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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堪言 梨花糖 4303 字 6個月前

有幾顆牙的粉嫩稚氣的笑容。

他笑眯眯地舉起小短手,把奶瓶伸向她:“麻麻喝!”

她鼻尖一酸,連忙把奶瓶接過來喝了一口。

幾乎是淡而無味,奶粉放得很少。

她皺起眉頭,說媽媽給你重新沖一瓶。

他小腦袋搖得像撥浪鼓,說這樣才是墜好喝的,然後抱著牛奶瓶咕嚕咕嚕地就喝完了。

——

相比起沈之航,李清覺得自己對這個孩子好了很多,至少沈之航想揍他的時候,她會去攔著,但也不過是五十步和一百步的區別。

沈堪輿的出生就是個不受歡迎的意外,但最開始他們夫妻倆並沒有那麼排斥這個孩子,隻是沈澹兮身體不好,他們要花更多心思照顧,無暇顧及他而已。

然而沈堪輿剛學會爬的時候就在家裡到處亂爬,有一次李清到處都找不到他,急得焦頭爛額,沈澹兮發高燒她都不知道,等她找到沈堪輿的時候,沈澹兮已經燒得沒了意識,去醫院的路上連呼吸都停止了。

這件事讓他們對沈堪輿的漠視變成了厭煩。他們開始頻繁地把他送去各種親戚家,很少帶在身邊。

後來為沈堪輿上戶口本的時候,他們帶他去驗了血型,發現和沈澹兮、沈之航的血型完全一致。他們想著以後沈澹兮病重的時候,沈堪輿能輸血或者做器官移植,就更不想在這個孩子身上注入太多感情,怕以後自己會心軟,以至於貽誤了沈澹兮的治療時機。

再後來,沈堪輿變成了打架鬥毆的不良少年,甚至還做奪人所愛未婚先孕這樣恬不知恥的事情,他們和他的關係也就降到了冰點。

李清已經很久沒有和沈堪輿聯繫過,她還以為他對她的態度,會像她對他一樣冷漠厭棄,捐肝這種事情,他也不可能會輕易同意。

可是他一接到她的電話,就連著叫了她好幾聲媽媽,還開機關槍似的說了一堆話,像是怕這輩子沒機會再叫她媽媽、沒機會再跟她說話一樣。

她準備了一肚子的話想說服他去捐肝,可她才剛開了個頭,他就說“好我明天就去”。

其實沈之航的情況還沒有那麼嚴重,他們隻是想提前做好準備而已,她真的沒想到他直接就答應了,而且是答應得那麼迫切。

就像是——

就像是怕他們會不要他的肝一樣。

——

沈堪輿將近七點才回到家,顧言笙穿著一件淺灰色的家居衫坐在沙發上,正在用筆記本電腦處理公務,甜甜靠在他腰側咕嚕咕嚕地喝著牛奶,腮幫子肉?肉的圓圓的,透著小孩子特有的嫩嫩的淺粉色。

因為沈堪輿練就了來無影去無蹤開門都沒聲的“輕功”,父女倆並沒有發現他回來了,仍舊全神貫注地繼續幹著自己的事情。

沈堪輿覺得不會再有比這更美好的畫麵了,他忍不住在門口站了一會兒,連呼吸都放得很輕,生怕驚擾了他們。

直到有些站不住了,他才提著一袋新買回來的肉菜,徑直走到沙發邊,一屁股在沙發扶手上坐下來,嚇得顧雨甜奶瓶都掉了,被牛奶濺了一臉。

顧言笙也嚇了一跳,扭過頭看了他半天才反應過來:“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沈堪輿低低地喘了口氣,沒敢看顧言笙,低頭抽了張紙巾想去幫顧雨甜擦臉。

小丫頭打開他的手,兩隻眼睛水光盈盈,氣鼓鼓地扭過臉抱住顧言笙:“你肘開!不要你!”

沈堪輿愣了一下,然後笑著把手收了回來,聲音有些啞:“那爹地幫你擦。”

顧言笙將小丫頭抱進懷裡,一邊幫顧雨甜擦臉一邊責怪地看著沈堪輿:“你嚇孩子幹什麼。”

他不說還好,他一說顧雨甜就特委屈,臉上的奶汁還沒擦乾淨,就“哇”的一聲哭出了滿臉淚水:“爹地,爸爸他不愛我,他老是欺負我!”

顧言笙連忙柔聲安撫:“不是這樣的,爸爸在逗你玩。”

沈堪輿怔怔地坐在那裡,沒想到孩子突然就哭成這樣,心裡難受得很,想伸手去揉揉她的腦袋,又怕惹她更不高興,隻好又把手收回來,啞聲說:“對不起甜甜,爸爸不是故意的。”

他不是故意要坐在這裡,隻是有些站不住了,想歇一會兒,不然會連站著給他們做晚飯的力氣都沒了。

孩子是真的被嚇得不輕,一直哭著叫他走開,顧言笙一時半會兒哄不好,隻能無奈道:“你先進臥室吧,我再哄哄她。”

“……好。”沈堪輿點了點頭,沒怎麼敢和顧言笙對視,撐著沙發剛站起來,腳下卻一個踉蹌跌倒在了地上,茶幾上的玻璃杯差點被他的胳膊掃下去。

他很快爬起來,把玻璃杯推進去,沖顧言笙侷促地笑了笑:“不好意思啊,拖鞋太滑了。我去做飯,今天買到蹄筋了,很新鮮誒,你想吃香辣的還是燜燒的?”

顧言笙張了張嘴,想問拖鞋是怎麼個滑法,能讓他原地摔了個趔趄,但是顧雨甜鬧得實在太厲害了,而且沈堪輿很快又繼續說他的話。

“我買了很多,要不香辣和燜燒各一半吧,你覺得好不好?阿笙?”他把剛剛放到地上的買的肉菜提了起來,自言自語地重複道,“各一半吧,挺好的。”

顧言笙張了張嘴,還沒來得及說話又被他打斷了。

“你昨晚喝醉了,今天是不是很難受?冰箱裡有蜂蜜水,可以解酒的,我去拿一點給你好不好?”

“你……”顧言笙看到他提著袋子的左手有些扭曲,上麵布滿青紫的癲痕,被沉重的袋子吊得顫唞不止,“你的手?”

“哦……我的手、我的手髒了,”沈堪輿連忙把手藏起來,“阿笙別擔心,我會洗得很乾淨再去做飯的。”

於是他就顫唞著手提著一大袋的肉菜,微微佝僂著腰走進了廚房。

——

沈堪輿做好了晚餐,替顧言笙和顧雨甜盛好了飯,輕輕地放在他們麵前,卻沒像往常一樣離開飯桌,而是慢慢坐了下來。

顧雨甜看到有自己愛吃的蛋黃仔,早就不記得剛剛發生的事情,興奮地叉到碗裡吃了起來。

顧言笙以為沈堪輿要和他們一起吃飯,心裡還莫名覺得有些慰藉,但是看到他卻隻是坐在那裡,低垂著眼睫也不知道在想什麼,他便忍不住問:“你不吃飯嗎?”

沈堪輿聽到他的聲音,說了聲好,就扶著桌沿慢慢地站了起來,結果他站起來了又不走,杵在那裡半天也沒有動。

顧言笙蹙眉:“好什麼?你聽見我說話了嗎?”

沈堪輿真沒聽清楚他在說什麼,他就是覺得太累了,累得視力聽力都變得很差,想偷懶坐著歇一會兒,卻是忘了這裡是飯桌,是他不能坐的地方。阿笙開口跟他說話的話,一定是讓他走吧。

阿笙現在應該特別特別討厭他,恨不得他能馬上去死……他還不知死活一直在他眼前晃來晃去,惹他不高興。

蘇桐訂婚了,阿笙現在看到他一定特別煩。他如果不高興了想罵他打他,他沒有關係,可是他不想讓他不高興。

他扶著桌子兀自站了一會兒,忽然喃喃自語般地說道:“阿笙甜甜對不起啊……今天沒有水果沙拉了,買的水果……摔壞了。你們要是想吃,晚點我再出去買,你們想吃什麼水果?”

顧言笙抬起頭,看到他臉上露出一個歉疚的笑容,他的臉色並不難看,臉色和嘴唇都是紅潤的,但是這個笑容看起來格外吃力。

“水果可以不吃,”顧言笙回答了他的問題,然後又重複了一遍自己剛才的問題,“你不吃飯嗎?”

話一出口,他下意識地去看桌上的飯菜,發現自己白問了。

沈堪輿做的飯菜,根本就不是三個人的分量。

而沈堪輿又一次無視了他的問題,自顧自地道:“我晚點出去買。買點山竹好不好?最近的山竹新鮮,也甜。”

“……”

他說完就緩慢地往自己的臥室走,不合身的衣服在他身上耷拉著,好像比以前更寬鬆了。

第十七章

顧言笙這頓飯吃得十分心不在焉。=思=兔=在=線=閱=讀=

他以為自己已經對蘇桐沒有那種感情,但收到蘇桐的結婚請帖,他內心深處的執念還是奔湧出來作祟了,看到酒就瘋了一樣地想喝,也不知道自己喝了多少,總之是想不起來醉酒後的事情了。

殘局應該是沈堪輿替他收拾的,他想不起來自己喝醉的時候有沒有對他做什麼不好的事情,看著他總有些異樣的感覺,所以有些不知道如何麵對他。

但他想到他剛才的樣子,%e8%83%b8口莫名發堵,把顧雨甜餵飽送到鄰居家去跟別的小朋友玩後,他自己勉強塞了幾口飯菜,就走到沈堪輿的臥室門口,原本是想進去問問他到底怎麼了,卻看到他已經蓋著被子躺在了床上。

天氣還是挺熱的,怎麼就蓋上棉被了?

顧言笙推開門:“沈堪輿。”

沒有回應。

顧言笙走進去,看到沈堪輿一米八出頭的個子,蜷縮成那麼小一團,緊緊地抱著%e8%83%b8`前一隻枕頭,臉也埋在枕頭裡,隻看得到一顆頭髮亂糟糟,髮色枯黃的腦袋。

顧言笙能聽到他的呼吸聲格外粗重艱難,伴隨著%e8%83%b8腔裡的嘶鳴一起一伏,他怕他再這樣把臉埋著會直接憋死,忍不住伸手推了推他。

推了好半天,他才悶悶咳嗽一聲,費力地抬起頭來。

方才他紅潤的臉色彷彿隻是顧言笙的幻覺,眼前他滿臉的冷汗,臉白得發灰,嘴唇乾裂到蛻皮,眼底渾濁暗淡,半天都沒有辦法聚焦,卻是第一時間朝著他的方向,露出一如既往冒著傻氣的笑容:“阿笙……要什麼呀?”

他的聲音已經啞得沒法聽了,顧言笙覺得彷彿有一張砂紙在自己心尖上磨,不痛,卻是悶悶的難受。

“你哪裡不舒服?”顧言笙輕聲問他。

沈堪輿沒有回答他的問題,仍舊睜著一雙失焦的眼睛,看著他的方向,又那樣問了一遍:“阿笙……想要什麼嗎?要水果嗎?”

顧言笙皺眉:“沈堪輿,你聽不見我說話嗎?”

沈堪輿露出暗淡而困惑的神情,他伸出手,嘗試地往前探了探。

他不敢探得太遠,怕如果真的碰到他,會被他厭惡地撣開,所以觸碰到的隻有冰涼的空氣。

他收回手指,怔怔地垂下有些溼潤的眼睫,喃喃自語道:“你不在的……”

“我在。”

“阿笙,我好想你……”

顧言笙蹙起眉頭,靠近他一些,稍微提高了自己的音量:“沈堪輿,我在這裡。”

“阿笙……我想你……想多看看你……我想你……”

顧言笙喉嚨忽然有些梗住了。

你現在就在這個人麵前,你們十幾分鐘前剛剛麵對麵地說過話,他卻一直說他想你。

顧言笙覺得特別難受。

沈堪輿聲音低弱下去,取而代之的是綿延不絕的咳嗽,從低低的悶咳到劇烈的喘咳,一聲一聲撕心裂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