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歧路 退戈 4299 字 6個月前

周拓行說:“警察管不了的。而且我不希望他留下案底,那樣我以後會不能做警察。”

周拓行很抗拒這個問題,他在這件事情上有非常多的顧慮。譬如他根本打不過他爸爸,又譬如他爸不喝酒的時候其實會對他好,再或者是,他爸並沒有下死手,他爸說了會改。更重要的是,那是他爸爸。

何川舟當時的年紀,對他的家庭跟想法著實不能理解,覺得他的思維方式就是一個錯誤的怪圈,在跟何川舟截然不同的平麵裡打轉。

她不能理解周拓行為什麼還會對他爸爸有所期待。

更不能理解周拓行的爸爸居然是個爸爸。

那天早上,周拓行不大舒服,腰被踢了一腳,%e8%83%b8腔跟背部都隱隱作痛,跟何川舟坐著寫了兩個小時的卷子,就說要回去休息了。

“我爸今天出去了。”周拓行有點開心地說,“他應該晚上十點以後才回來。”

何川舟皺了皺眉,想說什麼又忍住了,讓他回家多躺躺,不行就去醫院。

到了中午,何川舟準備回家吃飯,收拾東西的時候,發現周拓行走得匆忙,將真題卷給落下了。

她本來猶豫要不要第二天再還給他,又有點擔心周拓行獨自在家傷情惡化。想著反正他爸出去打牌了,就買了兩份午飯,背著包過去探望小周同學。

在滾燙而熾熱的盛夏,一段接近1.5公裡的路,何川舟走到一半已經汗流浹背,唇色蒼白。

她坐在陰涼的樓梯間裡喝水,小坐片刻後攀著扶手往六樓爬去。

她沒到過周拓行家,隻是聽何旭提過他家在601。

藍色的門牌掛在大門左邊,而大門開著,虛掩的門後傳來成年人粗暴肮臟的咒罵,都是些不堪入耳的汙言穢語。

那聲音裡裹著令人膽寒的陰狠跟殺意,很難想象是對著自己的孩子喝出的。

中氣十足的渾厚嗓音與她想象中那個殘暴強壯的中年男性形象結合起來,讓何川舟生出一點怯意,嘴唇發乾,腳步躑躅地想要離開。

但是她沒聽見周拓行的聲音,裡麵隻有男人單獨的怒斥跟打砸聲,如同在演一場獨角戲。

她不知道周拓行現在怎麼樣了,想到他離開前的臉色,思考數秒後,還是鼓起勇氣,放下背包跟外賣,空出雙手,從門縫裡躡手躡腳地走進去。

她想悄悄看看情況,要麼拉著周拓行跑路,實在不行也隻能報警。

何旭說很多家暴的男人隻敢打自己的孩子,不敢隨便打外人,尤其她爸是警察。

第32章 歧路32 “想跟你成為家人。”

周爸爸沒有聽見她進來的聲音。

何川舟循著聲音來到側臥的門口,看見那個穿著白色背心的魁岸男人站在床邊,將周拓行困在牆壁跟床鋪的空隙裡,高舉著手裡的皮帶朝他身上不停抽打,同時嘴裡說著毫無關聯的發泄的話。

空氣裡有酒的味道,還有股沉得發悶的黴味,何川舟吸了兩口氣,也產生了一種迷離的虛幻感。

所有的畫麵仿佛離她很遙遠,那個麵目猙獰的男人身形被扭曲放大,揪張成詭譎的人影。

何川舟其實已經不記得他長什麼模樣了,也不記得他當時具體都罵了什麼,隻記得他癲狂、強大、令人恐懼。

何川舟無比清晰地認識到雙方之間的戰力差距,一個不到15歲的少年,在麵對渾身暴戾的成年男性時,弱小得跟螞蟻一樣。

不是所有人都跟何旭一樣溫良和善。

周拓行隻能蜷縮著身體,用兩隻手死死護住頭部的要害。皮帶的尾端淩厲地鞭開空氣,裹著呼嘯的風,甩在他身上發出清脆的響聲。

皮帶落下時他會忍不住顫唞,但還是大睜著眼睛,從手臂的縫隙裡惡狠狠地盯著麵前那個施暴的男人。

可能是周拓行的眼神太過桀驁,表現不遵從他的預期,周爸不喜歡,深深感覺自己的權威在經受挑戰,又偏偏打不服這個看起來很弱小的人。他火冒三丈,咆哮道:“你拿什麼眼神看老子?”

他抓住周拓行的頭發,提起來後用力撞向牆壁。

何川舟見到這一幕立即放聲尖叫,用了她平生最大的嗓門,刺耳的分貝震得她自己的耳膜都隱隱發麻,試圖以此吸引上下樓鄰居的注意。

她看也不看,抄過附近桌上的一個擺件,大概是筆筒,也可能一個玻璃裝飾物,直接朝男人擲了過去。

東西砸他厚實的肉上幾乎沒有效果,輕飄飄地就落了地,周爸回過頭,酒氣未散的眼睛有些許迷茫,而倒立的眉毛怒氣橫生,見何川舟又去拿彆的物品,暫時鬆開扼住周拓行頭發的手,朝她走近了兩步。

何川舟懷裡抱著本厚字典,戒備地後退。手臂在緊張中難以控製方向,砸歪了角度,被周爸躲開了。

周爸正要罵人,結果周拓行不知從哪裡積蓄起了力氣,從地上一蹬而起,朝他撲了過來,張口凶狠咬在他的手腕上。

周爸痛呼,一巴掌甩了過去,劇烈的響聲嚇得何川舟渾身一顫。

周拓行被打得頭暈眼花,嘴角沁出血來,腳下趔趄,半栽到床上。又因為兩腿站不穩,很快滑到地板上。

周爸低頭看了眼手臂上的牙印,在半空甩了甩,氣急敗壞地提起他的衣領,一把撞到玻璃窗上。

老式的玻璃幾乎沒有任何堅固性,立馬就被撞碎了。外頭是一個很小的平台,玻璃碎片沒有掉到樓下去,而是嘩啦啦地落在了那個狹小的平台上。大大小小的碎塊在午後灼熱的太陽光下反射出令人炫目的白光,一下子晃了人的眼。

周拓行半邊身子被他按上窗台,尖刺的玻璃殘渣直接紮進了他的後背。他咬著牙拚命掙紮,周爸卻是發了狠,不住將他往外推,表情有些失控,紅著眼罵道:“你敢打老子?我讓你再試試!你敢打你老子!”

何川舟腦袋嗡嗡作響,完全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思考的。她迅速衝進廚房,拉開櫃子,又在刀架上搜索了一遍。

他們家的廚房是完全空曠的,周爸從不做飯,所以連把菜刀都沒有。隻有冰箱旁放了把切水果用的小木刀。

何川舟找不到趁手用的工具,慌亂中隻能抄起角落的空啤酒瓶,衝回房間,照著周爸的後背就敲了下去。

砸碎酒瓶的殺傷力也不大,周父回了下頭,覺得一個女生沒有威脅力,根本不將她放在眼裡,隻下定決心要給周拓行一點顏色看看。

何川舟舉著剩下的半個碎玻璃瓶,顫聲警告:“放開他!”

周爸毫不理會,她眼睛一閉,往前紮了下去。

紮得不深,她手腳完全使不出力氣。

但確實讓周爸鬆開了周拓行。

周拓行得以喘熄,從窗台上滑下來。

他手心抓了片較大的玻璃片,右手五指全力收緊,手心已經被割出了血,見父親周身燃著怒氣,大步流星地走向何川舟,深深一個呼吸,耗空平生積攢的所有勇氣,猩紅著眼,吼叫著衝了過去。

並不鋒利的玻璃片隻劃破了他的一點皮膚,劣質的背心被割開一道口子,沒造成大的威脅。可周拓行已在這次攻擊中徹底失了力氣,跌坐到地上。

好在這時鄰居已經聞聲趕到,幾個男人一齊衝上前,合夥壓住周爸,不讓他動彈。

周圍有種能拉扯靈魂的嘈雜。

所有人的喊叫、指責、驚呼,都跟衝破閘門的洪水一般炸了開來,崩騰著吞沒人的理智。

何川舟腦海中一片混沌,隻能看見頹然坐在地上的周拓行,將他臉上的惶恐不安與迷茫恐懼都看在眼裡。

她從後麵抱住他的手臂,把他拖到安全的角落位置。

周拓行兩眼空洞,像是魂飛天外,直勾勾地看著自己的父親被人按在地上掙紮、叫囂。然後一個阿姨從廁所打了盆水,一把澆到了他的頭上,他終於在涼意中安靜下來。

何川舟低頭看著他,很難猜測他是什麼心情,大約是一種接近崩滅的複雜,扯過一旁垂落的床單,擦拭他手裡的血,鮮紅又冰涼的液體沾滿了布料,周拓行跟不知道疼似的,眼睛都不眨,毫無反應,隻是顫唞,抖得特彆厲害,像是從身體最深處傳來的戰栗。

何川舟不知所措,跪在他旁邊握住他的手。≡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很快,兩人被兵荒馬亂的鄰居們送往醫院。

周拓行後背有不少玻璃渣,做完清創後,坐在急診室外的走廊上發愣。

他還是不出聲,但能勉強多做一點反應,譬如扭頭跟何川舟對視。

何川舟跟他肩並肩地坐著,垂眸看著他膝蓋上無意識收緊的拳頭,在那種無聲的交流裡感受到許多東西。有很多話想說,可是說不出來。

醫院的走廊窄而深,沒有窗戶和燈光的地方光線是昏沉的,空氣裡飄著濃重的味道,大多人臉上都帶著疲態跟痛苦,風塵仆仆地從他們麵前走過。

這一刻很少有人注意到牆邊坐著兩個半大的少年。

何川舟側過身,朝他靠近了一點,給他汲取一點安定的溫度。

一刻鐘後,何旭火急火燎地趕來,周拓行麻木的臉上終於多了點其它的東西。可惜也不是什麼好的情緒。

何旭小跑著衝到二人麵前,在兩人身上都迅速打量了一圈,然後落在周拓行的傷口上。

他下巴處、脖頸後方,還有額頭跟後背,都做了傷口處理。雖然傷得不深,可看起來格外猙獰。

周拓行站起來,仰頭看著何旭,張口說的第一句話是想解釋,小心地道:“何川舟沒有事……”

何旭抬起手,周拓行以為他是要打自己,跟著抬手護住腦袋。但很快又把手放下了,抿著唇閉上了眼睛。

何旭半蹲下`身,放緩動作,避開他的傷口,將他擁進懷裡。

他抱得很緊,安慰的話卻說得很輕,帶著無比的慶幸,翻來覆去地說:“你沒事就好。你們嚇死我了。”

周拓行的眼淚瞬間就湧了下來。

何旭以為他是在害怕,說:“彆怕啊,沒事。你做得很好。”

周拓行還強忍著不哭出聲,最後的一點倔強又在何旭低聲的關懷中徹底崩潰,靠在他懷裡肆意地痛哭。

何川舟回憶著他當時的眼神,被厚重的水霧層層蒙著,水光又在燈光的映照下變得明亮璀璨。

走廊裡的行人都放緩了腳步,世界的流動變得寂靜而緩慢。

這段充斥著驚悸跟混亂的經曆,由於周拓行的存在,竟然讓她因江照林而微起波瀾的心重新平靜下來。

似乎從那天起,她對周拓行就有著更深的信賴,哪怕間隔十餘年沒見,彼此之間橫亙著陌生的環境,依舊會覺得他跟自己有著最近的距離。

他永遠會站在自己這一邊,即便赤手空拳也會擋在她前麵。

何川舟將目光從漆黑的窗外收回來,重新跟周拓行對視,問:“你當時在想什麼?”

周拓行深深看著她,闔了下眼,默契地明白她的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