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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為悅己者 禦井烹香 4171 字 6個月前

就是惋惜感慨幾句而已,胡悅知道得很清楚,她在這世界上留下的痕跡太淺,有誰和她真有牽連?就是死了,可能也沒有人會真的在乎,就像現在,受了傷,也可以說是從鬼門關打了個轉回來,但想來想去,竟然連一個能打電話的人都沒有,能有個謝芝芝陪陪她,不管她出於什麼心理,她也總是感謝的,“讓你擔心了。”

兩人溫情了一會,又歎起剛才的事,謝芝芝出去打探了一番,回來說,“那個司機已經被抓起來了,聽說喝了很多酒,這些酒駕的人真是該死!害人害己!——悅悅,你感概說撞錯人——”

“我是說,她運氣不好,情路不順,不是說車禍的事情,當然,車禍也夠倒黴的。”胡悅不願和她多講,大人物的恩怨情仇,小人物知道得太多並沒有好處,“芝芝,能不能拜托你注意一下,等下他們家裡人來了,你推我出去和他們說幾句話——畢竟是朋友,她又是來找我,總是要有個交代的。”

“這是當然。”謝芝芝爽快地答應下來,低頭開始發消息,“對了,你這個樣子,明天肯定不能上班吧,要不要我幫你請假啊?——今晚你乾脆就睡到我們自己的病床上去好了,剛好我們的護士也能照顧你,等下正式來給你包紮了我們就回去,我叫藥房那邊送一支祛疤靈給你。今晚要不要我留下來陪你?”

胡悅被任小姐帶得飛撲出去,右側擦撞過一整片共享單車,臉腫了,手扶地麵的時候被刮傷了,這些都不要緊,在急診室這邊肯定是要被安排在較後的秩序包紮,本院醫生的特殊待遇也就是有個相對安靜的床位休息而已,她和謝芝芝都很體諒,也沒什麼好催促的,畢竟和她同時送進來的任小姐血都流了一地了,她們這種小傷,等等也就等等了。如果不是腳踝也扭傷,腫得老高,事實上完全可以自行處理,謝芝芝問她,也是怕她腳踝腫了下床不便,不過這種事,會問就顯得並不是真的想留下來。

“不用了,已經太麻煩你了。”胡悅倒是說得很真誠,這情分她是記著的了,“麻煩你一會扶我出去就行了,我自己可以回家的——在家更方便點。估計休息兩天自己揉揉腳踝這裡也就能消腫了。”

“這不太好吧?你孤零零一個人在這裡,一個人住。”謝芝芝和她又客氣了好久,也沒顧得上請假,“不如就住在醫院裡,複診也方便,反正你的東西值班室也有一套的,我們大家輪流照顧你,哎,對了——”

她低頭要發消息,“大家都還不知道這事呢!”

胡悅不讓她講,“太高調了,沒必要的,摔傷而已,小事。”

她是風口浪尖上的人物,也自有一番顧忌,謝芝芝其實都知道,隻是自己的姿態不能不做出來,胡悅表態了,她也就不再堅持,而是很自然地問道,“那你和師老師說了嗎?”

謝芝芝這一問,倒是沒什麼心眼在裡麵的,也就是這樣才顯得曖昧,她都不知道原來在彆人眼裡,她摔一下也要和師霽報備。胡悅一怔,含蓄地笑,“沒有啊,不是大事,請假以後他自然就知道了吧。”

“噢噢。”謝芝芝像是也感到些不妥,唯唯應了,手機一響,她看了跳起來跑過去,又拿個拐杖進來,“你朋友的家屬到了,我扶你出去。”

“護士,我女兒現在怎麼樣了?”

病人家屬,尤其是傷者家屬,表現自然都是千篇一律,胡悅還是第一次見到任小姐的母親,不過母女兩人長相相似,第一眼就認出來了,任媽媽當然心急如焚,抓著護士詢問不休,身邊則有兩個下屬狀年輕人在低聲詢問繳費、轉院、病房等細節。

“還在做手術呢,你們來得正好,趕快簽字,裡麵可能要截肢——小腿整個壓爛了,我們正在緊急聯係專家,要是修複不了,那就隻能截肢了。”

急診科的護士當然是急匆匆的,一疊表格丟過來,見任媽媽穿著不凡,還補充一句,“馬上要轉到專科,要是有什麼認識的專家,現在好打電話了。”

好在人沒有事,但聽說還是要截肢,任媽媽差點沒暈過去,緩了一下連忙打電話,不多時,任小姐的父親與繼母,還有其餘幾個親戚都陸續趕到,電話應該是途中就打過的,因為護士再出來的時候,態度好了不少,“叔叔阿姨你們放心好了,我們十六院的醫療水平你們也是知道的,已經聯係了骨科和神經修複的主任專家,現在都在趕來的路上,能保住腿我們當然一定保住。”

眾人聞言,這才稍微放下心,便嘰嘰喳喳開始詢問前因後果,胡悅在角落裡默不作聲地坐了很久,此時上去自我介紹,“叔叔、阿姨,那個,我是胡悅,任小姐可能叫我胡醫生。”

任家人沒和她直接接觸過,但無不是久聞大名,任媽媽驚道,“啊,這麼說,她今天是和你在一起?”

看來,她還懷疑這一出是任小姐和達先生串通了自導自演,隻是剛才不好表露而已,胡悅大略把前因後果說了,“她應該已經放棄那個想法了,這一次過來,是和我道彆的,說是明天就要去b市了,在我看來,她已經準備好開始一段新生活……”

她頓了一下,乾脆壓低聲音,直接說,“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她和我說過,這是這段時間她唯一一次外出。剛才,她被撞出去的時候……我在人群裡看到了那個姓達的男人。”

雖然任小姐鬨出種種drama,但任家人還管她,自然是還當女兒看待,對師霽、胡悅師徒,隻有感謝,隻是他們的人情是還給了周院和師霽,胡悅和他們層次相差太大,她的情任小姐單人來還就足夠,家裡人並無與胡悅來往的必要,但信任卻是十足,畢竟,如果不是胡悅,這一出鬨劇還不知道要演到什麼時候,胡悅的明示,他們個個都能領悟。任媽媽臉都青了,憋了半天,憋出四個字,“喪心病狂。”

胡悅手裡沒有任何證據,但卻異常肯定,她說,“還有句話,我也直說了——之前,任小姐向我提出截肢要求的時候,我做過一些相關的功課,有一些有截肢傾向的慕殘者,會互相交流強迫醫生做截肢手術的手段,其中最安全的,當然是讓整條腿凍傷壞死,不得不截肢,而極端一些的做法,則是利用車禍、工具損傷等來破壞肢體功能,這樣,醫生也就不得不選擇截肢。”

話說到這裡,她暗示得是什麼還不明顯?胡悅補充得清楚一點,“這其中車禍也是要講究角度和手法的,不然真能撞死人,我去過的那個論壇,翻譯過一個國外的帖子,介紹的就是那個慕殘者設計車禍撞殘雙腿的案例,如果你們需要的話,我可以提供帖子地址。”

任家的權勢,肯定也都是長輩們混出來的,在場的可說沒一個是簡單人物,可聽到胡悅的敘述,很多人都情不自禁,露出反胃惡心的表情,任媽媽氣都喘不上來了,連聲說,“惡心!變態!這個人就應該判死刑!”

“病人家屬在哪裡?”手術室門開了,“現在把病人轉到樓上去縫合了,我們走專用電梯,你們家屬等一下自己坐電梯去12樓,去那裡辦一下手續。”

任家人及隨扈頓時鬨哄哄地湧上去,表達關心、詢問進展,任媽媽本來也要去,胡悅扯她一下,“阿姨,其實我講這些,並沒有證據,但我還是要大聲講出來,我希望你能明白我的意思。”

任媽媽自己是開公司的,不是養尊處優的貴太太,略一尋思,恍然大悟,眼神往人群中的任爸爸,和他身邊的再婚妻子看去,“你是說——”

胡悅沒有挑明,隻安靜地說,“腿保住了,自然是好,要是保不住,按國情,門當戶對的家庭是不好找了。那個姓達的男人,彆的不說,至少對她是很好,大家也都是看在眼裡的。”

女兒總是要嫁出去用處才大,養在家裡也不是辦法,若不是她說出口,原本的反對,也許說不定就反而轉化為促成,胡悅正是看得清楚才要講出來,摧毀掉這種論調產生的土壤,但她並不想顯得自己對任家家事太過了解,隻是點到即止,“萱萱不是個省心的孩子,她有很多舉動,荒謬、天真,但我想,她的內心其實是善良而脆弱的,現在,她很需要家人的保護。我想,這種保護,隻能由母親來提供。”

在白熾燈下,她的臉雖青腫駭人,但眼神卻清澈堅定,和久經商海風浪的女強人對視也不落下風,任媽媽和她對視一會,欣賞之色,越來越濃,不知想到什麼,又忽然難過起來,一聲長歎,心灰意冷地說,“你說得對,也許萱萱不是好女兒,但我也不是個好母親——胡醫生,你媽媽是真有福氣。”

這句話,於她隻是有感而發,任媽媽很快又振作,“我知道了,胡醫生,你放心好了,家長的責任我自然會承擔起來,她爸爸那邊,我了解,你既然這樣說了,哪怕萬一也好,他絕對不敢要那樣一個女婿的。”

又說,“你回去好好休息,我們加個微信,以後有任何事情,你都可以來找我。”

胡悅聽得出來,這承諾,是因為任小姐前前後後,多得她照拂,但也是因為在這一刻,她成了任媽媽心中理想卻又不能擁有的女兒化身,在她身上,寄宿了一點柔情。她也許做不了那個有福氣的媽媽,但總可以沾沾邊,也享受一下和懂事的小輩相處的感覺。

這樣的好意,她當然不會拒絕,胡悅加了微信,同任媽媽道彆,回去等急診科這邊有空包紮她的腳踝,謝芝芝已經被她打發回去了,她坐了一會,無聊地玩著手機,有意保持繁忙,不讓自己多想任媽媽那句話——她是無心,可正因為無心又真情,那句話實在是很戳心。┆┆思┆┆兔┆┆在┆┆線┆┆閱┆┆讀┆┆

分散注意力的效果是顯著的,八卦貼刷刷,漸漸感傷就過去了,胡悅現在有一點想上廁所,卻又懶得站起來,正在那裡糾結的時候,手機忽然一陣振動,師霽連著給她發了七八條微信。

【你出車禍了?】

【受傷了?】

【在急診室?】

【你有病?】

【怎麼不告訴我?】

【怎麼不回消息?】

這……她是傷患欸,他這什麼質問的語氣啊?話說回來,是誰告訴他的?胡悅沒有馬上回複,切到幾個工作群去看了一下,裡麵風平浪靜,謝芝芝並沒有提出來討論……難道是她私下去和師霽說了?

正疑惑,手機大響,師霽直接打電話過來。

“你沒死怎麼不回微信?”一接起來他就質問,語氣凶巴巴的,話也說得不好聽。

但,終究是關心,那份焦急,雖然掩飾過,但胡悅又怎麼聽不出來?

“我……那不是手受傷了嗎……我打字不方便啊。”

胡悅沒有懟回去——雖然很想,但是像她這樣的人,能獲取的關心不多,本能地,每一分都很珍惜,她不由有些弱氣地解釋。“而且剛才事也挺多的——”

“你手機就裝了個微信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