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頁(1 / 1)

歧路 退戈 4266 字 6個月前

滅又重塑的筷感,或許她心底曾有過這樣大膽的想法,隻是不敢獨自做進一步的思考。

她迷迷糊糊地說了一句:“那我以後怎麼辦啊?”

江照林故作輕鬆地聳了下肩膀:“沒關係的,我們快成年了,馬上能自己賺錢。如果賺錢少,我們就少吃一點。反正我們不會是一個人,何叔也會幫我們的。”

少年人要更天真一點,覺得生活的挫折有限,人生的無望可以忍受。

陶思悅抱著腿出神良久,最後爬起來,穿了件校服外套,朝他伸出手。

兩人一起跑向商場大樓。

中午太陽高升,空氣也開始加溫,兩人跑了半個多小時,額頭上出了一層熱汗。在十字路口等信號燈的時候,陶思悅忽然笑了一下。

她看著馬路對麵的人,問江照林:“你以後想做什麼?”

“做醫生。”江照林不假思索地道,“看病太貴了,醫生肯定能賺很多錢!”

陶思悅低著頭想了想,將手揣進校服口袋裡,摸著裡麵的一枚硬幣,說:“那我想做老師。”

“老師問你什麼時候回去上課,同學也很擔心你。”江照林想起來,笑著衝她比劃了一下,“他們給你留了筆記和試卷,有那麼厚。還訂了新的班規,說以後絕對不能聊相關的事,隔壁班的人也不許他們說,所以你不用害怕回去上課,大家會保護你的。”

陶思悅眼眶漸漸紅了,用袖子擦了下眼睛,用力點頭。

當時何川舟站在大樓百米外的街頭,沒有看見他們從另外一麵跑來。

何旭從樓上掉下來時,他們剛走進商場門口。

陶思悅聽到外麵有人尖叫,回了下頭,然後便隔著透明的玻璃大門,僅有數米的距離,清楚地看見何旭砸在地上。

巨響跟風聲都異常清晰,揚起的灰塵似乎隨著流動的空氣滾到他們麵前,血還沒在地上漫開,陶思悅直接暈了過去。

現場的驚叫聲連成一片,江照林眼前陣陣發黑,六神無主地愣在原地。

周拓行好像是看見他們了,不過沒有理會。過了數秒,江照林才反應遲鈍地背起陶思悅,帶她出門。

很快陶先勇從頂樓下來,見到兩人,粗暴地推攘了他一下,讓他趕緊帶著陶思悅滾。

江照林險些摔倒,被邊上看不清臉的路人扶住。

人群紛紛湧向何旭,江照林被路人抓住手臂往外拖,渾渾噩噩地走了一步,感覺自己也在即將暈厥的邊緣,等坐上車後才勉強恢複了一絲清明,聽見司機問:“送你們去最近的醫院嗎?小姑娘沒事吧?”

江照林張大嘴,可是發不出聲音。

到醫院沒多久,陶思悅就醒了。

她腦子有點懵,醫生問她什麼問題她都沒有反應,隻是兩手用力攪在一起,渾身發顫。醫生跟護士怕她傷到自己,合力將她的手掰開。陶思悅精神高度緊張下,又開始過呼吸,喘不過氣。

醫生趕忙鬆開手,回頭對江照林說了幾句。

江照林也沒聽清他在說什麼,跟護士借了部手機,蹲在急診室的空地上撥打何旭的號碼。

對麵無人接聽。

江照林機械性地重撥,直到聽到手機關機的提示,驟然崩潰大哭起來,被幾名護士拉著坐到等候椅上,很快又滑到地上。

周圍人跟他說了什麼他不知道,醫院裡各種生死離彆應該見得很多,無法釋懷的死亡比比皆是,隻不過今天他是其中一個。

等他哭過一場,稍微調整了心情,渾渾噩噩地帶陶思悅回了家。

陶先勇先到的家,正在客廳裡焦躁打轉。李蘭不在,可能是留在醫院,也可能被警察帶去了公安局問話。

她聽到聲音朝門口看了眼,隨即大步走來。

陶思悅仿佛見到了極恐怖的人,嘴唇翕動,神經質地大叫道:“你殺了人!你殺了何叔,你為什麼要殺他?”

她深吸一口氣,將心底所有肮臟的,不敢與人言的猜測,都借著這次失控的情緒問了出來:“不是何叔是你那個哥!你是不是知道!你是不是故意的!”

不等她說完,陶先勇掐住她的胳膊將她拽進門,抬手抽了她一巴掌。

這一下用了十足十的力,陶思悅栽倒在地,陷入短暫的眩暈,一動一動地躺著。

陶先勇暴怒中又上前踹了一腳,江照林撲過去擋在陶思悅身上,吼道:“你乾什麼!你彆打她!”

陶思悅好半天才抬起頭,耳朵跟嘴角都有血,眼神沒有焦距地在空中轉了一圈,看不見人影。伸手在空中虛抓了下,被陶先勇揪著領口提了起來,在她耳邊怒罵:“你說老子是凶手,我告訴你真正的凶手是你!你怎麼那麼賤啊?啊?你說你怎麼那麼賤?是你先出去勾引男人,我隻是在給你解決問題!如果不是你惹出那麼多麻煩根本不會發生這些事情!你什麼時候能正常一點?”

江照林力氣不夠大,撼動不了他的手,隻能捂住陶思悅的耳朵。可是陶先勇還在說各種不堪入耳的詞語,將自己的責任推卸一空。

陶思悅瞳孔渙散,一會兒重複他的話,一會兒又開始喃喃自語道:“是我不正常嗎?是我不正常嗎?是我害死他的嗎?”

“不是的!”江照林不知所措,哭著對她說,“不是的!陶思悅你清醒一點!彆聽他說!”

那一天陶先勇仿佛有著蕩海拔山的力量,把江照林拖出房間,又單手拽著陶思悅下樓,在路邊攔了輛出租車,報出車站的名字,卷著汽車尾氣離開。

江照林追在後麵跑。太陽即將落山,刺眼的日光僅剩一線,天邊是成片的血紅。

他終於跑不動,半路停下,在一片霧茫茫的視野中癱軟在地。

江照林報了警,警方確認陶先勇帶著陶思悅去了鄉下,沒有彆的問題。

江照林不知道她後麵經曆了什麼,等何旭的葬禮結束之後,計劃著過去看看。

這次沒有朋友願意跟他一起,他自己買了車票,沒想到陶思悅竟然回來了。

她的精神狀態有很明顯的好轉,江照林在學校見到她的時候,她正在寫一張數學卷子,對著老師提供的筆記整理解題思路,像是什麼都沒發生過。

第79章 歧路79 陶思悅當時可能是終於清醒了

江照林在她邊上坐下,端詳著她的臉,好半晌悶聲問了句:“你沒事吧?”

陶思悅皺眉,思維凝滯了下,搖頭說:“我沒事啊。”

江照林小心打探:“你爸爸帶你回鄉下之後,發生什麼了嗎?”

陶思悅看他的眼神反而有點古怪,似是不解地說:“沒什麼啊,就隨便住了幾天。我覺得沒問題就回來了。馬上要高考了我哪有那麼多時間用來散心?”

江照林手腳發涼,已經察覺到不對勁的地方,思考了足有半分鐘,委婉地問道:“你還記得何叔怎麼樣了嗎?”

陶思悅懸著的筆頓住,片刻後有些傷懷地點點頭,說:“好像自殺了。我爸爸告訴我了。”

江照林緩緩轉過身,不敢再深問。血液在耳邊流淌的聲音宛如翻江倒海,他僵硬地眨動眼皮,沒能醒來,於是意識到自己是清醒的。

“他為什麼要這樣啊?”陶思悅感慨了句,拿起麵前的試卷問他,“這張卷子你寫完了嗎?我怎麼感覺這個考點老師沒有講過?”

江照林心裡亂得厲害,推脫著讓她去問彆人,自己去廁所往腦袋上衝了一把涼水,在窒息跟寒意中尋求冷靜。

他去找了陶先勇,詢問陶思悅的情況。▽思▽兔▽網▽

陶先勇漠不關心地說了句:“這不是挺好的嗎?”

他並不關心自己女兒出現了什麼問題,劇情的發展在脫軌後又以意外的形式被修正,重新回歸他的預期,讓他感到萬分滿意,說明連命運都是偏愛他的。

他最近神清氣爽,對待江照林的態度也不像以前那麼輕慢無禮了,稍稍有了點耐心,對他發出勸誡。

“如果你也想她好的話,你就不要再在她麵前提任何跟何旭有關的話題。事情演變到現在的局麵,她想不想的起來都改變不了既定的事實。好不容易能過去,乾什麼非要她回頭呢?所以不要再提了。”

“你上大學的學費我可以資助你,畢業後我也會給你一筆啟動資金。要麼你今後離悅悅遠一點。要麼就聽我的,彆動什麼歪心思。”他拍拍江照林的肩,意味深長地說,“我今天好話壞話都撂這兒了,要是你讓我失望,我就不讓你好過。你知道我能做得出什麼。”

江照林不在意他的恐嚇,也不稀罕他的資助,隻是不清楚陶思悅究竟是真的生了病,還是故意裝作不記得。

想起陶思悅被帶走前的那種心如死灰,他不敢戳穿這種微妙的假象。

一個多月後,學校組織高考前的體檢。

從醫院出來,會有半天的自由時間。他們在街上吃了午飯,準備回學校時遇見了何川舟。

何川舟坐在路邊休息,手裡拎著瓶礦泉水,冷冷朝他們瞥了眼,轉身走開。

陶思悅被她看得發毛,等走出老遠,才問江照林:“她為什麼要那樣看我?”

江照林不知道該怎麼解釋,喉嚨發乾地問:“你還記得何叔的事情嗎?”

“我不是很想說他。”陶思悅略帶抵觸地道,“我也不想他死的,可是我有什麼辦法?我也阻止不了啊。”

江照林沉默。

過了一會兒,陶思悅又說:“我沒有要怪他,就是覺得很遺憾。提到他的名字我會有種心悸難受的感覺,說不清楚為什麼。可能是以前覺得他人太好了,原來也隻是個普通人。”

江照林露出落寞的神情,最後隻說了一句:“算了。”

後來江照林開始學醫,才知道這是大腦的一種自我保護機製。

在陶思悅不正確的認知裡,何旭沒有那麼崇高。他收了沈聞正的錢,偏頗地勸告陶思悅不要報警,結果被陶先勇誤認成是強^奸案的嫌疑人,在維權的過程中承受不了社會輿論自殺了。

陶思悅從來是脆弱的,像一碰就碎的玻璃,接踵而至的打擊徹底摧毀了她的精神世界,乃至是信念跟求生的欲望。

對於那個年紀的陶思悅來說,無論是自身被侵害的遭遇,還是父親的殘酷背叛,亦或者是親眼目睹的何旭的死亡,每一個都是她不能麵對的現實。

江照林為此深陷悵惘。

他有時會覺得這是一件好事,陶思悅不用再體驗那樣的痛苦。有時候會因為獨自背負這個秘密而感到異常的孤獨,長久在羞愧與內疚中煎熬。

他無法殘忍地將陶思悅深埋下去的記憶重新挖出來,又無法坦蕩地麵對何川舟的疏離跟冷漠。他用了自己所能想到的所有辦法,卻隻能跟當初的陶思悅一樣,用逃避的方式去應對慘淡的現實。

直到陶先勇去世,各種相關的文章重新進入大眾視野,陶思悅才斷斷續續地想起來一點。

可是維持了十多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