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頁(1 / 1)

不堪言 梨花糖 4287 字 6個月前

的情況下吞嚥困難,顧言笙都是等他艱難地嚥下一點,再餵他一次,這樣越喝越順暢,終於喝下去了大半杯水。

顧言笙看著他嘴角的傷口,伸手輕輕碰了一下,他瑟縮著躲開,他收回手問:“這裡怎麼弄的?”

沈堪輿低著頭,好半天才小聲回答:“我不小心……咬的。”

“咬的?”顧言笙默默地試了一下,發現就算刻意去咬也根本咬不到嘴角的位置,他又看了看他和受傷嘴角同側的臉上微腫的淤痕,心裡也大概有了自己的判斷。

“餓不餓?喝點粥?”顧言笙端起粥,覺得溫度正好,“我餵你。”

沈堪輿不肯,說阿笙你吃,說他會把餐具和粥弄髒,這樣他就不會吃了。

顧言笙覺得多說無益,就先舀起一勺自己吃了下去,又舀起一勺餵給他。

沈堪輿怔怔地看了看粥,又看了看他。

顧言笙笑:“怎麼了,嫌棄我?”

沈堪輿慌忙搖頭,張嘴把那勺粥吃了。新鮮食物的味道他太久沒有嚐過了,而且還是阿笙餵給他吃的。那種感覺陌生得太不真實,他將粥含在口中慢慢地嘗著味道,甚至都捨不得往下咽。

“好吃……好甜……”他喃喃地說著,聲音嘶啞中帶著輕微的哽咽,鼻尖酸得厲害,眼睛裡依稀又氤氳著水氣,他拚命忍著,沒有讓裡麵鹹澀溫熱的液體流出來。

他可以忍,他不能哭。他沒有受委屈,也不怕痛,隻是吃個飯而已,這樣都哭的話,一定會被討厭的。

“喜歡吃甜的嗎?下次我讓我媽多放點玉米和紅棗,那樣會更甜。”顧言笙繼續重複剛才的動作,自己吃一勺,他吃一勺。沈堪輿嘴角有傷,吞嚥又很困難,吃的極慢,他也端著勺子耐心地等,讓他慢慢來不用著急。他想用他自己的方式來告訴他,你一點都不髒,我也沒有嫌棄你。

沈堪輿畢竟還病著,精神狀態很差,吃東西都是很費勁的事情,含著勺子吃著吃著,他就力竭地靠著顧言笙昏睡了過去。

顧言笙放下粥,緩緩地把床搖下去,可能扯到了刀口,也可能是昏睡之後沒辦法像之前一樣忍耐住疼痛,他難受地皺緊眉頭,喉嚨中發出遏製不住的低聲嗚咽,疼得額角冷汗直冒,卻仍舊習慣性地把嘴唇咬得死緊。

眼看著血絲又要往外滲,顧言笙連忙按住他的下唇:“乖,不咬嘴唇,疼就喊,沒事的。”

咬不住嘴唇,又因為半昏迷中控製不了自己,沈堪輿疼得輾轉不停嗚咽不斷,顧言笙握著他的手,在他耳邊輕聲細語地道:“喊出來,沒事的,我在這裡,可以生病的,不用忍著。”

雖然他終究是沒有喊一聲疼,但好歹是漸漸安穩地睡著了。

濡濕的額發貼在蒼白得有些透明的臉上,睫毛還在微微發顫,呼吸艱難而緩慢,他整個人看起來像一張濕透了的白紙,碰一下就會爛掉,脆弱得不堪一擊。

他不想再讓任何人碰他了。

顧言笙俯下`身,輕輕%e5%90%bb了一下他冰涼的額頭。

忽然他聽到手機震動的聲音,來自於沈堪輿背包裡。他伸手把背包拿過來,取出手機,看到屏幕上顯示有一條來自於“媽媽”的短信,他猶豫片刻,將短信打開。

短信很短,隻有六個字:匯五萬塊過來。

顧言笙麵無表情地刪掉短信,眸光黯黑,像深不見底的漩渦。

第三十一章

唐修推開病房門的時候,顧言笙正在用溫熱的毛巾幫昏睡中的沈堪輿擦拭著臉和脖頸。

唐修走過來伸手想試一下沉堪輿額頭的溫度,顧言笙眼皮都沒抬,直接就把他的爪子攔在了半空。

“幹什麼?我就看看還燒不燒。”唐修本來想罵人,又怕吵醒沈堪輿,隻能壓低聲音凶神惡煞地瞪著顧言笙。

“不燒了,”顧言笙輕聲道,“剛哄睡的,別給我弄醒了。”

“……哦,”唐修心裡憋屈,心說你拿個毛巾在人臉上這麼瞎呼嚕人家都不醒,我摸個額頭能醒嗎,不讓碰就直說,誰不知道你養了條金貴的錦鯉,“什麼時候完事兒,有話跟你說。”

顧言笙蹙眉:“在這裡說不行?”

“不行,滾過來。”

顧言笙不情不願地起身:“那你快點。”

兩個人到了陽台上,唐修開門見山地道:“我查到小魚動的是什麼手術了。肝移植,局部肝臟切除,移植給他爸爸。”

顧言笙%e8%83%b8口一窒,張了張嘴卻沒有說出話。

“術前檢查的時候,他被查出有擴心病,而且貧血嚴重,血壓也很低。照理來說,是不允許做器官移植的,但是他和他的家人都堅持要做。”

顧言笙鐵青著臉,默默地聽唐修說,然後慢慢地從嘴裡吐出幾個字:“他家人,也堅持?”

“嗯,”可能是覺得自己接下來要說的事情誇張得令人難以置信,唐修皺著眉頭沉默了好一會兒,才接著道,“我看係統中的紀錄,他手術前買了很多營養液和注射器,估計是不舒服吃不下東西,怕影響手術,就買這些東西帶回家自己掛水……吃不下東西是肯定撐不住的,營養液那玩意兒是吊命的又不是補品。所以他手術的時候,心血管功能異常疲弱,中間甚至一度心跳停止——”

唐修抬頭看著顧言笙,咬牙切齒地道:“顧言笙,你就像一頭無德無能的豬,我真不明白老天為什麼對你這麼好,還能把小魚和魚苗苗留給你。你知道小魚活下來又堅持到現在有多辛苦嗎?酒會那天我送他去醫院,他刀口裂了又一直咳血,疼得整個人都在抽搐,一直跟我說不要管他了他隻想睡覺,我就回了他一句阿笙還在等你,他就再也不說那句話,什麼痛都死命忍著,醫生讓幹什麼都乖乖配合。”

“你瞅瞅,你說什麼他都聽,你讓他活下來他就活下來,你讓他回家他就回家,你讓他滾他就滾,大少爺想幹嘛就幹嘛,有沒有想過他會很辛苦?你就仗著他總是一聲不吭地聽你的話,就為所欲為了?”

唐修譏諷地笑笑:“顧少爺,做人要講道理,欺負一條不會說話的魚,你很有成就感嗎?”

顧言笙早就轉過去背對著唐修,兩手一直緊緊扣住陽台上的欄杆,青筋凸起,指節發白。

他站在那裡聽唐修說完,整個人像石化了一樣,沒有聲音也沒有動作,隻是再麵對唐修的時候,臉色蒼白眼底血紅。

他沒有對唐修的斥責做出回應和辯駁,隻是啞聲問道:“他吃不下東西是為什麼,你知道嗎?”

沈堪輿直到現在都還是離不開營養液注射,前幾天剛剛醒來的時候吃下去的那一點粥,沒過多久就被他迷迷糊糊地吐了出來,之後基本上都是吃什麼吐什麼,嚴重的時候喝水都會嗆出來。

唐修沒想到他會問這個,愣了一下把一肚子的訓話咽了下去,遲疑地確認道:“吃不下東西?什麼都吃不下嗎?粥,麵,水果,都吃不下?”

顧言笙點了點頭:“吃了就吐。是因為懷孕了嗎?”

“不是吧…這剛才懷了多久,早孕反應也不是這麼早的,” 唐修擰著眉毛想了一下,“我剝了個橘子給他吃,他吃得挺開心的,之前蓁蓁也餵他吃過小半碗麵條,胃口看起來不錯,也沒有吐啊。”

顧言笙蹙眉聽著,眼裡漸漸沒有了疑惑,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黯然。

他明白了。

唐修給沈堪輿剝橘子,唐蓁餵他吃麵條,他都能吃得下,而且都沒有吐,是因為當時他不在。‖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沈堪輿隻是在他麵前吃不下。

顧言笙想起來不知道多久以前,從他在飯桌上隨口說了一句“看到你我就覺得噁心”開始,好像再也沒有看到沈堪輿在飯桌上吃飯。本來在同一張飯桌上吃的時候,他做的東西就不是兩個人的量,他總是興致勃勃地給他夾菜,幫他把滾燙的熱湯攪到適宜入口的溫度,有蝦蟹一類需要剝殼的食物,他會用專門的工具剝好,把白生生的肉放在潔淨的碗裡給他,等他吃得差不多了,他就吃一點他剩下來的菜,然後匆匆忙忙去洗碗收拾,趕去直播。

後來他說了那句話之後,沈堪輿就再也沒有上過飯桌,每天都是做好飯菜端上桌,然後在一邊做家務,等著他吃完再過來收拾,再笑眯眯地問他一句好吃嗎吃飽了嗎,他從來沒有回應過他,他卻每次都會問。

他甚至再沒有見過他正常地吃東西。他都不知道他每天吃些什麼,才有那麼多力氣一天到晚忙上忙下。

直到沈堪輿離開家之後,他再次走進他的臥室,在床底下發現了一箱還沒有吃完的速食粥,還有一小盒袋裝的蘿蔔乾,跟他那次腰傷進醫院自己跑下來吃的東西一模一樣。他到網上查了這些東西的價格,五十塊錢一大箱,他可以吃上十天半個月。

五十塊錢,可能都不夠沈堪輿每天給他和甜甜買新鮮水果。

顧言笙偶爾陪他去超市,總是會怪他花錢大手大腳,什麼東西都非要買貴的進口的,說了他也不聽,總是說阿笙你不懂,這個很值的。

值在哪裡?值在是給顧言笙和顧雨甜。

那些新鮮昂貴的食材做出來的溫熱飯菜,沈堪輿本來也可以吃一些的,隻是因為他隨口一句氣話,他再也沒有吃過,以至於釀成今天這種因為心理壓力太大而沒有辦法在他麵前正常進食的局麵。

沈堪輿並不是那種會慪氣的人,他隻是真的害怕,顧言笙會因為他的存在吃不下東西。

他隻是在用他的方式,笨拙又小心翼翼地愛他。

──

唐修聽顧言笙說清楚前因後果,覺得頭疼又牙疼,甚至想掏根煙出來抽——雖然他不會抽煙,這就更難受了。

這都是什麼操淡的破事。

唐修有一肚子的髒話,但他已經懶得罵了,按了一會兒太陽%e7%a9%b4後緩緩道:“ 每次別人靠近他並做出較急迫的動作時,小魚反應都很激烈,覺得那人是想要打他。我懷疑這是PTSD的症狀。”

顧言笙不知道什麼是PTSD,心卻沒由來地往下一沉。

“PTSD,就是創傷後應激障礙,誘因是重大創傷性事件,比如目睹他人或自己受傷,甚至遭受死亡威脅,所導致的一種精神障礙疾病,”唐修一邊說一邊不斷回想著沈堪輿的各種狀況,越發覺得症狀%e5%90%bb合,“常見症狀有,嚴重的觸景生情反應、創傷情景在夢中反覆重現、焦慮、過度警覺、驚跳反應……”

顧言笙艱難地吞嚥著喉間的酸澀:“所以是因為我…?”

唐修翻了個白眼一巴掌拍在他腦門上:“你認真聽我說話了嗎?重大創傷性事件!受傷!死亡威脅!你作的妖就一個吃飯的事情,不至於好嗎?”

顧言笙頂著被拍紅的腦門茫然地道:“那?”

“小魚有些狀況是兒童PTSD特有的,所以很有可能童年時期的某種重大性創傷是根本誘因。”

“童年?”顧言笙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