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右手,死命地摳著堅硬的水泥階梯,短短的指甲已經被掀裂開來,悄無聲息地往外滲血,而他在他懷裡蜷縮著,渾身冰涼,整個人顫唞如篩糠。
顧言笙覺得自己從頭到腳也冰涼發僵:“沈堪輿……沈堪輿!”
唐修急忙過來扶著沈堪輿的肩膀查看情況——他知道沈堪輿心臟不好之後就時不時地跑去心血管科串門學習,現下他一看就知道是心絞痛發作,立馬製止顧言笙:“你別這麼大聲,他心臟受不了。”
顧言笙不敢再喊,隻能試著把他摳著台階的手輕輕掰下來,一邊掰一邊輕聲細語地哄他:“不抓了好不好,疼就喊出來,沒有關係的……”
沈堪輿仍舊沒有鬆手,也沒有喊出聲,隻是艱難地喘熄著。唐修不知道他是怎麼忍得住這種痛的,可能隻有啞巴才會在疼得這麼厲害的時候才一聲不吭。
唐修忍著鼻腔的酸澀,迅速從口袋取出準備好的硝酸甘油片,讓沈堪輿含進口中。好在藥效發作很快,他看症狀有所緩解,立刻道:“馬上回醫院,我先去開車。你抱他起來,不能背,背著他沒辦法呼吸,也別走太急,別顛著他,否則很可能咯血。記得一直跟他說話,這時候最好不要讓他失去意識。”
唐修說完像火箭一樣轉身就衝下樓。
顧言笙點了點頭,按照唐修說的,抱起沈堪輿平穩地下樓,卻什麼話也說不出來。喉間酸澀得厲害,除了一遍又一遍地喊他的名字,什麼都說不出來。
他聽到沈堪輿在回應他,用他最後的力氣。
“阿笙,我在的……”
“我沒事……你別怕……”
顧言笙心臟疼得快要裂開,眼眶也不受控製地溼潤了起來。
這個傻子。
第三十章
沈堪輿到了醫院,情況很快就穩定下來。他背後墊得很高,呼吸卻還是很困難,隻能貼著鼻管吸氧。
他從昏睡中醒來的時候,顧言笙坐在他床邊,輕輕攪拌著一碗熱氣騰騰的粥。
阿笙好像很長時間沒有吃東西了,他不能影響到他胃口。
刀口一陣一陣地抽疼,他的呼吸克製不住地變得淩亂,怕顧言笙發現他醒了,隻能無聲地咬緊牙關,下意識地想用手去攥住床單,左手使不上力氣,右手的指甲已經劈裂了,一碰到東西他就疼得渾身都抽搐了一下。
顧言笙聽到了他的動靜,立馬放下粥靠過來,輕輕撥開他淩亂濡濕的額發:“沈堪輿?”
“呃……”沈堪輿本來是想回應他,開口卻克製不住地低%e5%90%9f出聲,他拚命地將它堵在喉嚨裡,將聲音壓抑到幾不可聞,然後抬起頭艱難地對顧言笙笑了一下,輕輕地道,“吵、吵到你了阿笙,對不起,你先吃、你先吃飯,不用管我的,我、我坐一會兒……就好。”
“沒有吵到我,以後你醒了就叫我,”顧言笙幫他把床搖起來一些,調整了一下他背後墊著的軟枕,“哪裡疼?”
“沒有……不、不疼,”沈堪輿順著顧言笙的動作吃力地調整自己的姿勢,“阿笙你快……吃東西吧,你不用管我。”
顧言笙看著他滿頭大汗的樣子嘆了口氣:“疼就說,沒關係。疼得厲害的話,可以稍微用一些止痛藥。”
沈堪輿張了張嘴,嘴唇都疼得在哆嗦,最終卻又垂著眼睫,蒼白著臉搖了搖頭。
他聽說,濫用藥會傷到孩子,而且他也沒有錢買那麼多藥了。
“喝水嗎?”顧言笙拿他沒有辦法,轉頭倒了一杯溫水給他。
“謝謝、謝謝阿笙,我自己來。”沈堪輿連忙伸手來接,顧言笙看到他兩隻手都是傷痕累累血跡斑斑,心裡說不出的難受。
沈堪輿左手使不上力,右手指尖因為指甲裂了疼得發抖,杯子拿得不是很穩,好不容易湊到嘴邊,又控製不好角度,直接往自己的領口盡數倒了下去。
顧言笙嚇了一跳,怕水淌到他刀口上,匆忙取了帕子伸手想幫他擦,可能因為動作太急迫,讓他下意識地蜷縮起來抱著頭,緊繃著身體嘶聲哀求:“阿笙不要打我不要打我,我不敢了,我不喝了,不要打我求求你!!”
如果是以前,阿笙不開心了打他罵他都沒有關係,怎麼樣都沒有關係,他能受得了,可是現在……他肚子裡還有一個小生命,那麼小那麼脆弱的生命,一定很怕痛的。
他不知道他又做錯了什麼,腦子昏沉得轉不動,根本沒有辦法一一細想,稀裡糊塗地覺得阿笙可能是怪他把水打翻了,也可能是……不想讓他喝水。
是不是……他就不能吃東西喝水了,是不是東西給他吃,水給他喝,都是……浪費呢?
——
沈堪輿剛剛動完手術醒來的時候,看到自己的床頭擱著一隻飯盒,他打開來看,裡麵是一碗熱乎乎的玉米蘿蔔排骨湯,香甜濃鬱的味道,他一聞就知道是媽媽做的,熱湯的溫度暖融融的,熱氣蒸騰得他眼眶都有些濕熱了。
他不知道剛做完手術不可以進食,也顧不上刀口讓人渾身發顫的劇痛,拿起勺子舀了一點點湯,顫顫巍巍地送到口中。
但他還沒來得及嚐到湯的味道,就被人從旁邊扇了一巴掌,勺子脫手落在地上,劈哩啪啦地響,乾燥脆弱的唇角瞬間破裂開來,腥甜的液體緩緩滲出,流到了下巴上。
他怔怔地抬起頭,看到母親青白的臉,滿眼都是憤怒甚至怨恨。他茫然張了張嘴,喃喃地叫了聲媽媽,但是沒有發出一點點聲音。
“沈堪輿。你真的是個災星。”
“你得了心臟病,為什麼不說?”
“你故意的,你想害死你爸爸,是不是?!”
沈堪輿怔怔地看著她,聽著她說話,眼睛裡茫然無意識地開始掉眼淚,一大顆一大顆滾滾而落,和下巴上的血混在一起,一滴一滴地落在潔白的床單上。
“你哭?你有什麼臉哭?!你哥哥從小到大生病那麼痛苦,我從來都沒有見到他哭過,你受什麼委屈了在這哭?!”李清氣急攻心,又打了他一巴掌。
沒有,沒有覺得委屈,也沒有覺得痛。
隻是覺得,對不起。
對不起,又沒有做好。
沈堪輿吃力地張開嘴,嘴角的血越流越兇,他卻發不出一點聲音,更別提說句話。
他隻能抬起手費勁地擦掉眼淚,可是怎麼都擦不完。
他沒有想哭的,他也不知道為什麼眼淚會一直流,好像淚腺失控了一樣。
好難受。
李清看他眼淚流得愈發厲害,沒有再動手打他,卻是抬手一拂,將那碗熱湯打翻在地,冷冷地道:“給你熬湯,我真是昏了頭,你也配?”
對不起。
真的對不起。
明明知道不配,還是要自作多情。
——
“沈堪輿,你別這樣,會壓到傷口!”顧言笙急得要命,又不敢對他使用蠻力,隻能冷靜下來沉聲道,“你聽我說,我不會打你,以後不論你做什麼,我都不會打你,你不要怕。”
以後不會再打你。
這樣的話,爸爸媽媽也是說過的。
可是他們還是會打他。
他這樣壞的人,不可能不被教訓的。
他一再犯錯,怎麼可能不被打呢。
沈堪輿仍舊拚盡全力蜷縮著,顫唞著身體隻想保護肚子裡的孩子。
顧言笙沒有辦法,他很輕很輕的觸碰都會讓沈堪輿的身體像觸電一樣顫慄,喉嚨裡發出極其微弱的像受驚的小動物一樣的輕聲嗚咽。.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他閉了閉眼,坐在床邊狠下將他整個人抱緊懷裡。
他開始掙紮,嘶聲喊著不要打我,我知道錯了,以後再也不敢了。
他說以後我可以不喝水也可以不吃東西,也不會隨隨便便生病浪費錢,阿笙你要我做什麼我都可以做,做保姆也可以,我保證不會要錢。
他說我現在就可以出院,可以去買菜,可以把飯做好,可以把阿笙家裡打掃得乾乾淨淨,然後就會走。
他說我以後都會很聽話,不會再胡鬧,求求你不要打我。
顧言笙聽他說著這些不著邊際的胡話,感覺自己的心臟被毫不留情地撕扯開來,整個%e8%83%b8膛都窒悶難當,他隻能輕柔地撫拍他瘦弱僵硬的脊背,不斷地重複道:我不打你,你別怕。
想了想他又補充了一句:我在這裡,也沒有人敢來打你,別怕。
沈堪輿對他的安撫有了點反應,不再說胡話,也不再掙紮,而是伸出手輕輕地攥住了他的衣袖,小心翼翼地喊他的名字:“阿笙。”
顧言笙將他的手握住,撫慰似的摩挲著,另一隻手拿著手帕擦乾他%e8%83%b8口的水漬:“我在這裡,別怕。”
“阿笙。”
“我在。”
“阿笙。”
“我在。”
顧言笙不知道沈堪輿叫了他多少遍,反正他都一一耐心地回應,一遍也沒落下。
“阿笙……我想你……”
“我知道,我在這裡。”
他知道他想他。
他怎麼能不想他,之前住在一起的時候,他都是一個人,遠遠地看著他,不敢輕易靠近,有時候他察覺到他的視線,扭頭看過去,他就會迅速的垂下眼睫,鑽進自己的房間裡,像一條剛剛冒出水麵吐泡泡,就被人嚇得縮回水潭深處的魚。
後來他離開家,不知道在外麵被什麼人欺負,受了什麼委屈,他卻不在他身邊。他又是條笨魚,回來了也不懂得傾訴,隻知道說想他。
顧言笙嘆了口氣,隻能慶幸他還願意依賴自己。唐修說,沈堪輿因為長時間的心理和生理壓力都太大,加上懷孕的緣故,已經表現出一些自閉和焦慮的症狀——不敢跟人交流,交流起來會著急失措到語無倫次。但如果他還能安撫得了,那就說明還沒有那麼嚴重。
除此之外,唐修諮詢過心理醫生之後,特意跟顧言笙強調過,沈堪輿現在就像是一隻裝滿冰水的玻璃杯,想升溫就隻能用手捂著慢慢暖起來,而不能直接拿到火上烤,那樣杯子會直接爆裂。所以不要這個時候跟他表白,直接說喜歡他之類的,現在重要的是安穩的陪伴,不是強烈的刺激,讓他自己慢慢地感受到“阿笙喜歡我”這個事實,是目前最好的辦法。
不信邪的唐修其實已經用這個問題試探過沉堪輿:你不覺得阿笙已經很喜歡你了嗎?
沈堪輿的反應不是一般的激烈和排斥,幾乎是崩潰地跟唐修說:不會的,他不會喜歡我的,你不要這樣說,不要被聽到,被他聽到就完了他會恨我的。
顧言笙隻能把那幾個字吞進肚子裡,揉了揉他亂糟糟的細軟頭髮,又順勢揉到他的後頸,溫聲道:“我保證我會一直在的,別害怕。”
沈堪輿趴在他懷裡,情緒漸漸平復下來,但人還是懵,眼圈紅紅的,垂著溼潤的眼睫毛不知道在想什麼。
顧言笙又倒了一杯溫水,送到他嘴邊,他乖乖地含住杯沿喝水,知道他渴了太久,喉嚨乾燥腫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