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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為悅己者 禦井烹香 4198 字 6個月前

還是師霽打破沉默,“在想什麼?”

他大概是摸不透她現在的想法——可能已經不生氣了,卻又有點下不來台,想著不能因為這點物質就低頭,那也太坍台,所以還在保持沉默。清高的女孩子總是這樣,所以花了錢還要賠著笑小意服侍,但胡悅倒不會這樣矯情,她說,“我在想,那些東西,在店裡的時候感覺都值得這個價錢,一出來,就覺得好像是什麼魔咒破了一樣,感覺就不一樣了。”

“就覺得買虧了?”師霽居然沒嘲笑她——嗯,他現在當然不會嘲笑她的了。

他們難得有這麼平和的對話,胡悅說,“是啊,感覺貨物本身不值這個價……就像是我們做的那些手術,做的時候,感覺很重要,可做完了又覺得……。”

“東西當然是不值得的,”師霽沒有理會她評論手術的那幾句話,“性價比曲線,其實那些棉製品,和大路貨也沒什麼區彆。”

“但你還是一直在他們家買?”胡悅問,說是問,其實大概也猜到了答案。“你該不會什麼都用的是名牌吧?”

“嗯,”師霽果然如意料中一樣地承認,“習慣了,基本什麼都在他們家買——不然,你以為隨便哪個客戶都能被這樣服務?”

胡悅一陣無語:明知不劃算,還這樣買。“是為了提升階層嗎?”

“不——那你說,不這麼花的話,錢還有什麼意義呢?”師霽很實際地指出。

如果不這樣花錢的話,我掙的這麼多還有什麼意義呢?這……確實是個很難回答的問題,胡悅也是一陣語塞,師霽從後照鏡裡看了她一眼,放緩語氣,“你才剛晉升,以後,你就懂了。”

胡悅笑笑,她倒不是想要批判什麼,“就是覺得……荒謬吧,這一行,太讓你看到生活的本質了,人性的極致,其實挺荒唐的,但是……有時候,生活就是這麼荒謬的。”

“是啊,有時候,世界就是這樣子的。”師霽講,現在他反倒不看她了,而是望著前方擁堵的車流。“很多事都會發生——朱小姐的鼻子會被打歪,因為世界是這樣子的,我也會去給她做修複手術,讓她恢複到看不出來的程度,因為,世界也是這樣子的。”

有破壞,就一定會有修複,有建設,會有人為傷口花費心血,因為,人性有多醜陋,也就有多美好,世界,是這個樣子的。

這句話,說得平平淡淡,但寬慰的味道,卻絕不容錯辯,而且——這也實在太不像是師霽會說的話了,要說的話,這不是更像是胡悅的論調?

所以說,不用個十年時間,怎麼能說是真正地看清一個人?師霽的打擊、輕視和諷刺,她都已經習以為常,可以輕忽視之,兩年來也隻爆發了這一次,可現在,胡悅是真的吃驚了,詫異地瞪大眼,扭頭看著師霽,完全沒遮掩她的吃驚。“——啊?”

師霽卻並沒有太明顯的情緒表露,她根本無從去推測,他到底是受了她的影響才有這樣的轉變,還是,這樣的觀點才是真正的他,隻是從來都在麵具之下,並不輕易示人。他很自然地就跳了個話題,“其實,我挺好奇的。”

“好奇什麼?”

“今晚的花費啊。”師霽說,他歪了個頭,燈光在他清麗的臉上投下霓虹,流光溢彩,讓他的眼神好像都帶了一絲旖旎,雖然那好像隻是浮光掠影中的錯覺,“我一直在等一句‘今晚花了多少錢,回去我算給你’——可你一直都沒說。”

這句話,聽起來像是在赤luo%e8%a3%b8地要錢,如果是彆的對話場合,很可能近乎翻臉,畢竟談錢談到這一步,好像已經沒留下什麼情分,不是在質疑胡悅的經濟實力,就是在質疑她愛貪小便宜,但放在他們之間,卻一點攻擊性都沒有,反而顯得意味深長,意在言外。

以胡悅的為人,他們要是什麼樣的關係,她才會這樣坦然地收下這份禮物?坦然地花著師霽的錢?

他們已經對彼此足夠了解,所以不至於產生誤會,也不可能曲解,胡悅的臉一下紅透了,她不知道師霽為什麼——他為什麼偏要在這時候戳破。

可他確實是這樣做了,在這樣一個場所,他們倆緊緊地挨著,彼此的距離隻有中控島台那麼多,距離如此接近,他的呼吸和古龍水味都近在咫尺,存在感濃厚得無法忽略,可他們卻又被座椅和秘密各自包裹,遠得仿佛觸不可及,曾以為一切都要這樣持續下去,一直開到路的儘頭。但胡悅沒想到,師霽會忽然就這樣簡單又含蓄地挑破了一切,就像是他每一次執刀劃下的精準銳利。

“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吧?”

對她的沉默,他如此評價,“你明白,這代表著什麼吧?”

“如果有意見的話,現在就該說了。”

第169章 火山岩

“如果有意見的話, 現在就該說了吧。”

如果有意見的話……

打開人造板衣櫃,主人的手從一排衣架上方拂過, 在昨日的新裝上頓了一下, 但, 還是落到了普通的t恤、牛仔褲上,今天去公立醫院住院部, 並不麵向病人,沒有必要,也沒有理由,更沒有意願穿上昂貴的新裝。

把衣服拿到盥洗室換好,梳洗時,視線偶然落到鏡中角落:一個灰色的方形女包靜靜躺在桌上, 在周圍淩亂家常的環境裡, 它看起來似乎也沒有什麼特彆, 並不像是值得那個過度昂貴的價格。

是她的公寓配不上這些華服, 這些奢侈品, 反而讓她的生活顯得寒酸起來——在s市的這個地段,五六千的月租,也就隻能租到一間勉強說得過去的soho, 十幾年的房齡,基本的裝修, 居住環境會比老公房好,但要說整潔典雅,能和五星級酒店比較, 那也要求得有點太多了。

是不是該換一套房子了呢?這念頭一閃而過,又忍不住自嘲地一笑:這就是人的虛榮,為了一雙鞋,買一個包,為了一個包,買一輛車,欲.望就是這樣無止儘地膨脹,也許,等她坐擁豪宅名車的那一天,考慮的就是彆墅和私人遊艇了吧。

隻是,和一般人不同,她確實有這樣遐想的底氣,昨晚幾十萬的花銷,現在也不足以讓胡悅咋舌:她的新工資標準已經出來了,光是十六院的本職,就已經收入不菲,一個月近七萬是最少的——不開這麼多,十六院也真的留不住現在的整容醫生。j\'s這裡,雖然說是兼職,但駱總也一樣高開,就算什麼業績都沒有,隻是掛個證,一個月也有四五萬的基本收入。幾十萬,不過兩個月工資而已。

這還隻是開始,做上幾年,積攢出經驗以後,資深整容醫生如果有人脈,很輕鬆就能獲得投資,自己開設診所營業,原本的醫院想挽留的話,也會給予配股,診所經營得好,一年數千萬的收入並不是奢望,雖然比不上身價數百億的豪富,但平常人隻能想想的奢侈生活,對她來說距離並不遙遠,師霽就是最好的先行者,十年時間,他的生活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而他現在,論職稱也不過是剛剛進入資深副主任醫師的行列。

聽起來太好了,簡直就像是夢,唾手可得,就懸在指尖,可也和夢一樣,充滿了易破碎的感覺,不能細想。有千萬種顧慮在心中橫過,其實,又何須那麼多種,隻一句話就已經足夠強硬——

終究,她並不是為了這樣的生活來做整容醫師。

胡悅刷了牙,在書桌前坐下,把兩個化妝包都打開看了看,歎口氣,又都拉上了拉鏈,昨晚的事就像是一場還沒醒的夢,太過頑固,就像是房間角落的陰影,漸漸蔓延,已蠶食一角,她已經不再是那個剛來時的模樣,有時連自己都覺得陌生。┆┆思┆┆兔┆┆在┆┆線┆┆閱┆┆讀┆┆

但,夢終究是夢,她終究也還沒有徹底迷糊過去。

買了那麼多化妝品,手也穩定得足夠畫出漂亮的妝容,但,她今天還是隻畫眉毛。

“胡醫生。”

“胡醫生早。”

“你們好。”

一大早,醫院需要點開朗的空氣,胡悅加入查房大隊時總是帶著笑的,今天稍晚了一點,師主任已經在隊伍裡了,他們兩人的眼神碰了一下,各自分開,胡悅能感受到師霽的眼神從她身上掠過,隻往下沉了一點就挪開了:如果有意見,現在就該說,可就算是保持沉默,也不代表她就沒有彆的想法。

她的答複,無需明言,他自然知道,師霽已經把決定權讓渡給她,這一點,兩個人都心知肚明,胡悅也知道不應該拖太久,隻是——這種事,旦夕間也很難給出答案。

“今早起來有沒有覺得難受?”

“昨天晚上一晚上沒睡著?很正常的,你現在鼻子不方便呼吸,隻能靠嘴巴,睡覺如果習慣閉嘴的話,睡不好很正常,過幾天就會好。”

“尿量正常嗎,血壓測過沒有?”

這些問題,想弄明白太難,想逃避卻很簡單,日常工作填塞進來,忙得沒空去想,一早上建檔看病案,主治醫師不會比住院總輕鬆到哪去,胡悅還要給師霽排手術時間表,前幾天朱小姐做手術,不得已隻能把師霽在十六院的手術時間表重新調整,現在還有兩個患者沒做手術,得找時間安排完成,也要把她自己重新排入師霽的手術編組裡,她目前還是普通主治醫師,依然沒有獨立做鼻綜合手術的資格,隻能在上級醫師指導下分擔一部分工作,這個上級醫師,除了師霽以外,還能有誰?

一整天忙忙碌碌,碎片時間,不是和容太等老客戶溝通預約時間,就是和謝芝芝八卦院內最新的人事動向,胡悅閒著沒事經常拿起手機,解鎖到微信界麵,她也不知道自己想和誰說話,在等誰的信息。

通訊列表拉來拉去,最終還是拉到解同和那裡——他忙,她也忙,除了偶爾互相扔幾個有意思的鏈接,有時間沒說話了,她知道,有消息他肯定會通知她,也知道其實他們都已經做到了能做的最好,案件已經往前推動,和十年前比,終究有所進步——但也有可能一輩子就卡在這裡,再也不會往下走,她也要做好一輩子都找不到答案的準備,想一想,如果永遠都找不到答案的話,生活又該怎麼繼續,該如何安排。

十年來,她憑一股熱血、一腔孤勇,走到了今天,她對這世界的認識越來越深,在世俗意義上越來越成功,卻也不可避免地越來越現實,曾經她從未考慮過‘如果找不到真相’該怎麼辦,可現在,胡悅發覺,人變了就是變了,她的想法,好像已經沒有了從前的純粹。她也想要一些世俗物質的慰藉,她也會因為感情的交錯心動,她想要的東西已經比從前多了,可伸出的手卻是那麼的猶疑。

該怎麼和師霽說?他當然不知道,但如果……她不能不先想好,更何況她的疑問也還遠遠沒有全部獲得解答,她曾翻閱過的病曆,那些在關鍵時刻對她伸出的手,想要放下這些,就等於是放下一整段人生,放下所有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