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頁(1 / 1)

歧路 退戈 4247 字 6個月前

兩人去了樓梯間,站在無人的轉角平台,開了通風用的小窗,確認上下樓的人都不會聽見他們的談話。

何旭與她保持著不遠不近的距離,說話的時候眼睛笑起來,明亮又溫和,讓人生不出戒備心,他親切地道:“來,跟何叔叔說說,發生什麼事了?”

陶思悅的頭發被窗外的風吹得淩亂,她忐忑地問:“何叔,能不報警嗎?”

何旭略一沉%e5%90%9f:“你不想立案性侵,是嗎?”

陶思悅點頭。

何旭沒有勉強,大概是能察覺到她繃到極致的神經,很爽快地答應了:“好的。你是成年人了,可以自己做決定。但是如果你不是自願的,而且對方還在騷擾你的話,你可以相信叔叔,相信警察。”

性侵的罪名就算成立,刑罰也不高,很多女性不願意報警,擔心會影響自己的正常生活,何況是陶思悅這樣的學生。

何旭的允諾無疑給陶思悅減輕了巨大的壓力,她驟然放鬆下來,仿佛被解脫。看看何旭,又越過扶手欄杆的空隙看向自己的家門,眼淚險些要落下來,說不清緣由。

何旭沒有阻止她難過,也沒有說些空洞的安慰的話,而是等她哭了會兒,才溫柔地問:“那你能不能悄悄告訴叔叔,那個傷害你的人是誰?”

陶思悅搖頭。

何旭低低“哦”了一聲,說:“沒關係的。”

陶思悅當時是真的不知道。不知道對方的名字、工作、年齡,隻知道他是陶先勇的老鄉,以前曾經過繼給爺爺奶奶養,是陶先勇攀關係時的半個哥哥。

這件事情聽起來那麼魔幻,陶思悅不知道何旭會不會相信。不過何旭是個善良的人,不會因自己的觀點給她帶來不安。

何旭見她不停啜泣,看著十分無助,想拍拍她的肩膀以作安慰。

陶思悅餘光中掃見一隻手,勾起記憶中的驚怖,本能地後退。可是平台很窄,她忘了自己就站在樓梯邊上,一腳朝左邁去直接踩空。

何旭忙扶了她一把,等她站穩,很快地鬆開手,說:“小心一點。”

又安撫她:“沒事的。”

兩人一前一後地下來,何旭率先進屋跟家屬說明交談後的結果。

陶母還沒聽完,直接不甘心地叫道:“這怎麼可以?不能不報警!”

她大步穿過人群,抓住陶思悅的手臂,瞪大眼睛看著對方的臉,魔怔似的勸說道:“你不要害怕,你跟警察說,這不是你的錯,不能就這麼算了!”

陶思悅被她掐得生疼,又對她的瘋狂感到畏懼,紅著眼睛叫道:“媽!”

何旭跟同事立即上前勸解:“女士,你先放鬆一點。”

陶母被迫鬆開手,見陶思悅躲到警察後方,側著身不敢直視自己的眼睛,對她的逃避感到痛心又憤怒,扭頭將這股悲憤發泄到何旭身上,衝著他怒吼道:“你們警察怎麼回事?你還是警察嗎?你存的是什麼心啊!你是不是要包庇罪犯?我就知道你們這些人都是勾結好的!沒一個好人!”

何旭好脾氣地帶著陶母到一旁做思想工作,耐心給她解釋,說如果陶思悅不配合的話,警方無法取證。而陶思悅目前的狀態不適合進行強迫,首要還是先保證她能繼續上學,其餘可以慢慢開解。

陶母聽不進去,她推攘著何旭趕他離開,嘴裡罵著各種誹謗刻薄的言詞。好像是在為當初的自己申訴,可惜是又一次的不白之冤。

走到門口時,她倚著門框痛哭出聲,慢慢失力滑坐到地上,埋著頭哭得撕心裂肺,要將沉積了十多年的委屈借由這個合理的渠道發泄出來。

有鄰居被這龐大的陣仗驚動,遠遠站在樓梯口張望,跟身邊的人打聽情況。

眼看事情越鬨越大,陶思悅腦子發木,不明白自己為什麼要遭受這樣的劫難。她上前想將母親拉起來,被母親甩手揮開。她回頭看了眼樓梯,有一瞬想直接從這裡跳下去。

何旭跟同事上前勸說:“大家都散了吧,普通家庭糾紛而已,沒什麼好看的。”

又大聲跟陶思悅說:“孩子進屋去,不用管大人的事。”

陶思悅呆滯地站在原地,被何旭拉了一把,生出種失重的錯覺,這才陡然回過神來。

外頭的風聲忽然變得猛烈,屏幕裡的陶思悅朝聲音的來源轉了下頭,目光空虛地望過去,半晌沒挪開。

她的額頭跟鼻尖都是細密的汗,眼眶乾澀,流不出淚來,卻酸得發紅。

“他們從來隻會在乎自己的心情,找冠冕堂皇的理由來掩飾,卻不是真的關心我。”陶思悅不知道該向誰提出這個疑問,“他們為什麼不會為我感到一點點心疼?我不是他們生出來的嗎?”

愛護子女難道不是生物的本能嗎?如果不是,為什麼所有人都要這樣告訴她?讓她在類似的謊言裡無法自拔。

假如何旭還在的話或許能給她回答。

何旭在她心裡,有種無所不能的光環,他似乎擁有可以解決任何困難的強大。

陶思悅嘴唇翕動,愴然地道:“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後來會變成那樣……”

陶思悅當天下午就狼狽逃回學校。傍晚,何旭帶著一個女同事過來找她。

幾人還是坐在樓梯間,不過學校的樓梯間更為寬敞,能透過大開的窗戶看見外麵清亮的月光。

何旭陪她聊了會兒天,問她以後想上什麼大學,又問了些她的家庭情況。然後才帶著深思熟慮的表情,認真地同她說:

“思悅啊,叔叔跟你說的話,你如果願意聽可以聽幾句。叔叔不是一定要勸你報案,也不是要幫你做決定,但是咱們可以先去醫院做個檢查,留個記錄,等你以後想追究了,還能留一份證據,這樣選擇權在你自己的手裡,你說是不是?”

他見陶思悅不抵觸,接著補充說:“你現在年紀小,覺得害怕很正常,也許等你長大以後,就會發現世界其實沒有你想象得那麼可怕。那樣的人你不憎恨他嗎?你會不會希望他得到法律的懲罰?你是不是會改變現在的想法?到時候你再後悔,可能就比較難了。你是受害者,咱們要學會儘可能地保護自己。”

陶思悅被何旭說動了,思忖過後,同意跟他們一起去醫院。

時間已經過了好幾天,醫生其實並沒有提取到什麼有力證據,隻拍下了她身上的淤青跟大腿上的痕跡,並給她做了精神測試。

衣服跟被子上可能會有殘留的精^液,不過陶思悅沒帶回來,她不敢回去拿,也暫時不敢告訴何旭具體的位置。

她自己亂七八糟地思考,覺得東西很可能已經被對方處理掉了,陶先勇肯定會向男人透露口風,所以告訴了也沒用。

從醫院出來,何旭開車送她回學校,路上跟她說:“有什麼問題就告訴叔叔,不要聽任何人的威脅。他們肯定比你更擔心事情暴露,隻是借此恫嚇你。如果他真的敢做什麼,警察可以找監控、找人證,順著網絡查他的記錄,找各種證據給他定罪。他要是出現,你大膽一點,告訴他,讓他滾。”

陶思悅感激地說:“謝謝何叔。我知道的。”

她精神鬆懈下來,帶點歡欣地同何旭說:“他應該很快就離開A市了。我以後見不到他了。”

何旭扯扯嘴角,露出個難看的笑容。停下車時,送了她一句祝福:“思悅,希望有一天你可以遇到能讓你變勇敢的人。”

陶思悅小心翼翼地想將事情掩蓋過去,單純地以為可以就此宣告結束,迎來嶄新的生活。

不料第二天,陶先勇不知道從哪裡得知她昨晚離開學校去做了詳細體檢,或許是出於憂慮,或許是收到了男人的警告,他沒有通知陶思悅,直接帶著陶母去了派出所。◥思◥兔◥在◥線◥閱◥讀◥

他拿著昨天在樓梯間偷拍到的照片,喊了一群人,擠在大門口,振振有詞地說何旭就是侵害他女兒的人。

第76章 歧路76 這不是鬨事!這是一個普通父親的憤怒!

照片其實沒拍到什麼。

一張是陶思悅背靠著牆麵低頭抽泣,何旭在對麵看著。另外一張則是陶思悅差點摔跤時,何旭抬手攙扶。

第二張的角度有點錯位,看起來像何旭將人半摟在懷裡一樣。加上偷拍的位置刁鑽,手機光線聚焦在彆的區域,導致畫麵色調昏暗,增添了幾分難辨的模糊。

硬要將這氛圍往曖昧上說的話,倒也可以聯想。

陶先勇將手機高舉著展示給周圍的路人看。

短短數秒時間,圖片晃了幾圈,眾人都沒能看得太清楚,隻是耳邊聽著陶先勇的詳細描述,潛意識裡已經根據他的形容將畫麵構建完整,頓時滿腔義憤地在一旁搭腔,讓派出所的領導出麵給個回複。

等何旭聞訊出來時,現場已經聚集了有三十多人,連街道對麵做生意的小攤販都趕了過來,伸長了脖子看熱鬨。

派出所裡能騰出空的民警也全部出現,在現場維持秩序,將人群往後推,試圖將他們分散開。

陶先勇一見到何旭,立馬指著他怒吼道:“就是他!他就是那個禽獸!”

人群紛紛朝目標看去,並一股腦向他的方向湧近。

何旭特意帶了個喇叭,被同事護在身後,退了幾步,回到台階上,看著他說:“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這裡麵一定有什麼誤會!”

附近有認識何旭的人,小聲道:“不可能是他吧?”

不過陶先勇自己帶了幾個幫手,一唱一和地配合直接壓過了那些理智的聲音,且措辭激烈,罵著各種不堪入耳的臟話,將本就緊張的群眾情緒帶向爆發的邊緣。

陶先勇的嗓子已經有點啞了,可他聲音高得驚人,邏輯清晰地質問何旭:“沒有誤會!為什麼我女兒不配合來調查的民警說一定要先見你?為什麼她一見到你就哭得說不出話?為什麼你們兩個人要摟摟抱抱?你一個男警察問話的時候需要抱一個高中生嗎?你要不要臉啊?這些問題你怎麼解釋!”

閃光燈在四麵亮起,還有手機自帶的拍照音效。

何旭眯了下眼,表情同樣不大好看,儘力保持著冷靜,糾正道:“我沒有抱她,她差點摔了,我順手扶了她一下而已。你既然拍到照片那應該自己也看見了。”

“你放屁!這種話說出來你自己相信嗎?”陶先勇朝他“呸”了一口,完全不聽他的解釋,用更大的聲音嘶吼道,“大哥大姐們評評理啊!我女兒是因為什麼原因報的警?是因為她老師發現她被人欺負了!這種事情她會找一個不熟悉的男警察說嗎?她怎麼好意思跟陌生的男人開這樣的口?她就是個什麼都不懂的小姑娘,這個人仗著自己是警察就無恥地誆騙她!”

陶先勇抬高手臂,用食指直指何旭的鼻尖,唾罵道:“你看看你自己多大把的年紀了,怎麼做得出這種喪儘天良的事!何旭你就不是個人啊你!”

圍觀的民眾交頭接耳,過路的行人也停下腳步。吃瓜的群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