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頁(1 / 1)

歧路 退戈 4295 字 6個月前

陶思悅要背過氣去的時候,王熠飛鬆開了手,移步到她身後。

陶思悅皮膚蒼白,下巴處很快顯出幾道猙獰的紅色掐痕。

她彆開臉,神色驚慌地開始掙紮,王熠飛一手按住她的肩膀,在她耳邊冷冰冰地問:“你記得這是什麼地方嗎?”

陶思悅渾身戰栗了下。

這個細節過於真實,幾乎是下意識的恐懼反應,何川舟確信這不是單純的演技能做到的,陶思悅對這個地方有種深深的忌憚。

“我什麼都知道!你彆想騙我!”王熠飛低聲吼道,“你會有報應的陶思悅!何旭對你那麼好,你卻利用他,還逼死他!你也是凶手!”

陶思悅激動反駁:“我沒有,我不是!”

王熠飛彎下腰,怒喝道:“陶先勇跟韓鬆山兩個人狼狽為奸!你也跟他們是一丘之貉!你明明知道真相,卻幫他們汙蔑何旭說他侵犯你。你爸靠著社會大眾的捐款跟同情來賺錢發家,你憑什麼說這跟你沒關係!”

陶思悅眼眶頓時濕了,不住喃喃地重複:“我沒有……”

王熠飛逼問:“你高三的時候,到底有沒有人真的脅迫你?”

陶思悅痛苦抽氣,被他晃了下肩膀,才表情恍惚地點了點頭。

“是誰?”王熠飛,“你說啊到底是誰!”

第一段視頻到這裡戛然而止,何川舟敲了下鍵盤播放第二段,黃哥偏頭瞥了她一眼,欲言又止地摸摸後脖頸。

第73章 歧路73 她有錢重要嗎?

對於受到侵害的女性來說,誠然最應該感到羞恥的人不是她們,可是精神上的傷害與本能的逃避無法從完全理智的角度進行處理。

絕大多數被性侵的女性不願意報案的重要原因,就是因為無法麵對自己受侵害的事實本身。

她們恐懼來自他人的審視,恐懼社會上各種低俗的、不堪的言論,恐懼在社會規則中建立起來的思想牢籠。

而要將自己的傷口撕開來,以低微卑小的姿態展示給社會大眾評判,對她們而言,是更勝於死亡的嚴酷刑罰。

從陶思悅目前的狀態就可以看出,即便那麼多年過去,她仍舊沒有辦法從容承受這件事情的後續傷害。

僅僅隻是聽見王熠飛的敘述,那種浸透骨血的驚駭已經從每一處毛孔裡逸散出來,叫她瞬間枯朽下去。

與之相比,王熠飛架在她脖子上的那把小刀,甚至算不上是有用的威脅,不過是個可有可無的玩具。

如果是警方,絕對不會在審訊一開始就對目標施加更甚於死亡的威脅,這樣不可能爭取到有用的結果。

可是陶思悅在經過短暫的調整後,竟然順著王熠飛的問題往下說了。

黃哥定睛看著屏幕,身體往前傾斜了一點,試圖聽清陶思悅嘴裡那段類似自言自語的細碎獨白。

當說到其中一句話的時候,陶思悅的呼吸明顯放沉了,咬字也變得重而緩,仿佛這句話她在夢裡練習過許多遍。

“是我爸的朋友。”

陶思悅第一次見到那個人,是陶先勇領著一家人去酒店吃飯。

什麼名目她已經忘了,大概是為了接風洗塵。

她隻記得飯局上陶先勇不停地給對方敬酒,說著極儘阿諛的場麵話,對方隻是淡淡點了下頭,舉起一根筷子作擋,最後大部分的酒都進了陶先勇的肚子。

這個向來喜怒無常的男人,在那天晚上紅著一張臉,異常有耐心地同對方賠笑,又熱情地送他上車。

回到家後,醉醺醺地躺在沙發上,跟路過的陶思悅吹噓兩人之間的親近關係。

“他是個有大本事的人!也算是我兄弟,知道嗎?算命的說他們家就是生不了兒子,他媽生了四個,四個啊,全部夭折了,最大的一個孩子也隻活到七歲。後來沒辦法,把他過繼給我媽,他才好不容易活下來。所以他管我爸媽也叫爸媽,你爺爺去世的時候,他還回來披麻戴孝了。懂嗎?”

陶思悅不懂。

後麵陶先勇念叨的什麼“還是得靠自己人”、“他欠我們家一條命”、“我要出人頭地”,她也沒放在心上。

第二次見麵是在家裡,沒那麼正式。

陶思悅回到家,陶先勇在客廳負責招待,媽媽在廚房清洗水果。

陶思悅對這人的印象不深,當時沒記起來。她嘴不甜,見到人也不怎麼會說話,打過招呼後,陶先勇嫌棄地將她趕進房間,讓她不要出來打擾。

之後這個人來他們家的次數逐漸頻繁起來,每次都是周六日,陶思悅放假回家的時候。

他對陶思悅透露出細小的關心,偶爾見她出現,會禮貌性地詢問她的情況:“小姑娘在什麼學校上學?多大了?”

陶先勇對自己女兒毫不關心,回頭瞥了她一眼示意。陶思悅抓著背包的帶子,自己回答了。

“這學校一般啊。”男人奇怪地看著陶先勇,“怎麼不讓她去一中上學?學校離你們這邊也更近。”

陶先勇咧著嘴笑道:“考不上吧?這孩子成績一般。還是我兒子學習比較好,他腦子更聰明,男孩子,肯定不一樣的。”

“學校還是很重要的,我聽說他們那個學校風氣不大行,有很多畢業就混社會的小流氓。”男人煞有其事地評價,臉上是真切的擔憂。

他轉過頭,征詢似地問陶思悅:“要不要叔叔給你轉到一中去?重點班可能進不去,不過也比你現在的學校好很多。”

陶思悅聞言多看了他兩眼。

額頭較寬,眉毛稀疏。眼睛大而圓,卻顯得無神,身材不算胖不過有點小肚子,據說比陶先勇的年紀大一點,外表看起來並不明顯。

是個長相普通的中年男人。

陶思悅跟他說:“不用了,謝謝叔叔。”

“彆客氣。”男人拍了拍邊上的座位,笑著讓她過來自己這邊,大家隨便聊聊。

陶思悅剛脫下鞋子,不想參與大人之間的無聊談話,猶豫地站在門口沒動。

陶先勇“嘖”了一聲,催促道:“叔叔叫你過來,你怎麼那麼沒禮貌?”

男人態度和藹地問了她的成績,在學校裡有沒有受欺負,又問她跟陶睿明喜歡什麼,說下次來可以給他們帶。

陶思悅潦草地回答了幾句,沒有彆的話題可以聊,男人轉過頭,繼續跟陶先勇談起所謂市場的變化。

類似的相處不算愉快,但也稱不上糟糕。陶思悅沒察覺出異常。

過了半個月,當天傍晚下雨,陶思悅放學後走出校門,跟江照林一起打著傘回家。

走了大約五百多米,同行的學生終於少了下去。

兩人正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天,身後近距離響起兩聲刺耳的鳴笛。等他們轉過身,車子在路邊停了下來,裡麵的人按下車窗,一手抓著方向盤,上半身朝他們這邊探來,笑著道:“這不是悅悅嗎?”

江照林眼神詢問,陶思悅彎腰問好:“叔叔好。”

男人一手搭在方向盤上,抬起下巴:“我送你回去吧。”

陶思悅看了眼身邊的江照林,說:“我跟同學一起回去。”

“彆開玩笑了,等你走回去天都要黑了,女孩子大晚上的多不安全?”不等江照林插嘴,男人抬手一招,用不容拒絕的語氣說道,“我送你們一起回去。乾什麼?還不相信叔叔啊?”

江照林的家離學校不遠,見陶思悅真的認識這個人,就招呼了聲自己回去了。

陶思悅坐上車後,兩手擺在膝蓋上,小聲地乖巧道:“謝謝叔叔,今天可以早點回家了。”

男人看了眼後視鏡,回過頭笑道:“不著急。”*思*兔*在*線*閱*讀*

車子起步,過了兩個路口,駛向另外一條街。

男人先帶她去吃飯,之後以她衣服被雨水打濕為理由,帶她去商場買衣服。

陶思悅從小到大沒買過貴的衣服,看見上麵的價碼牌,膽戰心驚地拒絕。男人無視她的意見,直接讓售貨員全部打包。

她幾次提出想回家,男人都說不急。

“你家裡人都沒催你,你急什麼?”

陶思悅在家裡很少得到關心。

陶先勇是個標準的重男輕女的人,她媽媽則對家庭關係表現得極為淡薄,對所有的家庭成員都不親近,為了避免跟丈夫發生爭吵,鮮少參與家裡的決定。

陶思悅身上隻有一個小靈通,到了晚上8點多仍舊沒有接到陶先勇的電話,她悄悄溜去廁所呼叫了兩次,可惜沒有打通。

從商場出來,男人終於說:“回去了。”

他上車後給了陶思悅一杯水,關掉了車內的燈,讓她累了先睡一會兒。

等陶思悅迷迷糊糊地醒過來,已經在陌生的房間裡。男人剛脫掉衣服,朝她走近。

陶思悅放聲尖叫,被他捂住嘴,用被子禁錮住手腳,很快又暈了過去。

窒息的痛苦跟骨寒毛豎的森冷仿佛又一次回到陶思悅的身上。

她好像看見了自己當時放大的臉以及顫動的瞳孔。淺色的瞳仁在倒映出模糊人像的時候,明亮的光影被驟然擊碎,將她拉回現實。

在%e8%83%b8腔內奔嘯的恐懼,即便曆經十多年冗長繁雜的時光打磨依舊沒有偃旗息鼓。

視頻裡,麵具人已經主動將刀拿遠,也沒有再用言語進行刺激。而陶思悅深低著頭,用力想將身體蜷縮在一起,無奈被肩膀跟腿部勒緊的繩索製止,隻能被迫維持姿勢坐在椅子上,帶得木椅跟地麵發出摩攃的噪音。

王熠飛站在後麵有點不知所措,挪了兩步,抓住她的肩膀往後按,試圖阻止她自虐的行為。

陶思悅抬了下頭,唇角右側已經被她咬破,流出一點殷紅的血。她掃見還在拍攝的鏡頭,沉沉地兩個呼吸後稍稍平靜下來,不再動作,可是周身仍舊彌漫著一種消極的灰敗之氣。

王熠飛的演技很不好,他接著麵具的掩飾,虛張聲勢地問:“那你為什麼不告訴你爸!”

陶思悅說:“我……想過。”

第二天早上,陶思悅一個人顫顫巍巍地回到家,避開人群,穿過一片半人多高的油菜花田,從郊區到家走了一個多小時,險些迷路。

陶先勇正滿麵春風坐在客廳裡打電話,對麵就是那個男人,他捂著手機,連連點頭,欣喜且殷勤地道:“好說,謝謝沈哥,謝謝沈哥!您放心,我們都是自家兄弟,我肯定不能坑你啊!”

陶思悅遍體發寒,渾渾噩噩的大腦因為這股冷意得到有一瞬的清醒,她覺得自己是大吼出聲的,實際隻發出了一句可憐的叫聲。

“爸!”

“嗯?”陶先勇抬起頭,瞅到她的第一眼便皺眉道,“你怎麼回事,弄成這個樣子。昨天晚上住校嗎?是不是又跟你那個男同學在一起?我告訴你少跟他往來,他一看就不是什麼正經人的孩子。”

陶思悅鼓起勇氣想說話,陶先勇快步過來,伸手推了她一把,朝後麵的陶睿明高昂地道:“明明,爸爸今天帶你出去吃大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