜玩樂的,好奇興奮的望著賣胭脂的鋪子:“小姐,你看那裡有你最喜歡的胭脂,還有很多好看的發釵簪子,小姐買一些吧。”
“放肆!我想買什麼,不想買什麼,還用得著你說三道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