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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為悅己者 禦井烹香 4177 字 6個月前

今天她值班,所以門診時間更加不能拖太晚,至少是不能誤了大查房,胡悅儘量加快節奏,把客戶都打發了,急匆匆地回住院部,趕緊問謝芝芝,“幾個老師都來了沒有?”

“沒有,都還在忙。”謝芝芝滿臉很想八卦的樣子,悄聲細語地和胡悅說,“師主任的那個警察朋友又來找他了。”

嗯?胡悅一下豎起耳朵:解同和來了?

屈指一算,差不多也該到時間了,培養dna大概也就是幾個工作日的事情,當時解同和讓她不要告訴師霽,現在又主動找上門……

看起來,解同和是想要利用dna比對的事,再試探一下師霽,這種事,當然是麵談效果最佳,打的就是一個出其不意,所以他才會叮囑她不要事前對師霽漏出口風。

當然是麵談效果最佳……解同和是不是因此才一定要當麵和她說這個好消息?他也想要利用這個出其不意,看看她現在的心意?

不過,這個猜測的前提,是他已經對她產生了一些懷疑。接下來就要想他在懷疑什麼了,胡悅不去細思,她就完全當自己不知道解同和的來意——按照她一向的作風,聽說解同和來了,前去打探湊熱鬨這才是正常表現。

“時間快到了,我去問問師主任今天查房不查房。”

她看了一下表,和謝芝芝交換了一個會意的眼神,抱著文件夾跑到小辦公室門口,“那個,師主任,你今天要不要大查房——解警官,你也在啊?”

在屋內交談的兩個人都轉過身看她,解同和還是一臉滿不在乎、又皮又滑的笑,他衝她擠眉弄眼,“胡醫生,你好啊,好久不見了。”

兩個人用眼神打了個招呼,師霽表情淡淡的,看不出喜怒,先對她說,“去,你等我幾秒鐘。”

接著轉頭對解同和說,“沒錯,你的說法很對,如果dna查驗出來不是師雩,也等於洗刷了他的汙名,我是應該積極配合調查——也一樣有這個打算,不過,這些年來,我和你們警察打了太多交道了。”

他的臉就像是戴了一層嚴霜鑄就的麵具,讓人完全無從猜度他的念頭,師霽繼續說,“所以,想要我配合調查dna,可以的,你可以直接和我的律師談。”

律師……確實,雖然這也是辦案需要,但警察也不可能肆意侵犯公民的隱私,而公民的dna信息,也完全屬於隱私權的一部分。在調查中,公民聘請律師保護自身的合法權益,這確實無可非議,甚至應該大肆提倡。

但這也說明一點:師霽不想讓警方迅速得到他的dna進行比對。

他對師雩是不是凶手恐怕並不是那麼有信心。

胡悅垂下眼簾:或者,他很清楚師雩是凶手,也明白他即將重新正式被警方通緝,拖延的這段時間,隻是為了方便他安排師雩的去處……

垂下來的眼神,落到了師霽的手上——他的臉當然平靜無波,手指也隻是虛虛握拳,肢體語言,挑不出任何不是。

但胡悅還是本能地注意到,師霽的手指傳過一陣輕微的顫唞。

——當然,任何一個人的手指都會顫唞的,如果玩多了手機遊戲、打多了鍵盤……隻要是讓手指肌肉長期繃緊的活動,都可能在後續造成指尖輕顫。

但,外科醫生的手不會,外科醫生的手,要拿起手術刀從事最精細的操作,任何一個頂尖在役外科醫師的手,都從來不會顫唞。

她抬起眼簾瞥了師霽一眼,他也正看著她,好像是在觀察她的表情——她是有什麼破綻,引起了他的注意?

她顧不得激動,也沒有緊張,強烈的應激反應讓她的五臟六腑都收縮了起來,胡悅本能地露出微笑,扮演起了平時的自己,很好奇地問,“啊,什麼什麼,我錯過什麼了,什麼dna……”

第134章 苦海行舟

“師主任, 你今天到得早啊。”

“你起得也很早。”

清晨六點半,就算是醫院也還沒有都醒, 尤其是十九層的病人, 普遍貪睡, 也很少需要有人陪床,住院部人煙稀少, 兩個人要彼此忽略都很難,胡悅陪老師一起走到辦公室,殷勤地幫他開燈開電腦,又要接師霽的公文包,嘴裡找話,“這麼早來, 是打算準備今天的手術嗎?”

師霽不肯把公文包給她, “這麼討好, 是在打什麼鬼主意?”

胡悅會過來搭訕, 肯定是已經想好了應對, 她實話實說,做出一副八卦的樣子,“嘿嘿嘿, 就是昨天說的dna……是又有什麼新的案子了嗎?”

這麼說其實也隻是個話頭而已,就算是一無所知, 也能從對話裡輕易地推測出來,不過胡悅一向愛管閒事,也很喜歡八卦, 尤其是八卦師雩的案子,這是她一直以來給自己樹立的形象——如果不是管了那麼多閒事,她這麼關心師雩的事必然會顯得突兀。昨天師霽和解同和都沒有接她的話茬,今天有機會再探問一下,甚至是纏著一起吃個早飯都很正常。如果不是怕太過刻意,昨晚她都想要微信搭訕,問點什麼了,又或者是拉師霽出去吃吃飯,看看他是不是急於回家安排點什麼。

當然了,她是住院總,住院總的生活總是單調又千篇一律,永遠都在值班,而且胡悅的考試就在下個月,考試成績出來以後,就能順利地卸任住院總,轉為主治醫師。胡悅現在的夜晚應該在努力讀書才對,而且,得益於現代社會發達的通訊工具,想要私下聯係誰,可以做得很隱秘。——解同和要的可能也就是這份安全感,警方當然不可能監控師霽的通訊工具,在沒有確鑿證據的前提下,這是侵犯隱私權,至少是不能用監控來的聊天記錄做證據……但如果師霽聯係了師雩,而警方又恰好‘通過種種手段’,順藤摸瓜地找到了師雩……dna信息一對,那還要啥聊天記錄的自行車呢?

當然了,這些細節解同和並不會和她說,胡悅也隻是猜測,她唯獨能肯定的是師霽心裡顯然不像是表現出來的那麼平靜,也不像堅信殺人案和師雩無關。至少,清晨六點半就到了醫院,這嚴重地跳出了師霽的常規行程,他的心是真的亂了。

“你想知道什麼就直接問吧。”她還想問師霽要不要一起去吃個早飯的時候,師主任的耐心已經告罄了,他確實反常,都沒有常規地鄙視她,而是仿佛不耐地歎了口氣,居然給開了個口子——如果不是她很熟悉師霽的傲氣,胡悅會說,其實師霽多少也是希望有個人聊聊的。

胡悅想問的當然就是那件事,師霽隨便解釋了兩句,“他想要我去檢驗dna,如你所見,我沒答應。”

“啊,為什麼不答應?”正常人都會這麼問,“你不是堅信師雩不是凶手,也是被害者嗎?檢驗dna,也能夠還師雩清白啊。”

“這還有任何意義嗎?十幾年沒出現,人已經死了,你覺得警察還能找到他?”

師霽一邊敲電腦一邊和她聊,似乎很忙,但胡悅有種感覺,他隻是用手上的動作來掩飾心情,“彆又給我灌毒雞湯,這個世界每天都有人不明不白的失蹤,再也沒有出現。十年,骨頭都爛光了,找不到的。”

胡悅和他在這方麵互相杠,也是例牌節目了,這一次她沒有反駁,反而引得師霽異樣的眼神,“你不說話,難道是同意我的說法?”

“當然不是。”胡悅說,她有點小心翼翼,“我隻是覺得,你好像很肯定……師雩已經死了。”▽思▽兔▽網▽

“你是想說我更希望師雩死吧?”師霽哼笑了一下,“這不是情理之中嗎——如果他沒有死,人還活著,隻是隱藏了十年,那你不覺得,這比他在十年前死了更可怕嗎?”

“這麼說,你寧願他是個無辜枉死的受害者,也不願他是個活蹦亂跳、喪儘天良的連環凶手?”胡悅的語氣很客觀,並不含任何批判的味道,仿佛隻是好奇地討論,就事論事,但這也無法掩蓋這問題的刁鑽和誅心,究竟怎樣才是更愛自己的親人,是寧願他清白的死去,還是寧可他雖然是個惡魔,但也還好好地活在世上,隻要活著就好?

師霽確實也被這個問題問住了一會兒,倒不是不知道怎麼選,更像是這個答案過於私人,不像是他會和胡悅分享的範疇。他們兩人的眼神,越過電腦上空交接在一起,胡悅帶著點無辜的笑意和同情,而師霽則有些不悅與低沉——但大體來說,他們的情緒都還算得體。

他們的視線膠著了一會,不知是誰先中斷轉開,師霽沒有回答胡悅的問題,而是反問,“如果是你的話,你會怎麼希望?”

“當你最親近的人被千夫所指,所有人都以為他是罪犯,證據仿佛確鑿無疑的時候,你是會選擇和所有人站在一起指責他,還是始終堅定不移地相信他的人品?”

這種問題,該讓人怎麼回答才好?就算是胡悅,對此也隻能報以無儘的沉默,她有些乾澀地說,“我……我會始終懷抱希望吧……但,也隻能尊重事實。”

“什麼是事實?”師霽反問,“什麼是真實?”

“你做這行這麼久了,告訴我,什麼是真實?這世界上,到底有沒有真正的真實?”

他無需多加解釋,胡悅明白師霽的意思——真實當然有,發生過的事永遠都不會改變,但像是她和他這樣的人,見過了這麼多真真假假的臉,多少也都有同樣的感觸,這世界上,真實存在,可能體悟到真實的人又有多少,除了自己以外,他們的生活中究竟又有多少的真實?也許很多時候,在最終答案浮出水麵以前,所謂追逐真相,也不過隻是追逐著一個自己能夠去相信的解讀。

但很多時候,是沒有最終答案的,生活畢竟不是遊戲,就像是師霽所說的,每天都有很多人失蹤,再也沒有回來,再也沒有答案,這些孤立無援的謎題就像是一個個氣球,漂浮在真實的迷霧裡,關於它們,親友該如何去解釋,該怎麼去相信,又會怎麼處理?

胡悅就在大海裡撈著那根刺破氣球的針,她並沒有放棄,但也很多次的想過,如果最終還是沒有解答該怎麼辦。就像是師霽,她想他也一樣無數次地思忖著這個問題,這橫渡苦海的行舟中,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重負,她注視著師霽,輕輕地搖搖頭,低聲說,“就算是永遠沒有,也阻擋不住我追尋它的腳步。”

師霽看她一會兒,挪開眼笑了笑,他像是聽懂了她隱晦的勸告,又像是得到了什麼,輕吐一口氣,好像比從前要放鬆得多。

“行吧,隨便你說好了,反正也都是嘴炮。”

這貶低是慣例,但有點不走心,好像隻是例行公事,給自己找點麵子,師霽有些疲倦地揉了揉額心,“你和解同和說,讓他找時間過來取樣吧。”

“啊?”

這一聲疑問包含了多重意思:為什麼是她,而且為什麼昨天夜裡還沒答應,今早就改了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