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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為悅己者 禦井烹香 4177 字 6個月前

,親戚們想討好,甚至是想要從她身上沾點光也正常,隻是胡悅油鹽不進,一直都淡淡的,希望逐漸消失,現在注意力自然也就被轉移,更注重能看得見的好處,那就是胡悅開闊的眼界能帶來的商機,幾個小孩讀初高中的姑姑叔叔都聽得入神,也都問得熱衷,更是嘖嘖稱奇,“所以這人真的是,就是要走出去,見識才會廣闊,坐在小縣城裡,哪裡知道還有這麼多賺錢的門道?”

她二姑又去推嫂子,“哎,我記得你侄女不是剛上高一嗎?可得回去說說,挺好的,要能做個整容醫生可不賺大錢了——還有樂樂,以後和姐姐學習啊,等你讀完大學,姐姐的醫院都開起來了,你剛好進去當醫生!”

一頓飯吃得都還算熱鬨,隻有這一角特彆寂靜,二姑的話,也不知有意無意,說得角落裡三個人都麵露尷尬,胡悅的繼母垂下頭擺擺手,“樂樂笨的很,笨的很,沒姐姐那麼聰明,當不了醫生。”

“哎,你這個……”

氣氛有點尷尬,二姑恨鐵不成鋼,附耳和她嘀嘀咕咕,眾人都看著胡悅,見她隻笑不說話,大概也都知道意思,紛紛說點彆的把話題岔過去:胡悅和繼母的關係是很疏遠,她父親第二年就再婚了,兒子今年十歲,基本沒見過姐姐幾次。胡悅讀書,父親不是沒錢,但就給出了幾萬塊,還沒親戚出得多,這裡麵肯定也有說道。現在胡悅出息了,她倒也有骨氣,大概也知道繼女厲害,過來吃飯無非麵子上怕太過不去,倒是沒想過來蹭點什麼好處。

這個結,繼母的確是有虧欠,胡悅也不想解,更沒人能倚老賣老出來說話,氣氛是有點尷尬的,這頓飯因此也就吃得不久,胡悅適時露出點倦色,“喜晚上都來啊,下午休息會,這一早忙裡忙外的,都辛苦了。”

晚上還有一頓,可以繼續培養感情,眾人散得很乾脆,胡悅有意慢了一步——她父親也沒走,他有話想說,她看出來了。

對父親的記憶,已有些模糊了,畢竟是留守兒童,父親一直都在外打拚,做的還是貨車司機這樣流動性大的行業,隻記得極小的時候也曾被牽著去過超市,逢年過節也收過他給的新衣,嘴裡被塞了一根棒棒糖,“好東西,甜甜你的嘴。”

再之後,就沒什麼特彆的回憶了,這種家庭關係在留守兒童和父母之間很常見,感情深厚是例外,相對無言才是現實。就像現在,服務員來收桌子了,他們倆還相對著,沉默著,好像誰都想不出什麼能對彼此說的話。

“要不要去我房裡泡泡茶?”最後還是胡悅主動開口,老一輩人,沒讀過什麼書,雖然走南闖北見識廣,但思想上還是老一套,在親生女兒麵前,這個長輩的麵子放不下來。

“……行。”她爸爸也鬆一口氣,隻是語氣仍不自然。“坐坐。”

他一路好奇地看著裝潢,進了房有點局促不安——現在經濟是好了,縣城也都至少有一間說得過去的酒店,軟件不行,硬件一般都夠得上四星標準。

“這麼大……多少錢一晚啊?”

開門進去,發覺是套房,他更有點坐不住了,胡悅倒漫不經心,“幾百塊,也還好,反正就住幾個晚上,你坐啊。”

這對她來說的確不算大開銷,如今胡悅的奢侈已上升到一線大牌級彆,其餘一兩千的消費,花了就花了,不會特意記在心上,也不會忌諱著後續麻煩,刻意藏著什麼,她承認自己終究是有點虛榮心的,在其餘親戚麵前,還是藏一藏,但她有點想要父親知道自己過得多好。

胡爸爸雙腿並攏在一起,老老實實地坐下來,看胡悅忙裡忙外地燒水,屁股抬了一下,又坐好,下意識地拿出一支煙,火機沒掏,又收回去了,胡悅都看在眼裡,她有些詫異:雖然也不是什麼大富大貴的人家,但貨車司機走南闖北,也不是老實巴交的性格,何至於局促如此?

估計是想要錢了,她想,倒也不吃驚,隻是一早上體力活,挺累的,想好好睡一覺,燒上水一邊擦手一邊坐下,主動問,“這幾年你家裡還好吧?”

“還行,就那樣。”父親說,他嘴唇蠕動了一下,眼神直看著她的外套,床尾隨便撂著的包,“錢也夠花,人也好,都好。”

年紀上去,他現在已經不跑車了,但聽說還在車隊裡有些小小的股份,自己在駕校上班,收入倒是也還不錯,不要現金,那可能是為孩子上學的事來問她,胡悅先做出和氣的樣子,想著總要他開口了才好判斷幫不幫,怎麼幫。“那就好,那就好。”

他們又尷尬地沉默了一陣,雖然坐在一起,但卻疏遠得像萍水相逢的陌路人,不論穿著打扮,還是談吐氣質,都很難讓人聯係在一起。父親的眼神仔細地在她臉上巡梭,又看向這對他來說氣派整潔、透著昂貴的房間,看得胡悅有些不舒服,“你媽的事……要不,你仔細講講?你和他們說得,太籠統了。”

居然是這個事?

胡悅難掩訝異,忍不住說了一句,“問這個?我還以為你根本不在乎呢……”

這句話太刺人,胡師傅臉上一暗,胡悅說出口也知道自己過分了,又不好意思道歉,她咳嗽了一下,倒是比之前更熱情,“事情其實就和報道上說得一樣的,大差不差——”

“不應當,報道裡都沒有你。”胡師傅搖頭說,不管和女兒多陌生,這一點他好像倒是很篤定,“你肯定在這裡麵有事情,我知道你,你肯定找事情。你從小就是這個樣子。”

說到小時候,他來了興致,擺弄著手比劃講給胡悅聽,“你就這麼大,抱在你媽手裡,伸手要我抱,你媽逗你,說爸爸難得回來一次,要爸爸不要媽媽是不是,你說不是——你是大孩子了,抱著重了,怕媽媽手酸。”

胡師傅說著笑起來,“三歲不到,這麼會講話!你媽媽開心得不得了!”

笑完了也難免有點黯然,“唉……”

多的話,不必再說了,胡悅也不願譏刺他,隻是低聲說,“都過去了。”

“是我沒想到好,那個案子的事情,是我沒想到好。”他走南闖北,普通話倒還標準,隻是遣詞造句還有些鄉音的味道在裡麵,胡師傅講,“我沒什麼文化,其實,我不是舍不得錢,是我目光短淺——我想你讀個彆的學校,不要去搞警察,危險得很,又賺不到錢,你一定要讀,魔了一樣,你不聽話我也生氣……”

當時實在吵過太多次了,傷人的話也說了許多,胡悅不自覺也帶了點鄉音,“算了,都過去了,彆講了。”

“不是,總是要解釋清楚。”胡師傅和她一樣執拗,他堅持地說,“我不是舍不得錢——我有錢的,真的,你給我那些我都沒有動,都存在卡裡,我想小孩子在外麵未必能存得到,你給我我也就幫你收著,以後結婚我再給你一點,你拿去買嫁妝……”

他拿了一張銀行卡出來,往胡悅手裡塞,“拿去,拿去,不要你的錢,真不要你的錢。”

原來今天磨磨蹭蹭,是想給她這個,胡悅真的吃了一驚,她本能地閃了一下,“不用了,你收著吧——你給我了,回去阿姨要說你的。”

“她說什麼?錢又不是她賺的。”

銀行卡到底給出去了,胡師傅鬆一口氣,坐姿放鬆了點,“卡裡我也給你添了點,不多,你拿著好了,你媽媽的賠償金……我也放在裡麵了。”│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當時因為是加班晚歸,這算是工傷,公司還是被鬨出了一點賠償的,不多,也就是一二十萬,不過這是胡悅現在的看法,對胡師傅來說,這筆錢不小,胡悅更吃驚了,她要推回去,也看出來胡師傅不會接,想想拿起銀行卡,“那我也幫你存著吧,以後樂樂要用錢的時候,我再還給你。”

“行吧。”胡師傅二郎腿翹起來了,煙想點,但還是沒敢,喝了口茶,聲音比之前洪亮,“我是想,等你在外麵混不下去,回來找我的時候,再給你的,但是你……你本事大,我比不了,我真沒想到。”

沒想到的事太多了,胡師傅一點點說給她聽,胡悅讀書那幾年他還在跑車,和家裡聯係不多,也沒人和他說多讀一個整容專業,要多花那麼多學費,隻隱約知道胡悅經濟窘迫,還停留在最開始的認知裡,以為自己給的已經足夠四年學費,是胡悅自己亂花錢。

當時關係也的確鬨得很僵,誌願都是胡悅自己偷著寫的,被發現了又是一場家庭革命,胡師傅一心想等胡悅念不下去了,或是複讀,或是回來找個工作。“我就想,人要活得踏實點,書讀不讀不重要,唉,我見識少,真的想得少,想得少。”

他還是農村出來的老一輩想法,做長輩的永遠不會直接對孩子道歉,歉意都藏在話裡,“我沒有想到你這麼有本事,混得有聲有色,就記得讀初中,老師說你成績一般,不會讀書,女孩子,不要太折騰,大學都可以不要讀……我就一直以為你也就是混混,沒想到,那件事反而讓你走出去了,鯉魚躍龍門,和我們的世界真的不一樣了。”

等他知道胡悅還有向親戚借錢的時候,也就拉不下這張臉,而且當時手裡也確實沒有錢,都拿去買車了。“我就和他們說,不要講我說的,借算是你們借,將來她還不了我來還。”

銀行卡給了,證明了自己的清白,最重要女兒一直不出聲地在聽,胡師傅越講越舒泰,他不無得意,點根煙叼著含糊地講,“不然,你以為你那些姑姑叔叔肯借?真那麼大方?你一個小孩子,出去以後再也不回來了,誰知道你是不是真的在讀書!”

胡悅真沒想到這一層,又是一愣,“……那虧了啊,我借一還二,給了一倍的利息啊。”

“也應該的,那麼多年了。”剛才站在小家庭角度,現在又有點長兄的味道了,胡師傅揮揮手,“你現在賺大錢了,該報答。”

又提醒她,“幫你最多的是二姑,以後她家有事情,該借還是要借。”

這自然,還了錢,沒還上情,胡悅也知道有些事逃不脫,她點點頭,“知道的。”

終於有點父女的樣子了,胡師傅很欣慰,拍了一下胡悅的手背,胡悅嚇一跳,手縮回去,他也不覺得尷尬,隻講,“我知道,你心裡怨恨我,覺得我無情,那麼快就再娶。自己忘記你媽,還不許你考警校去查案子。你也講過我,薄情寡義,去了一下東北就回來了,都沒有鬨。”

“這,我怎麼講,你說得也對吧,可能我和你媽感情是淡了點,太難得見麵了,其實……她提過好幾次離婚,這些你都不知道,都是我們在外麵的事……也都過去了,就不說了。”他說,歎了口氣,“我們說實話,結婚就是為了合夥過日子,過日子不過在一起,你說怎麼有很深的感情?但是我也知道她,我那時候和你講,說你媽泉下有知,也不會支持你去考警校,我知道她,她肯定是真的這樣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