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牽著沈延去衛生間裡洗了手出來,坐到了餐桌旁邊。
他特意留了個心眼看了看,果不其然,沈延心裡的疙瘩還沒有散,拿筷子吃飯的時候都還有些猶豫。
趙識華見沈延平靜了很多,鬆了口氣,給他夾了些菜在他碗裡,有些心疼道:“怎麼又瘦了?來,多吃點。”
到這時候,她的注意力才落到了陸野的身上。
不愧是做人民教師的人,她視線一落到陸野身上就讓他想起了被老師支配的恐懼,瞬間就警惕了起來。
她笑得溫溫柔柔,眸色卻一片冰冷:“延延,這是你同學啊?”
陸野身體驀的一僵。
什麼同學啊?
他剛才對著媳婦兒又親又抱的,他丈母娘可是看到的!!
偏生他媳婦兒半點不覺他的反應,抬頭看了看他丈母娘,十分實誠地小聲說:“媽,這是我……男朋友。”
陸野鬆了口氣。
幸好沒直接說是老公。
……要不然,可能他的身高就會因為少了腿而縮水大半。
雖然,說是男朋友也不見得好的了多少。
趙識華愣了愣,陸野總覺得她目光的溫度又下降了好幾個攝氏度。
但是可能是知道沈延現在的情緒不太穩定,她移開了視線,又給沈延夾了些菜,隻是淡淡地應了一聲:“哦。”
陸野毛都要立起來了,但到底上輩子也在商場和那這個老狐狸打過幾年太極的人,他表麵上還裝得十分像個人,淡定地向丈母娘點了點頭:“阿姨,我叫陸野,包耳陸,裡予野。”
趙識華頓了頓,眸光涼涼地看了他一眼。
她又不是沒聽到,這小子剛才還一口一個“媽”地喊呢,也不管她認不認。
嗬嗬。
不過她自家崽對這人模狗樣的東西的依賴她也是看在眼裡的,她想了想,為了避免自家兒子在“媳婦兒”和媽之間當夾心餅乾,她還是冷著臉應了一聲:“嗯。”
陸野敏銳的感覺到了自己丈母娘對自己的態度恐怕不怎麼好,吃飯的時候隻低著頭夾自己麵前的那盤菜,謹慎得不能再謹慎了。
吃了飯,他還十分主動地起了身幫著收碗,無奈他丈母娘識破了他的小心機,瞪了他一眼:“不用收,我自己來。”
接著,她冷聲道:“一會兒陪我這個老婆子聊聊就行。”
陸野隻得應是。
趙識華收拾好了之後,從廚房裡出來就讓沈延去房間裡玩兒。
沈延帶著點兒猶豫看了一眼陸野,沒有動。
陸野嘆了口氣,伸手捏了捏他的耳垂,把自己的手機掏給了他:“乖,進去玩兒遊戲好不好?”
小孩兒又猶豫了一會兒,最終還是進去了。
趙識華不愧是個當班主任的,陸野往她的麵前一坐,就有一種見教導主任馬上就要寫檢討的感覺。
“沈延……他是怎麼了?”
陸野鬆了口氣,不動聲色地答:“出了點事……阿姨你放心,他會慢慢好起來的。”
沈延跟他養母關係好他是知道的,要是把沈家那邊的事告訴了她,指不定對這位母親是多大的打擊。
“什麼事?”趙識華猛地皺眉,“學校裡的?”
陸野想了想,沒吭聲。
他這副樣子落在趙識華眼裡就是默認了,後者愣了愣,吶吶道:“怎麼會……”
她作為一個老師,學校裡偶爾會出現的欺淩現象她也是知道的,被欺負的孩子基本就是那幾個特徵:長相不太好,成績差,自卑。但她實在沒想到,自家崽怎麼也會……
驀的,她想到了什麼,喃喃道:“……是因為延延的腿嗎?”
她就是一個月沒見到自家崽,上個月他回來還不是這樣的……
陸野沉默了一會兒,輕嘆一聲:“阿姨,你別太擔心了,我也在學校裡的,不會再讓他被欺負了。”
而且,他還要把沈延身上受過的傷在沈初畫身上,一點一點地找回來。
頓了頓,他繼續說:“阿姨,沈延現在的心理狀態你也看到了,你能不能先在學校那邊給他請個假?”
趙識華自然滿口答應下來。
她含著擔憂看了一眼沈延房間,接著目光就落到了陸野身上。
陸野:“……!”
他不動聲色地坐姿都規整了很多。
趙識華沉默了一會兒,這時候氣倒是消了很多,她輕咳了一聲,問:“你……和我們家崽是什麼時候在一起的?”
“……”四五年前。
趙識華沒聽到回答,又抬頭仔細地看他:“不能說?”
“……”這倒不是,主要是怕您聽了得弄死我。
陸野表麵上穩的一匹:“不久前。”
四五年對於人的一生,確實沒有多久。
趙識華涼涼地看了他一眼,“沈延既然請了假,就留在家裡吧。”
言下之意很明顯:您請便。
“……”
說真的,陸野活了26年,還真沒遇到就這麼趕他走的。
但是對方是他丈母娘,怎麼說……
正想著,某個正應該在房間裡玩兒手機的小孩兒就“噠噠噠”地跑了出來,當著他丈母娘的麵直直撲到了他的懷裡。
陸野:“……”
脖子有點涼。
不過還是媳婦兒比較重要,他抬手揉了揉小孩兒毛茸茸的腦袋,“怎麼了?”
沈延緊緊地抱著他的胳膊,眼睛卻看著趙識華:“不走。”
“……”
趙識華嗬嗬一笑,但好歹還是顧忌著沈延,冷冷地瞥了一眼陸野之後,笑了笑:“崽,你和你朋友在家裡多住幾天再走吧。”
第7章 延延,我丈母娘
沈延家的房子不大,就隻有兩個房間,晚上睡覺的時候沈延拉了拉陸野的衣角,示意他跟著他去自己的臥室。
正坐在沙發上看電視的趙識華嗬嗬一笑,淡淡地瞥了陸野一眼。
“……”
陸野求生欲瞬間爆棚:“乖,延延,你先去洗澡。”
沈延動作一頓,抬眸看他:“你呢?”
陸野環視了一週,最後視線停在了暖色的沙發上:“我……睡沙發。”
沈延的眼睛是純粹的黑色,但又由於他眼型的原因,總會讓人生出一種他的眼睛很溫柔的錯覺。
其實他的眼睛黑得澄澈,當他這樣直直注視著人的時候,他眼睛裡全是另一個人的倒影,反而會顯露出一絲不常見的天真。
——會讓人莫名地就想哄他。
陸野懂了他的意思,但是丈母娘還在旁邊“虎視眈眈”,他總不好就這麼不做人地直接睡到人家白菜床上去。
他輕咳了一聲,剛準備繼續哄,就聽到沙發上的趙識華聲線冷淡地說道:“崽,家裡沒有多的房間,讓你朋友跟你一起睡。”
聞言,沈延又輕輕扯了扯他的衣角。
陸野失笑,轉頭看了一眼丈母娘,結果剛好對上了丈母娘冰涼的視線。
“……”
他又默默地轉過頭了。
雖然丈母娘已經“同意”了,但陸野總歸來說還是要臉的,等他把媳婦兒哄睡了之後,就十分自覺地抱著被子去了客廳。
趙識華愛乾淨,沙發換得勤,上麵都泛著淡淡的洗衣液的味道。
客廳到陽台的玻璃門是開著的,初秋夜裡的涼風從外麵吹進來,很容易催起人的睡意。
“噠!”
陸野猛地睜開了眼睛。
不知道是不是他聽錯了,剛才的那陣風裡,夾雜著一聲盛了水的玻璃杯觸碰到玻璃桌麵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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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
他下意識地看了一眼鋪著一層米黃色桌布的餐桌。
他丈母娘家裡明明沒有玻璃桌!
“……”
陸野條件反射地放輕了自己的呼吸聲,凝神仔細聽夾雜在“呼呼”的夜風裡的聲音。
“……哎。”
……不是他聽錯了。
媽的!
什麼玩意兒?!!
他丈母娘比他們更早進了房間,沈延是他親自哄睡的。
……這他媽的,這房子裡除了他們三個還有別的人?
他想了想,捏了捏自己已經驚出了冷汗的手指,靜悄悄地起了身,往陽台的方向走過去。
他藉著窗簾遮住了自己的身體,微微往窗外一看,整個人僵住了。
“……”
“……”
他“已經睡了的”丈母娘宛如看待智障地輕瞥了他一眼,端起小茶幾上的玻璃杯喝了口水,“還沒睡?”
“……”陸野默默地走出來,輕咳了一聲,“沒。”
“坐吧,”趙識華眼裡帶了點兒淺淺的笑意,“沈延睡了吧?”
一提到沈延,陸野肉眼可見地放鬆了些,輕笑了一聲:“嗯,他生物鐘睡得早。”
趙識華涼涼地笑了一聲,“你還挺清楚。”
陸野:“……咳。”
兩個人就這麼坐著沉默了一會兒,趙識華還好,悠閒自得得很,陸野就有些坐不住了。
……大半夜的和丈母娘單獨坐在一起吹夜風,怎麼想怎麼覺得尷尬。
陸野摸了摸鼻尖,輕咳了一聲。
接著,他就看到丈母娘悠悠地看了一眼懸在天邊的下弦月,說:“今天月亮還挺亮。”
她頓了頓,收了笑,眸色中顯出了些悵然:“怎麼說呢?你今天還真是給了我好大一個驚喜。”
兒子出櫃,“兒媳婦”上門,兒子心理問題一齊擺在了她的麵上。
說真的,她好多年都沒有經歷過這種刺激了。
陸野:“……”
他繼續沉默。
趙識華又端起了玻璃杯再輕輕抿了一口,“延延的病沒那麼簡單吧?”她頓了頓,“他這樣子應該是得需要找個心理醫生看看吧?”
上個月她兒子才回來過,跟她都是說說笑笑的,她實在無法想像一個正值花季的少年,要經歷什麼才能在一月之間變成這個樣子。
她從中午自家兒子鬧的時候起,就一直在不動聲色地觀察他。
他兒子根本不是在反抗她的觸碰,他是反感自己觸碰到除了“他男朋友”以外的所有東西。
他在牴觸他自己。
他完全就是在厭惡自己,好像是覺得自己太髒了,都不敢觸碰別的東西。
所以他中午才會一反常態地推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