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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為悅己者 禦井烹香 4185 字 6個月前

早就被看穿,而師霽的想法,則永遠都是他自己的秘密。

但,這隻不過是一種錯覺,沒有人能永遠將真正的自我保密,這樣的人生純屬虛度,胡悅在心底不斷地告訴自己,等了仿佛有一個世紀長的那麼幾秒。

“嗬。”師霽終於開口了,他的語氣居然沒有很嚴厲。

“你說的是那時候的事情啊……”

第112章 餘地

十年多一點以前

a市醫學院

“師兄!”

一個團子從雪地裡滾過來, 一邊滾一邊喊,“師兄, 師兄!”

教學樓門口, 兩個男生一起回頭, “你是在叫哪個師兄?”

“這話不嚴謹,”其中一個又說, “我們學校三千多學生,一半以上是男性,隻要不是大一,都可以叫師兄。”

另一個人沒有說話,隻是抿嘴做了個笑模樣,團子跑到他們麵前, 敬畏地看了他一眼, 對另一個人說, “喊的就是你, 師雩兄。你的筆記本——你忘在教室了。”

“謝了啊。”師雩說, 他笑出一口白牙,“賢弟有心了,愚兄在此謝過。”

兩人相對大笑, 團子說,“師兄, 我明天考完就直接去火車站了,我們開春見——開春能見上嗎?”

“應該能吧,這不清楚, 得看情況。”師雩撓撓鼻子,對他哥哥說,“哥,冷嗎?要不咱們進教學樓再說吧。”

東北的天氣是冷,這年冬天,才剛十一月就下了三天三夜的大雪,進了十二月,氣溫總在零下二十度徘徊,行人已有默契地避開牆邊,這在冬天的東北可是危險地帶,冰棱要是砸著人是能出人命的。不過,除此之外,城市對低溫適應還算良好,甚至人們還更喜歡冬天一點——冬天的晚上相對來說更安全,賊也好、盜也好,很少有人在室外熬太久,進出時候注意點就行了——尤其是飯館這附近,快歇冬了,村裡都窩在炕頭上,有事沒事整兩盅,城裡也有些家裡自己燒煤取暖的居民,或是那些自主供暖的單位,現在正鬨下崗潮的,家裡冷得呆不住,都聚到小飯館喝酒,酒後鬨事是一回事,喝多了回不了家,路上倒下就睡過去,第二天再也醒不來的人,每天都有。

但這些事,也都是外麵的事了,j省醫科大雖然不說是象牙塔,但這四麵牆,到底還是圈住了相應清靜的空間。莘莘學子們現在想的是近在咫尺的期末考試,當然,他們是醫學生,所以高年級學生還得想想自己的實習單位。以往,這沒什麼好說的,學校自己就有兩間附屬醫院,實習肯定是過去打下手,很多人讀完五年製的大學,直接就進本校的醫院了,一邊熬年限一邊在職進修。但現在什麼地方都搞改製,真有點亂七八糟,醫院也是管理混亂,嚴重資不抵債,甚至處於半停擺狀態。真想學點東西的學生,都在各尋門路,往南邊去,南邊富,那邊什麼都有,而且,實習階段就在醫院混,要還有點關係的話,想要留下來,會比什麼牽扯都沒有更簡單。

師霽和堂弟一起走進教學樓,在雙重門的夾縫裡聽著弟弟勸解同學:這胖子沒關係,肯定隻能被安排到校附屬醫院實習,師雩呢,他可能要去南邊,校附屬醫院的周主任可以說是他們的師伯——原本是祖父的學生,又和父親共事過,他調走的時機好,正趕在醫院出事以前,手續已經辦妥了。這邊醫院鬨人事風暴,也沒把他牽扯進來,現在就等著年後上任,想把師雩一起帶去,他進的那可是好醫院,s市十六院,全國都有名氣……

這是好事,但現在還不能說破,師霽一聲不吭,也想看看弟弟怎麼處理,他人緣好他知道,這和他不同,這兩個老院長的孫子經常被拿來互相比較,成績是一樣優異,都是天生的醫生,命運也是一樣多舛,但性格卻截然不同,師霽性格冷淡,除了學習很少和班裡同學交際,女生私下都叫他‘冰王子’,師雩卻笑口常開、與人為善,他對誰都一樣和氣。

但卻一點不笨,攬著同學一頓雲山霧罩,絲毫不提自己的去處,把校附屬醫院形容得天上有地下無,“眼下這個局麵肯定不會持續太久,要對國家有信心是吧,怎麼說好歹是個編製,現在人人都往南邊跑,我們醫院的編製好拿你就趕快先占上,趕緊的做到主治了,再往南邊跳……”

他把團子忽悠得滿臉是笑,對生活充滿期待地走了,師雩這才攬住堂兄的肩膀,“走了啊,哥,讓你久等了。”

嘴巴永遠都這樣甜,但師霽唇邊還是不禁露出一絲笑意,“就你會忽悠。”

“我說的這都是實話。”

“把他的期望吹高了,等他明年去報到,發現實情——這時候再知道你去了十六院,不怕他恨你?”

“嗐,我這會對付過去得了唄,”師雩還有些孩子氣,他不負責任地吐了吐舌頭,剛才的熱心又不見了,原來也隻是表演。“到那時候他哪還記得啊!”

兩兄弟走在路上,沿路吸引到的都是愛慕的眼神,他們都長得高,長得好看,都算是有點背景,用十年以後的說法,時髦值很高,雖然在a市土生土長 ,但因為家裡人的關係,都說著毫無口音的正宗普通話,甚至連英語都很好。如果不是家庭情況的急劇變化,還有社會的動蕩,都是大有希望出國留學的。那個時候,整座城都搖搖欲墜,出不了國也不算是動搖了王子的成色,照舊是吸睛得不行,如果不是師霽在旁邊看著,師雩這條路不好走,一路過來搭訕的女同學絕對不止一兩個。

“缺德。”師霽說他,但這數落裡總還是帶著喜愛。師家兩兄弟都是獨生子,從小一起長大,和親兄弟差不離。師霽伸手叩一下師雩的頭,“到時候我又得給你擦屁股。”

“你都留在本校了,老熊貓他還能說什麼?”師雩卻永遠都是理直氣壯,怎麼都有理,他的外號簡直應該是師有理。“留本地有什麼不好,大家鄉裡鄉親的,關係都在,怎麼也多個照應。我去南方那是有原因的——這不是掙錢去的嗎?”

他很快又換了話題,絮絮叨叨地和師霽算錢,“聽說十六院的實習工資都有四千一個月,提成另外算,而且包吃包住,周老師說了,到那一個月最多零用一千,我再省點,就算一個月我自己花五百。四千的工資,兩千的提成,那我一個月能拿五千五回來,大伯、大伯母一個月藥費就能解決了。你這裡再跑跑,不是我說你,哥,該笑咱得笑,怎麼說爺爺的情分也在的,至少藥能保證供應上是吧。再往哪裡擠點,我到上海也找找印度那邊的關係,特效藥他們那裡便宜,格列衛要是有代購,咱們一下就緩開了……”

誰也想不到,兩個校園王子湊在一起說的是這麼柴米油鹽的事,師霽抿著嘴靜聽弟弟給他安排,過了一會才說,“五百少了,你給你自己留一千吧。”

“……行,這個到時候再說吧。”師雩明顯有些遲疑,過了一會才笑起來,“唉,哥,你彆老沉著個臉啊。”

他說,“我知道你心裡想什麼,其實這就是分工,我出去實習這也是我的機會,你留在家裡要照顧大伯大伯母,他們離不開人,還有爺爺奶奶,是吧,你更辛苦。其實壓力最大是你,但你得懂得自己調節……”

他們走到食堂,要了兩份雞腿飯,帶葷的就屬這個最便宜,食堂大師傅給他們多夾了兩個又大又肥的雞腿,師雩把三個雞腿都給師霽吃,他自己少吃菜多吃飯,“多吃點,有力氣,什麼都會好起來的,明天我來給你送血樣,希望能和大伯配上型,手術費我們以後再說……”

師霽看著他,他的笑一直都是很含蓄的,隻在眼睛裡,把雞腿又給他夾回去,“你吃,你知道我不愛吃這個。”?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後來這型永遠也沒配上,第二天他沒有來。”師霽說,“失蹤了,不知道去哪了,再也沒聽說過他的消息。我去報警,警察根本管不過來,師雩是大小夥子,又不是沒行為能力的老年人,他是不是去見網友了?是不是生活壓力太大,離家出走了?還是背著家裡人和一些社會青年有來往?”

“我記得,是隔天吧,還是同一天,a市爆發酒後鬥毆事件,死了五六個人,再加上當時盛傳的殺人狂,警方根本沒有時間和人手顧得上師雩,我要照顧祖父祖母,”師霽說,“還有我爸媽,我們家四個病人,真的離不開人,抽不開身。家庭經濟緊張,沒有錢請保姆,彆的親戚遠在幾千公裡以外,早就沒來往,沒有師雩幫忙,還要抽時間找人,幾個月時間我就瘦了十多斤。”

“那時候是不是想有一個人來幫我?可能是啊。”眼下這個衣冠楚楚,一身西裝可能就要十幾萬的社會精英說,“這些都不算什麼,警察找到我,問起師雩的事——不是說已經找到師雩,而是說他有重大犯罪嫌疑的時候,我很希望有個人能幫我的。”

師霽從來都沒有脆弱過,不管什麼時候,他都沒有失去過自己的強勢,永遠是成竹在%e8%83%b8,永遠是從容不迫,就連被槍頂著腦門都沒有失去冷靜。現在的他,是胡悅所看到的最接近軟弱的時刻,也是他最真實的時刻,他終於掀開了麵紗一角,將一個真實的他,一個貧困的、壓力巨大的他向胡悅展示了一秒。

“你……一定很難接受吧。”她說,清了清嗓子,咽下沙啞。“你和他的感情一定很好吧?”

“我們就像親兄弟,我們就是親兄弟,他一直把我當親哥,我也一樣,他父母去世的時候,家裡都是互相扶持著走過來的,我父母生病的時候也一樣。”師霽把車停在地下停車場,但沒有馬上下車,而是凝視著前方,他忽然輕笑起來,表情甚至可以說是柔軟。“其實,你和他挺像的。”

“真的嗎?”

“真的啊,你們都一樣,話多、油滑,沒擔當,又總想幫彆人,一廂情願的樂觀主義……”師霽也許是想起了什麼,他甚至開心地笑了起來,“總是能逗人笑……你能想象這樣的人是殺人凶手嗎?”

這問題,急轉直下,和剛才輕鬆溫情的回憶氛圍不搭,一下又混入了沉重的現實底色,胡悅甚至都有點不明所以的緊張,她又吞咽了一下,緩緩搖頭,“凶手一般都是很難想象的,也不需要想象。”

“那需要什麼?”

“證據。”胡悅說,“這是一門最客觀的科學,容不得感性,證據說是誰就是誰。”

“是啊。”師霽也低聲說,“隻有證據是最牢固的磚石……但警方懷疑師雩的證據並不充足,所以,我還有點相信的餘地。”

這好像是商量,但卻浸透了一往無前決絕的信念,師霽說,好像這就是事實。“我弟弟絕對不是殺人凶手。”

“你不是一直在問我,我是否相信嗎?我信啊,這就是我相信的。我相信總有一天會有人來還我弟弟清白,師雩不會死得不明不白,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