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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為悅己者 禦井烹香 4230 字 6個月前

這個機會了。

但師霽當然不會輕易地給這個機會,這就像是一場無形的較量,他們已經忍了一周多的時間,就看誰先hold不住這玄妙的氣氛。——大概率當然是胡悅本人,不過她也一直在等個契機,暗自用這樣的好奇來施壓,否則就算是問出口,師霽也肯定不會回答,多數隻會叫她閉嘴。

“刀。”

一天兩台手術是至少,現在她對手術流程已經非常熟悉了,切口和分離都做得又快又好,拿鉤子撐開口腔內切口——今天的鼻部填充是從口腔打開切口進去做,這樣手術痕跡最小,基本不易被發覺。除了第一下是師霽切的以外,這幾場他都讓她來分離,胡悅除了縫合第一次有上手機會,這也是住院醫師常見的培訓流程,總是從最簡單的拉鉤縫合做起,跟著老師看熟了再一步步掌握技巧,沒有升到主治,手術核心步驟都不可能讓她嘗試,師霽那天說要她來縫合軟骨,應該也隻是說說而已,真讓她做,那隻能說是兩個人都大膽了。畢竟 ,鼻部手術最難的可就是這一步。

胡悅自忖自己基本功不會差,師霽再吹毛求疵的時候也沒對她的手藝挑過毛病,拉好切口,她請示性地看師霽一眼,師霽檢查一下,微不可查地點點頭。“假體。”

已經初步雕琢過的假體被護士遞上,進行最後的修飾工作。手術室內開始有人說笑話,配合著各種儀器的滴滴聲,氣氛比之前輕鬆,但胡悅沒打算借機說什麼,專心地看著師霽修飾假體。初步工作都是事先就做好的,但最後要適應人體的形狀,還是得配合切口進行微調。

假體並不便宜,不是大白菜,削錯了還能再買一根,最後微調的時候就得憑手巧了,歸根結底,這門活計還是得多學多練,假體她捏過,滑溜溜的,怎麼用勁說難不難說容易也不容易,之後有空是不是也得練練手……

她的眼睛盯在師霽的手指上,他抬頭瞄了她一眼,移得遠了些——哇,這就不夠意思了啊,這種工作中的事也要拿來欺負人的話——

手術室大家都包裹得緊,她的情緒很難通過一雙眼睛傳遞,胡悅拉著鉤也不便說話,隻能譴責地瞪著師霽,不管他能不能接到,就當是宣泄情緒。師霽——不知怎麼,她覺得他是明白了,雖然沒看著這邊,但眼角輕輕地起了一點皺褶,就像是笑了,她覺得他是笑了,他又走近了幾步,這樣手部動作幾乎就完全在她最佳的觀察角度。

胡悅忽然間有點想笑,但抿著唇強忍,伴隨著笑意泛起的還有那種古怪的、不舒服的感覺,她一樣強行忍住,就是——渾身忽然起了一種瘙癢那種感覺——

師霽抬頭掃了這邊一眼,眼神和她相觸,對望了不到半秒就又移開了,但胡悅忽然間又更加不自在了,說不清怎麼回事,她和師霽就像是——就像是總是能看懂彼此情緒的變化,沒什麼能瞞得過去的,總是會看穿,她被他看穿了,但同時也看出了他眼裡參雜著的笑意與……無以名狀的……就當是驚慌吧。

“走什麼神,還不多學著點!”

他忽然又不耐煩地厲聲嗬斥她,手術室裡的其餘人倒是都習以為常——老師罵學徒嘛,越狠就說明期望越高。胡悅倒也沒生氣,甚至有點感激師霽拯救了尷尬,他們的關係還是回到互相勾心鬥角的師徒比較好一點——當然這絕不是說有可能向彆處轉變的,但是,怎麼說呢……反正至少是易於處理一些。

她說,“知道了師老師,這個假體——”

話音未落,儀器的滴滴聲忽然有了變化,麻醉師打斷了他們。“病人心跳莫名上升,可能是有過敏反應,你們先停一下。”

“麻醉過敏?”師霽的表情一下嚴肅了起來,把假體放回無菌盤。“你能肯定?”

“得觀察,患者有沒有過敏史?”

師霽看一眼胡悅,胡悅本能地回答,“自訴是沒有,以前也沒做過全麻手術。”

麻醉藥物過敏並非小事,處理不當可能會出人命,手術室內氣氛一下就變得緊張,師霽下達命令,“準備通知急救那邊,我們準備腎上腺素。觀察幾分鐘 ,確認是過敏立刻縫合傷口。”

“我去打電話。”巡回護士退出病房。

“我來備藥。”跟台護士彙報。“腎上腺素劑量?”

“心跳下降了,可能出現驟停,腎上腺素快!注意肺動脈壓!”

“馬上開始縫合,我來。”

胡悅退後一步,把空間讓出,“還需要什麼藥品?”

“硝酸甘油,注意肺動脈壓讀數。腎上腺素準備好了嗎?”

病床上,病人依然安詳地仰麵躺著,但心跳數卻突然下降,心電圖畫出一條直線,所有人都注視著屏幕,麻醉師搶過注射器,推入腎上腺素,“除顫器呢?還有些藥物應急架子上應該都有的,全部拿過來。”

所有手術都存在風險,麻醉當然也一樣,麻醉藥物可能會用到上百種,事前不可能一一皮試,倒黴了產生過敏,就像是現在這樣,手術也沒做,就已經命懸一線。胡悅還記得這種情況——麻醉藥過敏的心血管表現,有一種就是在心跳驟升到驟降的過程中可能會出現心跳驟停,如果腎上腺素不起效,接下來就要電擊了。

“有作用了。”

“縫合完成了。”

“心跳在回升了。”

“呼……”

不過是幾分鐘,手術室裡的人卻仿佛好像是過了一年,護士剛抱來除顫器,險情就初步宣告解除,所有人都鬆了口氣,手術當然是做不下去了,好在傷口也已經縫好,麻醉師自然接手病人去複蘇室,接下來還要留意後續的過敏反應。“她這個手術是白做了,以後最好是彆再碰到要全麻的手術,太危險了。”

“搞得清是什麼過敏嗎?”

一場手術要用到的麻醉藥物種類繁多,麻醉師搖搖頭,頗有哲理地說了句,“人體,是很神秘的,要學著去尊重。”

病人被推了出來,他跟著走開了,胡悅站在原地發了一下呆,這才走去找師霽。

“師主任,您不抽煙嗎?”

一會兒還有一台手術,不過是排在了兩個小時之後,這一場意外,倒讓他們多了一點休息時間,師霽站在窗前呼吸新鮮空氣,不可思議地看她一眼。“這都什麼傻問題?”

“我就覺得這時候是個抽煙的好時機啊——如果會抽煙的話,這時候應該會想來一根吧。”胡悅走到他身邊,師霽沒給她讓位置,她站得有點擠,但他也沒攆她走。

“你抽煙嗎?”他問,手裡端的是一杯水。胡悅注意觀察了一下,手指沒抖——很多人這時候手指是會抖的。

“不抽。”胡悅說,“抽煙對肺不好。”

“那你意誌力一定很強。”他笑了一下,禮貌的那種微笑,師霽究竟大多數時候都是很疏離的。

你的意誌力又何嘗不是如此呢?隻喝水,從不抽煙,從來不和人交往,胡悅默默地想,她笑了一下,“彼此彼此吧。”

他們雙目相對,想法都明了地寫在眼裡,也是清楚地知道瞞不過去:這是個機會,當醫生見慣了生命的脆弱,本不該如此,但每一次險死還生後,總還是會有些感慨。在情緒中,人會比平時脆弱,平時不會答應的事,也許會答應,平時不會說的事,也許就會說。

但,以師霽的鐵石心腸,即使他軟弱,也隻會軟弱這麼一小會,這奇異的氛圍,稍縱即逝,就看她要怎麼選了。

胡悅是很想問的——她也許可以去問解同和,但更想知道師霽是怎麼看待這故事的,但這對她來說從來都並不需要去選擇,她有必須做的事,但也有一定會做的事,她沒騙過師霽,能走到今天,她確實是靠著那些本來不必出手的人慷慨的幫助。

“師主任……”她說,聲音輕輕的,“那個請求,答應我吧,可以嗎?”-_-!思-_-!兔-_-!在-_-!線-_-!閱-_-!讀-_-!

“……你真確定了?你選這個?”他問,依然是從一片陰雲中瞅著她,他的臉在陽光下,可眼睛卻在陰霾裡。

他問的並不是論文和手術,而是真相與手術,他看穿了她的好奇,就像是她也看穿了他的猜忌。這世上哪有人會這麼好?他正在信任的邊緣試探。

胡悅對他微微地笑,“我說了,住院總的評選條件不能滿足,算我的。”

“……”

他看著她的表情,依然仿佛是像看著個白癡,但這份質疑已經帶了幾分勉強,胡悅坦然地和他對視了幾秒,那種古怪的緊繃感又來了,師霽像是無法忍受她的愚蠢,又像是無法忍受這種尷尬,他從鼻子裡哼了一聲。“豬頭。”

他加快腳步,走到辦公室門口 ,停下腳步,又把手插到白大褂裡。

“明天把資料送到辦公室。”他說,語氣帶著充分準備後的紆尊降貴。“收不收她,等申請通過以後,再說。”

胡悅注視他匆匆遠去的腳步,禁不住嘴邊逐漸加深的笑意,陽光灑在她背上,暖烘烘的,就像是春天終於到了,帶來一股暖烘烘的悸動。

明知不該,但,她終於忍不住,低頭笑出了聲。

第56章 胃痛

“對, 錢主任,這就是我和您說的病人, 她的情況報紙上都有, 剪報我也給您送來了。之前采訪他們的記者都還保持聯係, 聽說我們有意為她進行手術,表現出很濃厚的興趣, 要了我的微信,說是可能做個專題。到時候,我們院刊也可以報道的。”

“院刊報道那肯定是要做的。”不知是因為師霽的身份,還是這個病例的確有話題性,院內分管慈善基金這塊的錢主任對她很和氣,翻翻資料道, “這件事我知道了, 放心好了, 程序走完我會通知你, 解決你說的這個額度應該是沒問題的——他們有沒有對外募捐求善款啊?”

“如果後續費用不足的話, 隻能是這麼考慮了。”胡悅說,“不過目前來看問題是不大,錢主任是認為對外募捐有必要嗎?”

“手術都是有意外的, 費用肯定是準備得越充足越好。”錢主任沒有把話說完,胡悅腦子裡打了個轉, 有點猜測,忙笑道,“對, 是這個道理,那我轉達一下家屬——如果善款最後沒用完的話,也可以轉贈給資助我們的基金會,這也算是愛心的流動了。”

醫療慈善這塊,水有點深,十六院算做得不錯的,醫院內部的綠色通道直接走的是醫療費減免,錢主任是沾不到手的,這個和醫院有合作關係的慈善基金會,關係怎麼樣就不好說,胡悅也是一猜,錢主任臉上不動聲色,笑卻比之前多了點溫度,“看看吧,能有剩餘那是最好的,一年需要幫助的病人很多,慈善基金也是僧多粥少。很多病人真的需要幫助,但資料做得不齊備,也沒有辦法——還好,你們的文書是準備得非常完備,我看通過審核應該沒問題。”

閻王好見,小鬼難纏,經手的人當然得給點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