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歧路 退戈 4302 字 6個月前

觀念讓她難以分辨事實,她開始飽受噩夢的折磨,在時隱時現的記憶中再一次變得敏[gǎn]、消極、喜怒無常。時常對著鏡子自言自語,然後又搖頭試圖欺騙自己。

美夢總是似假還真,可是一旦被戳破,就再也無法複原了。哪怕陶思悅織出來的那個夢也並不算多麼美好。

韓鬆山的死亡消息傳出來時,江照林剛做完手術。他看見新聞,請了一天假,去小餐館裡點了半瓶白酒,跟隔壁桌的陌生人笑著聊天。

等到深夜,他在樓下買了一袋水果,腳步輕快地回家。

陶思悅問他要不要去給陶先勇掃墓,江照林麵帶厭惡地拒絕了。

陶思悅問他為什麼,他忘了自己當時找的是什麼借口,多半是忙碌。脫下衣服後,他大腦發熱地說了句:“死了就死了,真應該慶祝一下。”

陶思悅站在沒開燈的走廊上,身形單薄影子細長,聲音彷徨而淒愴地問:“你為什麼要騙我呢?”

江照林轉過身,目光深沉地凝望了她許久,恍惚地似在催眠自己:“我是為了你好啊。”

陶思悅忽然失去理智,歇斯底裡地低吼,抄起房間的東西瘋狂發泄。有一個煙灰缸朝江照林飛了過來。

鮮紅的血暈開,順著眉骨往下滑落,迅速淌過他的眼睛,濕了他半張臉。

煙灰缸碎了滿地,陶思悅也怔住了。

江照林摔在地上,脊背靠著沙發,勉強坐著,片刻後抬起頭,沒有起身,也沒有去摸自己的傷口,隻是頹然地看著她。

他那時候覺得太累,真的太累了,酒精的麻痹讓身體感覺不到太強烈的疼痛,可來自心口的鈍擊比以往都要沉重,仿佛能將血肉磨成齏粉。

他害怕自己又口不擇言地說出什麼,所以從陶思悅家裡走了出來。

現在想想,陶思悅當時可能是終於清醒了,猙獰的傷口又一次被剖開,零零落落地布滿全身,還要添上些新的傷痕。

現在她一無所有,不懼跟王熠飛做任何事。

“我到底是哪裡錯了,是因為我想要的太多嗎?”江照林低下頭泣不成聲,“我隻是希望你們都不要那麼傷心,為什麼?我這樣真的很貪心嗎?可能我真的想不到更好的辦法。”

他抓著何川舟的手無力跪到地上,低著頭,想靠近何川舟又不敢,絕望地說:“對不起姐……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

黃哥單手捂著下半張臉將視線轉向窗外。

何川舟蹲下`身,摸了摸他的頭發,看見被隱藏在雜亂劉海下未好全的傷疤。

江照林後仰著頭,懇求地道:“你救救她吧,她要是有的選,一定不會讓何叔那麼不明不白地走的……她不是故意的,我的錯,其實都是我的錯!”

何川舟看著他浸滿陰鬱的眉眼,伸手抱了他一下。

江照林自%e8%83%b8腔裡發出一聲嗚咽的悶哼,一瞬的僵硬後,再難自控,失態地痛哭起來。

何川舟拍了拍他的背,鬆開他說:“都沒事,你先去邊上待著去。”

第80章 歧路80 如果人是一塊伏在水裡的石頭

黃哥跟著何川舟往辦公室走,腳步略慢,落在後麵,從兜裡抽出一根煙,夾在指尖聞了一口。

何川舟回過頭,見他一副有話要說的模樣,問:“怎麼了?”

“沒什麼。”黃哥把那根皺皺巴巴的煙重新揣回兜裡,“我在想,如果何旭在的話,不需要你這麼大度地去體諒彆人。”

何川舟頓住腳步,等他走到跟前,一本正經地說:“倒也不是。我從小就特彆堅強,懂得寬以待人。我媽生病住院的那段時間,我爸讓我借住在同事家裡……”

黃哥敏銳地察覺到她要發表一些不正經的宣言,搶答道:“叔叔阿姨特彆喜歡你,從來沒見過那麼懂事聽話又聰明的孩子。等你要離開的時候異常舍不得,哭著讓你爸再把你借給他們養幾天。”

“倒也沒有那麼厲害,不過確實比較討人喜歡。”何川舟擺了下手,謙虛地說,“等我媽的後事處理完,我爸來接我回家。因為那段時間太累了,他早上睡過了頭,也是我自己穿衣服、買早飯、去上學。所以我第一個體諒的人,應該就是我爸。”

那時候何川舟剛上一年級,有一頭濃密的長發,她自己不會紮,蓬頭垢麵地到了學校,找老師幫她梳頭。

衣服穿得也不好,裡麵的袖子蜷縮在一塊兒,外麵看著歪七扭八。老師將她的衣領整理平整,讓她回教室上課。

9點多何旭才醒過來,發現人丟了,著急忙慌地找了一圈,最後知道何川舟已經來了學校。

他買了一個包子還有一瓶牛奶,站在窗戶外麵,看著何川舟伏在桌案上認真寫字,把人喊出來。

“我已經吃過飯了,我從櫃子裡拿了兩塊錢。”何川舟告訴他,“你以後可以把錢放在桌子上,我自己能上學。”

何旭點了點頭,卻抱著她哭了出來。

從某種程度來講,何旭挺失敗的。

他一直希望自己可以成為一個溫柔強大的爸爸,替何川舟解決各種煩惱。可是何川舟沒有如他所願地依靠他,而是更早地獨立。

她會背著快半人高的書包,連背影都不大穩當的時候,追在公車後麵奔跑。

會在下雨天的時候打傘去派出所接何旭回家。

會踩著板凳自己熱飯,會自己給自己開家長會,摔摔打打了也會自己安慰自己。

像她媽媽臨終前握著她的手,讓她幫忙照顧爸爸一樣,答應的事她都已經做到了。

黃哥看著她笑,卻不是滋味地評價道:“你爸爸一定沒有為此覺得高興。”

何川舟的笑容生硬了點,乾脆斂了下去,挑眉說:“你們當父母的想法怎麼那麼難以揣測?”

“沒辦法,父母心嘛,總是矛盾的,既期望孩子能堅強一點,又希望他們能脆弱一點。堅強一點是因為,不想他們受到傷害。脆弱一點又是因為,不想他們因為過於堅強而受到更多的傷害。”黃哥虛攬了下她的肩膀,帶著她一起往前走,難得地展現出年長者的成熟高深來,“人有私心,不犯法。而且成年人有時候,還不一定有小朋友那麼堅強。”

何川舟也是後來才認識到這個道理的。

母親病逝的時候,她還能維持正常的生活,激勵自己勤勉、向上,好好照顧何旭。

何旭去世之後,她長期喪失人類的基本欲^望,怠惰於同外界產生聯係,對自我進行極端的苛責、剖析。

時常在獨處時思考一些漫無邊際的東西,終日為不幸的陰影所籠罩,有時站在窗口,甚至憂愁地想,如果人是一塊伏在水裡的石頭,一生都在不停地接受水流的衝刷、雕刻。

有的人長在靜謐的水岸邊,她應該不幸坐落在湍急的水刃下,僅是一道影子拂過都好像能留下點什麼痕跡。

等被磨去所有尖銳的棱角,再回顧時才不會被咯得生疼。

可是如今那些消極或負麵的想法都變得渺遠起來,連帶著對江照林或陶思悅的苦衷跟選擇也覺得無甚所謂。

何川舟說:“我也有,一直站在我這邊的人。”

黃哥不聽她說出名字,便了然地附和道:“嗯,是啊。小周是個好同誌,追求的手段不強硬,但是態度很熱烈。建議你對他好點,彆把人嚇跑了。”

何川舟低笑一聲,到了門口,用手擋住門,示意黃哥先過去。

“黃哥,按道理,你是不是應該喊我爸一聲‘叔’的?”

黃哥擰過脖子,同她掰扯:“按享年來算,他比我大不了幾歲,我頂多喊他一聲哥。”

何川舟說:“誰跟你算享年?”~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黃哥寸步不讓:“你閒著沒事兒替你爸拉輩分乾什麼?”

聽見二人回來,裡頭正在討論的人停了話題,扭頭看向他們。

徐鈺彙報道:“何隊,網吧那邊的監控已經調出來了,上機的人確實是王熠飛。他蹭了彆人的身份證,在網頁上設置完定時發布後就走了。我讓那邊的民警幫忙調一下街道上的監控,看能不能順藤摸瓜,查出王熠飛現在的住址。”

另外一名同事補充道:“不過這已經是前天的事,而且那附近不是所有的街道都有監控。我們現在派人過去翻查,就算順利也得需要一段時間。”

“技術那邊的人也反饋了。初步分析了下音頻,四段視頻的背景裡都沒有特彆的聲音,說明拍攝地點相對比較安靜。應該不在車站、路口、高架、機場等地的附近。”

幾人將白板推出來,把已知的線索一條條寫上去。

徐鈺手裡提著支筆,在半空虛點屏幕:“另外,根據分區同事提供的情報,陶思悅離開小區的時候什麼都沒帶,她視頻裡穿的這件衣服跟監控裡的明顯不一樣,應該是後來買的。王熠飛綁架還給人質洗澡換衣服?我覺得這不合常理。”

同事相繼附和。

“我也覺得他們兩人的反應不大符合綁匪跟肉票之間的關係,戴麵具的這個人一會兒激進一會兒冷靜的,情緒銜接很不流暢。”

“另外陶思悅供認得太快了,她沒有對死亡威脅應有的恐懼。後麵兩段視頻裡,如果不是王熠飛的手撤得夠快,她自己都能把脖子往刀口上撞。”

“所以他倆是在演我們呢?”

何川舟穿過桌椅走到中間的空地,靠在一張桌子的邊角,示意他們繼續往下說。

“如果他們兩個人是在演戲的話,我覺得暫時沒有人身危險。”邵知新觀察著眾人表情,試探著往下說,“慢慢翻監控找到他們就行了?”

他趕緊舉手表示決心,並小心翼翼地提出自己卑微的訴求,同時保留了何川舟駁回的權力:“我可以翻,但是我申請多支援幾個人,組織批準嗎?”

一同事說:“視頻裡透露的信息點目前有點太少了。他們如果還需要消費、購物的話,我們可以去附近商場或店鋪裡詢問,看看他們最近這段時間都在什麼區域活動,應該能幫助我們劃定一個大致的範圍。”

何川舟抬手下壓,暫時打斷幾人的討論,說:“我們首先要確認,王熠飛跟陶思悅,為什麼要拍這樣一段視頻,他們的訴求是什麼?”

邵知新想也不想地道:“當然是製造輿論啊。”

“然後呢?”何川舟說,“如果輿論可以判刑的話,這社會早就亂套了。”

“或許是為了乾擾一下沈聞正公司的股價?從陶先勇跟韓鬆山的案子來看,還挺有用的。”

“有沒有可能她是在試圖引出其他受害人,出麵指證沈聞正呢?我不相信沈聞正這麼多年隻禍害過陶思悅一個人,其他女性手上說不定保留有證據。”

一同事說:“陶思悅手上沒有證據嗎?”

何川舟篤定地說:“她如果有早已經拿出來了。她沒有。”

眾人若有所思地安靜下來。

黃哥走上前道:“第一段視頻裡,陶思悅對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