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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他家小孩兒雙目空洞地看著窗外,隔了好久,他才喃喃地低聲喊他:“陸野。”

陸野摸了摸他的耳垂,另一隻手像是哄小孩兒一樣的輕輕地拍著他的背:“延延,寶兒,別怕,別怕。”

少年卻微微搖了搖頭。再次輕聲喊:“陸野……”

他話都還沒說完,眼眶就驀的紅了一片,晶瑩得宛如江南雨季屋簷下的雨水一般,迅速地滴落了下來。

陸野瞬間慌了神,又不知道怎麼辦,隻能手忙腳亂地把他往自己的懷裡按:“別哭,延延……我們都還沒過去,還不知道醫生怎麼說呢……”

他下意識地隱瞞掉了之前打電話的時候,醫生跟他說的:“趙女士的情況很危險,相信你們家屬也聽說過腦癌,這種情況下能救回來的機率是很低的。”

他其實有種預感。

但是現在看著他家小孩兒這樣子,他實在說不出口。

他隻能抓著還沒有見到最後真相的最後一絲機會安慰他的沈延:“延延,你聽我說,我們上次不是讓媽去檢查過的嗎?上次醫生就說沒什麼問題,咱媽這次一定會平安的。”

說到後麵,其實他都沒辦法勸說自己相信這些話了。

腦癌這種東西,前期檢查不出來的可能性也有,而且惡化的速度極快,治癒的機率……

相對於他的驚慌失措,沈延的情緒居然還能算是冷靜。

也可能是多種情緒夾雜在了一起,最後心臟隻剩下了麻木,他明明感受到自己四肢百骸都在疼痛,卻依舊在這種無差別的疼痛中感受到了一點驚人的平靜。

隻是他的眼淚仍然在不停地順著臉頰滑下來:“陸野。”

他輕聲說:“她……之前就是這麼走的。”

說到這兒,他又像是突然抓住了一縷救命的稻草,求救似的看向了陸野:“可是我們都已經重來過了,已經重來了一次了……她會沒事的,一定會沒事的……是嗎?”

陸野對上他充滿了希冀的眼睛,喉嚨裡滿滿的都是苦澀,他頓了頓,最終還是點了點頭。

一定會沒事的。

他的小孩兒活得多難過啊,他都難過了這麼多年了,上天好不容易讓他重來了一次,怎麼可能還會讓他再經歷這種事呢?

不會的。

他媽一定會好好的。

等他們到醫院的時候,兩個人有默契地看都沒有看一眼電梯,直接奔向了安全通道。

跑的時候,陸野從來沒感覺醫院的樓梯有這麼長,這麼黑過,上了四樓,往走廊盡頭一看,跟站在門口的醫生一對視,竟然就模模糊糊地明白了什麼。

站在門口的還有兩個人,坐在長椅上的年輕女人看見他們就站了起來,緊皺著眉頭問陸野:“你是沈延嗎?”

沈延的腳步突然就頓住了。

倒是陸野,慢慢地牽著自家小孩兒的手走過去,啞聲問:“你們是?”

那兩個人沒來得及回答,旁邊的醫生又問了一句:“你們誰是沈延?”

小孩兒的手指死死地抓著他的手,回答的聲音卻輕得像是怕驚擾了什麼人:“我是。”

“是趙識華的兒子?”

沈延點頭。

然後他就見醫生向他微微鞠了一躬,好像還很輕地嘆了口氣:“不好意思,我們已經盡力了……你們節哀。”

陸野心裡“咯噔”了一聲,下意識地反手把小孩兒的手指握得更緊。

女人的眼睛瞬間紅了:“都怪我,我是四年級的班主任,我們班有倆小兔崽子打架,我招呼不住,趙老師在隔壁班上課,下來幫我,結果……”

她的語氣漸漸哽咽了,捂著臉哭了起來。

倚著上次站著的中年男人站直了身體:“怪我沒來得及處理,倆小鬼打架上頭,推了趙老師一把……讓趙老師從樓梯那兒摔下去了。”

陸野胡亂點了點頭,垂眸去看自家小孩兒的反應,卻見他的眼睛通紅,卻硬是沒有再留下眼淚來。

他表現得極為平靜:“我媽呢?”

醫生看慣了手術室門前的各種悲歡,卻也還是略略別開了頭,聲音有些低沉:“在……下麵的太平間。”

“最後的時候她是清醒過一次的,你們……”

沒來得及。

陸野的心臟瞬間揪了起來。

世間最痛苦的事,莫過於對不起,和來不及。

醫生還在繼續說:“剛才我們也盡力聯繫過你們家屬,就是你們的電話都打不通,然後我們給……病人的父母都打了電話,應該還在過來的路上。”

沈延的瞳孔泛空,不知道是在跟自己說,還是告訴在場的人:“我手機摔壞了。”

醫生也受不了這種事,隻是強迫著自己緩聲道:“醫療費……”

中年男人輕聲說:“我已經交過了,這本來就是我們學校的責任,然後……倆學生的家長也主動承擔了一部分,話都說到這份兒上了,學校商量過了,這件事學校的責任一定……”

陸野垂眸看沈延,隻看到他機械地跟著點著頭,也不知道把這些話聽進去沒有。

中年男人說著說著也紅了眼眶:“趙老師……她是個很好的老師,我知道到這種情況了,學校說什麼都是枉然,但是我還是要代替學校……要是可以,還代替一下兩個學生,跟你們說一聲對不起。”

“對不起對不起……”年輕的女老師已經哭了出來:“都怪我沒能力,是我害了趙老師……對不起……”

男人女人的哭聲交雜在了一起,很容易讓人聯想到惡魔從地下伸出來的手,想要把人直直地拖入深淵。

而本應該失聲痛哭的沈延,卻平靜得近乎麻木地看著他們,像是在他們之間硬生生地焊入了一塊玻璃,把冰冷得驚人的走廊分成了兩個世界。

他平靜得甚至讓陸野生出了一種抓不住他的感覺,下意識地手上用了更大的力氣,直到小孩兒抬眸看他,他才緩緩吐出了一口濁氣,手上輕了些。

他條件反射地輕聲喊:“延延。”

小孩兒安安靜靜地跟他對視,他的眸色很平淡,卻像是深山裡的一處幽潭,沉悶得讓人看著就感覺心裡像是被堵了一團濕答答的棉花。

他表現的平靜,卻渾身都是沉鬱得化不開的難受。

陸野張了張嘴,想安慰他,卻不知道該如何開口,又再次閉上了嘴。

醫生這會兒已經緩過來了,情緒稍微穩定了點兒繼續問:“你們是現在把……病人接回去嗎?”

陸野看著他家小孩兒搖了搖頭,低聲回:“等著我外婆外公來。”

醫生點了點頭。

他也有事忙,又安慰了幾句審完之後就走了,倒是兩位老師還一直坐在這兒等著沈延的外公外婆過來。

兩位老人接到電話就開始出發了,結果到的時候卻還是隻能看見女兒的冰涼的屍體。

陸野帶著沈延在一樓大廳裡等著他們,看著兩位老人步履蹣跚的走過來,混濁的眼睛裡滿是晶瑩的淚。

外公還好,就是眼睛通紅,外婆一看到沈延情緒就突然崩潰了,上前抓著沈延的手,蒼老的聲音直直地撞入了他們的耳膜:“延崽啊……你媽媽,你媽媽她怎麼去的喲……她怎麼不等著我們喲?”

怎麼不等著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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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延看著麵前痛哭的老人,訥訥地想。

其實他媽媽是等過他們的,或者說是……等過他的。

在彌留之際的母親會怎麼想呢?

自己那個從寒冬裡抱回來的兒子,什麼時候才能來看她?什麼時候才能……

看她最後一眼?

她肯定是看著門口等了好久,就像是看著他長大一樣,等過了那麼漫長的時間,最後卻隻能一個人、孤零零地、不甘心地閉上了眼睛。

陸野看著他愣愣的模樣難受,走過去拍了拍他的肩,又張羅著把趙識華從負二樓的太平間裡抬出來。

看見趙識華屍體的時候,陸野看到他家小孩兒很明顯地身體僵了僵,然後別開了視線。

他嘆了口氣,又默默地握住了他的手。

都說要葉落歸根,趙識華直接被搬回了在農村的老家,最近的適合下葬的日子在三天後,所以她葬禮還得拖個幾天。

陸野怕沈延和兩個老人應付不來,給徐皎打了個電話,徐皎聽到這件事的時候沉默了一瞬,然後問了地點,看樣子是想找個時間過來。

他跟著忙前忙後的,再怎麼兩個老人都應該注意到他了,但是大概是因為都沉浸在白髮人送黑髮人的痛苦裡麵了,兩個人都很平靜地就接受了他。

趙識華雖然沒結婚,但是因為人好,第一天就有不少親戚朋友來看她,按照這邊的規矩,家裡人去世了是要晚輩守靈的,於是沈延就在道士嘔啞的聲音裡跟著來看趙識華的客人磕頭。

陸野看著心疼,去找了道士問能不能讓他替一陣子,道士問他是誰,他不知道怎麼回答,還是兩個老人幫著說了一句他也是亡者的兒子。

他家小孩兒還是沒緩過神來,他過去把人拉起來的時候他也沒反抗,就這麼順著陸野的力道坐了起來,乖得不行。

第77章 延延,怎麼了?

這會兒天色已經暗了下來,門外麵人聲重重,倒是屋子裡麵就隻有過橋燈亮著,安靜得彷彿都能聽到燈油裡燈芯燃燒的聲音。

陸野害怕他家小孩兒想不開,伸手順著小孩兒的背脊輕輕撫了撫。

他跟趙識華不是很熟,但是毫無疑問,趙識華在沈延的心裡是極重的。

重來一次,重新得到又失去,這是多透骨的痛。

兩個老人走進來問了一句沈延要不要去睡覺,沈延搖了搖頭,兩位老人沒看清楚,陸野嘆了口氣,替他開口:“外公外婆,你們先去休息吧,我在這兒陪著延延。”

外婆嘴唇動了動,看起來還想說些什麼,但是視線一落到燈前麵的棺材上麵時,眼睛瞬間就溼潤了。

最終她隻是擦了擦眼角的淚,低聲囑咐了一句:“你們也別太累了,該休息就休息,阿華走了,活著的人還是要……”

說到後麵她自己也說不下去了,流著淚和外公相互攙扶著走了出去。

外麵的人聲漸漸低了下去,他家小孩兒坐在矮凳子上麵,眼睛一動不動地看著搖曳的燈光,這會兒陸野才發現,他家小孩兒的眼睛裡也多了些潮氣。

他嘆了口氣,聽到昏暗的燈光裡,身形消瘦的少年輕聲喊他:“陸野。”

陸野微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