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換上。
陸景灼入殿時,她正好從裡間出來。
“剛摘下的石榴,殿下要嘗嘗嗎?”
不好的回憶總是?記得很牢,陸景灼立刻想到那酸澀的滋味,斷然?拒絕:“不要。”
“……”
楚音有點沒麵?子,差點想噘嘴。
陸景灼轉身洗手。
她看著他修長的背影,思忖片刻,走上前道:“是?熟的。”
這回她沒想捉弄。
陸景灼朝她瞄一眼。
她捧著隻天藍釉十棱碗,表情一本正經:“剛才妾身跟珝兒,珍兒都吃過了,很甜。”
碗裡的果肉跟之前的粉白比,顏色確實不一樣,很深的紅,但陸景灼不說吃,也不說不吃,隻慢慢擦手。
那方玉色的麵?巾在他掌中起了深深的褶皺。
她離他不過半尺遠,如果取一顆放他嘴裡,再容易不過。
他該不會是?在等?著她喂吧?
可能嗎?
怎麼?想都不太可能。
楚音猶豫不決。
他擦完手,目光再次落下,二?人視線交彙,如兩捧湖水撞在一起,濺起朵朵浪花又歸於平靜。
過得片刻,他把她手裡的碗拿了過來。
楚音抬頭看他,猜不出他剛才的意圖。
到底是?不是?要她喂啊?
他就?不說!
“甜嗎?”她問。
“嗯。”
比上回的甜多了。
她確實沒騙他。
宮女們?將飯菜端上來,二?人坐下用?膳。
雖然?昨晚她跟他提過騎馬的事?,但他並沒有再問。
倒是?廚房那裡送來兩碟糕點使得他多看了一眼。
楚音解釋:“不是?現在吃的。”
他當然?知道。
她從不在午飯時品嘗糕點,所以有些?奇怪。
楚音進一步解釋:“妾身是?準備等?會學習騎術的時候請俞司仗吃。”
陸景灼:“……”
飯後,楚音就?開始準備去跑馬場的事?。
穿騎射服,穿靴子,戴護膝,護手。
陸景灼臨走時朝她看一眼,她正忙得不亦樂乎,都沒注意到他。
那套橙色的騎射服穿在她身上,曲線分明,又鮮麗奪目,叫人挪不開視線。
他凝視一會,朝外走去。
楚音看時辰不早,也整裝出發。
兩個孩子瞧見母親,叫道:“娘,這什麼?衣服啊!”
“騎馬穿得騎射服。”
陸珝叫道:“娘要騎大馬了?我也要騎!”
楚音摸摸他的腦袋,哄道:“等?娘學會了教你,你乖乖等?著。”
攆車直奔跑馬場。
俞司仗已經在等?候。
她穿一身石藍色騎射服,頭發全部束起,英姿勃勃。
楚音忽然?明白第一次看到俞司仗為何沒有馬上認出來。
前世,她變成魂魄後一直被?困在皇宮,直到女兒出嫁前才在宮裡見到這俞司仗,記憶裡的宋國公夫人沒有這般英氣,一來許是?打扮的關係,二?來,她跟宋國公感情不錯,身上添了幾分女人家的溫柔,神態間有稍許改變。
“俞司仗,今日勞煩你。”楚音扶著連翹的手走下車。
“太子妃您客氣了,”俞司仗上前行一禮,“您很準時。”
說是?未時末就?是?未時末,一絲都沒晚。
“讓你久等?不好,再者?,人不能言而?無信。”楚音瞧見她嘴唇有些?乾,許是?被?這空闊之地的風吹的,她吩咐連翹,“倒一杯花茶給?俞司仗。”
連翹打開食盒蓋,倒茶。
俞司仗才發現那食盒裡不止有茶還有糕點。
她不禁生出疑惑。
楚音笑道:“俞司仗,不瞞你說,我從未騎過馬,恐怕你會教得很辛苦,故而?我帶些?點心,中途我們?可以稍作休息,接著你再繼續教。”
全無架子,又細心周到,俞司仗十分驚訝。
原來太子妃竟是?這樣的性子。
俞司仗也露出笑容:“卑職一定竭儘全力教導太子妃,不讓太子妃失望。”
“好,我們?開始吧。”
……………………
窗外大片的蒼綠隨著秋日漸漸轉黃。
樹葉落得多了,便不似夏天濃蔭遮蓋,故而?白日比往常更亮堂些?。
陸景灼朝外看一眼,目光卻突然?收不回來了。
腦海裡是?她穿著騎射服的模樣。
此時,她在乾什麼?呢?
在騎馬還是?在跟俞司仗吃糕點?
她誇讚俞司仗的騎術好,可她的身子真的受得了嗎?恐怕騎一會,就?要撐不住哼起來了吧?
陸景灼絲毫不懷疑她晚上會渾身酸痛。
想到這裡,他提筆在宣紙上寫下一行字交給?東淩。
東淩一看,發現是?藥膏的名字,頗為吃驚。
“您受傷了啊?”
陸景灼搖搖頭,用?眼神示意他去太醫院取。
可東淩怕自己失職,連太子殿下受傷都不知,又追問了一句:“您沒受傷要什麼?藥膏啊?您彆瞞著奴婢!到底何處受傷了?何時傷到的?”
今兒是?嚴苛的陶尚書在講課,他剛才就?見陸景灼分神了,再加上這一出,頗為不滿,揚聲道:“殿下,聽課需得兩到,耳到,心到,心不在此,則耳不聽仔細;心耳既不專一,決不能記,記亦不能久也。二?到之中,心到最急,心既到矣,耳豈不到乎?可是?臣何處不對,請殿下指出!”
陸景灼:“……”
他聽了三年多的課,第一次在書堂被?訓!
第031章
東淩也?有點懵。
他沒想到自己隻是問了下藥膏的事?, 就被?陶尚書扯什麼心不心,耳不耳的。
太子可是儲君,真要受傷了, 耽誤太子治傷的罪, 陶尚書承擔得起嗎?
不過東淩心裡再如何想,卻是不敢衝撞陶尚書。
陶尚書乃吏部尚書, 又被建興帝封為太子太傅,當時建興帝對陶尚書還有一乾彆的講官發話, 太子若不專心聽講, 講官可自行?處罰。
這“自行?”二字考究起?來,有多重含義,不說彆的官員如何理解,這陶都中定然是覺得“自行?”就是“自行?”,才敢如此直言。
東淩低聲道:“都是奴婢多嘴, 與殿下無關。”
見他替自己開脫, 陸景灼卻是暗道慚愧。
他聽課一向?專注認真, 在春暉閣這些年也?常被?諸位講官稱讚, 沒料到有一日竟因為楚音在陰溝裡翻船。
當然, 他不覺得自己犯了大錯,楚音是他妻子, 關心下無可厚非,隻是不該在此時想起?她?, 不該突然起?意讓東淩去取什麼藥膏!
陸景灼坦誠道:“是我分心了,有負太傅,還請太傅見諒。”
有錯就認, 不端架子,太子殿下的態度十分端正, 陶尚書心下滿意,麵上淡淡道:“下不為例。”不過身為講官,也?算極了解太子殿下的為人了,多少?有點奇怪。@思@兔@網@
若為朝政大事?,太子稍許分神情有可原,但他將字條交給一個內侍,引得那內侍喋喋不休,足見並非大事?。
陶尚書著實不明白其中緣由。
聽著陶尚書講解的聲音再次響起?,東淩自不敢發話了,隻把手裡的宣紙看了又看,偷偷打?量陸景灼,企圖發現他身上哪兒有傷。
陸景灼卻是心無旁騖,再沒有想起?楚音。
一直到酉時,聽完課,他才吩咐東淩去太醫院取藥。
東淩牽掛了一個多時辰,急著問:“真不是您受傷?若不是,您要藥膏作甚?”
他受傷有必要瞞著?但藥膏是給楚音的事?,他也?不想說,陸景灼冷冷瞥了東淩一眼。
看出不耐煩了,東淩忙閉上嘴,前去太醫院。
陸景灼剛出春暉閣,卻見乾清宮的一名內侍擦著汗跑來。
“殿下,聖上有請。”
這個時候召見他去,定為要事?。
會不會是與早前問過的船務有關,命他督造運船?要麼是恢複榷場的事?……
身為太子,自當關心天下大事?,哪怕父親不問,他自己必須做到了然於%e8%83%b8。
陸景灼坐車前往乾清宮。
有菜肴香氣從殿內飄出,顯見父親在享用?晚膳。
果然他一進去,就聽見洪亮的聲音吩咐賀中:“添雙筷,添個碗。”
內侍們一陣跑動?。
建興帝指一指麵前的椅子:“坐下吧。”
“是。”陸景灼應聲。
第二句話,父親竟然是提楚音:“阿音昨日向?朕求了匹禦馬……朕記得她?體弱來著,真能學騎術?”之前不是都在練什麼功法。
他不覺得能學,是楚音自己非要堅持,被?他拒絕了還專門請女官來教。
陸景灼道:“她?許是對騎術頗為好奇。”
建興帝哈哈笑了:“是嗎?這騎術憑好奇可學不成,”他夾了塊煨羊肉,“不過有你?三四分功夫也?夠了,以後圍獵可以帶上她?。”他那個次媳是將門之女,倒是會騎術,就是最近有點攪事?,不給點教訓不行?。
圍獵這種場麵,不知楚音會不會喜歡,陸景灼不置可否。
建興帝一時隻聽得見自己嘴裡的咀嚼聲。
話頭至此就斷了,隻剩寂靜。
建興帝端起?麵前的酒喝。
長子跟他一向?都不像尋常的父子,這不尋常的源頭來自何處,他很清楚。
薑梔。
他那妻子是愛他不錯,可就是因為這份愛意,她?把正妻,母親都當得很失敗,他永遠記得薑梔意圖尋死?那日,長子哭著到處找他,後來發現他在跟彆的女子尋歡作樂。
那件事?之後,他以為長子會恨他。
但很奇怪,並沒有,隻是,愛也?一樣?沒有。
這孩子逐漸長成了一個極致冷靜的人,越來越合適做一名儲君。
建興帝緩緩將酒喝完:“朕想派你?去督察防治蝗蟲一事?……易郎中雖有本?事?,但初入京城,一來便管理六大縣城的農事?,朕怕他力有不逮,且他這性子得罪人恐都不知,”他站起?身在殿內踱步,“朕在位三年,蝗蟲之災隻增不減,朕也?愧對百姓,朕絕不容許此事?失敗,你?明白嗎?”
對上父親堅毅的目光,陸景灼也?起?身道:“孩兒明白,孩兒一定儘力協助易郎中辦成此事?。”
“督察”換成了“協助”,可見他對人才的看重。
建興帝點點頭:“你?這陣子好好準備下,多看幾本?農書,重陽節後出發……對了,帶上阿音,還有景辰,你?作為兄長,該當給他做個榜樣?。”
陸景灼雖然驚訝,麵上不顯:“是,孩兒遵命。”
他們父子倆在一起?除了在談論政事?上頗為投合外,做什麼都會變得沒有興味,建興帝擺擺手:“行?了,你?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