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歧路 退戈 4360 字 6個月前

累了可以去裡麵的房間睡。”

何川舟過去看了眼,發現那是周拓行的臥室。

他家沒有客臥,但是有兩個書房,裝著各種資料和模型材料。

何川舟隻是掃了眼又把門合上了,回到客廳,將外套脫在沙發上。

周拓行想煮碗餛飩,倒好水後走出來查看,同何川舟再次提議:“我家裡隻有一張床,你可以去睡。”

何川舟摸出大衣口袋裡的手機,發現主界麵空空蕩蕩,便將屏幕蓋到茶幾上,說:“沒關係,我在沙發上躺一會兒就可以了。”

周拓行說:“我不介意。”

何川舟轉過頭,看著他的眼睛,認真道:“不用了。”

周拓行沒再堅持,隻是表情有微末的變化,顯得不怎麼高興。

等他走開,何川舟起身去廁所洗臉。

周拓行的家具都做得比較高,用著比何川舟自己家裡的合適。

她屏住呼吸,兩手舀起冰冷的水潑到臉上,胡亂揉搓了兩把,稍微直起身來,用力將臉上的水漬抹去。

睜開眼睛時,透過鏡子發現周拓行正站在門口看著她,眼神有些幽暗,表情又十分淺淡,叫人看不出是什麼意味。

兩人隔著鏡麵四目相對。

何川舟眼睛裡進了水,眼眶四周有略微的發紅。澄澈的水珠順著她清晰的臉部線條逐漸彙聚,從她的鼻尖、下巴處緩緩滴落,砸在白色洗手台上。

水花迸濺的不遠處,就是她膚色冷白、細長分明的手,虛撐著台麵,青筋與骨節都異常分明。

何川舟又抬手擦了一把,才回過頭。

周拓行已經挪開視線,側身將手中的粉色毛巾遞給她,說:“乾淨的。”

何川舟盯著看了兩秒,伸手接過。

周拓行又說:“牙刷在櫃子下麵。”

何川舟彎腰拉開櫃門,果然看見一排未拆封的洗漱用品,牙刷就在最左側的位置。男女式的都有。

一個單身獨居人士,家裡為什麼會準備這種東西?

何川舟剛想問他究竟是不是一個人住,周拓行留了句“你都可以用。”,便轉身走開了。

等她洗漱完出來,餛飩已經煮好了。

周拓行調了個豬油清湯,上麵撒了點蔥花,加半勺辣椒油。不用問她喜歡吃什麼,都給她準備好了。

何川舟垂眸看了眼餐桌,又轉過去看他:“你今天沒什麼事嗎?”

“沒事。”周拓行麵不改色地道,“給陳蔚然發個報告就行了。我去安排一下。”

何川舟拿起右手邊的勺子,喝了口湯又想起來:周拓行不是出門吃早餐的嗎?

他的早飯呢?

·

周拓行先快步去了書房,轉了一圈,又走回臥室,找到自己的手機,給陳蔚然發了條短信請假。

剛顯示送達沒多久,對麵電話就撥了過來。

鈴聲響起的第一秒,周拓行動作快於理智,堅定且熟練地按下掛斷,並將手機模式調成靜音。

陳蔚然的咆哮全部化成文字。

“你請假?你請個鬼假?你這個月才上幾天班?”

“你今天學校有事嗎?你說啊!你是我大爺吧?我告訴你你不要又背著我去乾些我不知道的事情!”

“你接電話啊!這麼大早上的你能有什麼見不得人的事?嘖。”

周拓行直麵炮火,溫吞地回了兩個字:“有事。”

隨即就不負責任地將手機丟到角落,從櫃子裡翻出一床被子,拿到客廳。

他站著思考了會兒,確認沒什麼遺漏的,下意識地瞥向廚房,可惜玄關處的一個多寶架擋住了他的視線,什麼也沒看見。

周拓行腳步徘徊了會兒,最後進了書房,等何川舟洗完碗,躺下休息,也沒出來。

·

連續熬了幾個大夜,何川舟這一覺睡得很沉,再醒來時手腳都有些無力,睜開眼看著周遭暗沉的光色,好半晌才回憶起自己的處境,以為是一直睡到了天黑。

她躺著沒動,用手擋在眼睛上緩了緩神,等那陣意識迷離的困倦感消退下去,才單手支著坐起來。

轉了個頭,發現周拓行就站在對麵看著她。

兩人在黑暗中麵麵相覷。何川舟嘗試搜索了遍,竟然想不出此時該說點什麼,感覺自己還沒徹底清醒。

周拓行多餘地解釋了句:“……我剛來。”

何川舟遲緩地“嗯”一聲,說:“我知道。”因為他杯子裡的水還有熱氣。

她摸過手機,見上麵顯示的時間才是下午一點,並不覺得意外。

她一般睡不了很長時間,四五個小時會醒一次,之後起床鍛煉,過半天可能會再休息一會兒。

周拓行見她沒有再睡的意思,放下杯子,過去拉開窗簾。客廳內頓時泄進一片光亮。

他站在窗口,安靜看著何川舟彎腰疊被子,忽然說了句:“何川舟,你沒休息好。”

“我休息好了。”何川舟不解地瞅他一眼,“我現在不困了。”

周拓行又目不轉睛地對著她看了一會兒,搖搖頭,神色凝重又語氣篤定地道:“你看起來很累。你以前不是這樣的。”

何川舟垂首坐著。白色襯衫的領口被壓出褶皺,最上方的紐扣解了一顆,窄瘦的肩背叫她顯得有些寂寥。她靜默片刻,臉上已不見怠倦鬆弛的神色,雙目清明,冷靜地道:“我就是這樣的。”

周拓行似乎總是在提醒她過去發生的事。本來何川舟已經習慣無視,在他出現後又失控地冒出來。

有些的確是開心的,但回味卻是泛苦的,且大部分她都不願意再經曆。

“何川舟。”周拓行的聲音很沉,說到後麵越發低了下去,變得溫柔,又像是裹著心疼,輕飄飄地傳了過來。

“你還沒有走出來嗎?”

何川舟的手指登時不受控製地抽搐了下,被她死死壓下後,耳邊又出現肖似山呼海嘯的鳴響。

仿佛那天的風從大樓的高處,一路貫穿街巷,至今仍環繞在她身邊,吹得她身心透涼。

熾烈的太陽將天地照得發白,她偏過頭,聽周拓行在她耳邊說話,大概是說:“彆擔心,何叔肯定沒事的,大家都相信他,他還出來工作就知道他不介意。對了,你吃飯了嗎?”

何川舟還沒回答,一道黑影就在她渺茫的視野中直直墜了下來。

那沉重的撞響,遠隔著時空,發出比寺廟裡最龐大的銅鐘還要劇烈的響聲。緊跟著便是震耳欲聾的鼎沸人聲。

何旭死了之後,何川舟其實沒有見過他的遺體。

剛墜樓那時候,周拓行攔在了她前麵,將她往後一推,才朝著人影跑去。

何川舟望著遠處的那模糊不清的一點紅,心臟失速跳動,整個世界天昏地暗,又流不出眼淚,呆愣愣地站在路口不敢過去。

周圍行人越來越多,對著那灘漫出的血漬議論紛紛,人牆很快徹底擋住何川舟的視線,她隻能恍惚聽見周拓行沙啞呼喊何旭名字的聲音。

過了許久,何川舟才走上前去,停在人群之外,看著周拓行的背被痛苦壓得越來越低,幾乎伏到地上。

所有的嘈雜如同詭譎的音符在空中絞殺,而她再沒有邁出一步,也沒有多看一眼,轉身退到遠處。

告彆的時候,周拓行也沒有讓她掀開白布,隻是讓她看了一隻手。┆┆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那是她父親的手,食指跟中指上有很厚的老繭,手心還有道沒痊愈的刀疤。

刀疤快要爛了,何川舟小心地用手碰了下,從此以後那道傷口就跟灼燙過一般刻在她記憶裡。

她又將白布往上拉了一點,一寸寸地上移,快要肩膀位置時,周拓行還是不忍心,抱著她退了一步,渾身發抖地將頭靠在她肩窩上,說:“算了,算了吧。”

何旭火化之前,何川舟還想,自己是應該要見父親最後一麵的,那是他離開人世的模樣。可是整日整夜地站在遺體前,直到將人送進火化室,她都沒能做到。

從此以後,看見所有跳樓自殺的屍體,她都會想,何旭是不是這個樣子的?或者是比這些人還要麵目全非。

那一段的人生軌跡近乎虛無,何川舟的耳邊一直在嗡嗡作響,跟靈魂出竅了一樣。等周拓行、王熠飛他們都走了,她再見不到過去認識的人,情況才有所好轉。

當時她覺得,那是她一輩子都邁不過去的一道坎。

但是在漫長歲月的打磨中,她又發覺,其實並沒有那麼嚴重。

就像現在,提起何旭,她會難過、會傷心,可依舊能在數秒的時間內克製住情緒的波動。

她不喜歡,卻不至於無法接受。

“我很好。”何川舟聽著自己說,“我跟以前並沒有什麼不一樣。”

第24章 歧路24 “你就是在那裡,把我趕走的。”

周拓行張開嘴,臉上有諸多複雜神色閃過。那短暫的變化裡,他分明是有很多話想說的。

可是每次他想拉何川舟出來,何川舟總是比他預想得要更清醒,同時言語也更鋒銳。

或許是對方冷淡的眼神太過決絕,也或許是害怕再聽見她對自己無情的嘲弄,最終還是將話咽了下去,什麼都沒說。

他抿了下嘴唇,眨眼的瞬間,掩下滿腔冗長又繁雜的思緒,換做一副平淡麵孔,裝是不經意地問候:“見麵後我好像還沒有問過你,你現在過得好嗎?”

何川舟將他的停頓跟猶疑都看在眼裡,心下竟也莫名覺得有點傷,收斂了些冷漠,低聲道:“我很好。”

這一段就是他們之間最後的談話了。

兩人都有種說不清的固執,中間還有道十餘年來在不同生活環境下立起的隔閡。

無論是第一次、第二次,亦或是現在的接觸,都因一些特殊的理由而出現不愉快。

久彆重逢的好友並不像故事裡說的那樣,相視一笑後就能心意投合。彼此陌生、彷徨,壓抑著自己的情緒,圍繞著不敢提及的舊瘡小心翼翼地試探,測量雙方之間的距離。

周拓行不清楚自己是不是了解她,也不知道現在有什麼是何川舟真正感興趣的。他察覺到對方的抗拒跟疏遠,有種茫然的委屈跟無措。

·

何川舟不想吃午飯,周拓行讓她開自己的車回去。她本來想拒絕,可周拓行直接拿起鑰匙走出了門,站在電梯裡等她。

何川舟沒有辦法,隻能跟上。

她還住在原先的小區裡,那地方周拓行去過許多遍,閉著眼睛都能找到。街道兩側的建築在城市發展進程裡煥然一新,可小區內部的破舊還一如既往。

環繞在外側的花壇因長期無人打理,野草一叢叢長成狂野的姿態。不知道是誰往裡麵栽了兩棵枇杷樹跟桂花樹,如今已經枝繁葉茂,高大挺秀了。

何川舟把著方向盤,將車速降低,穩穩拐過小區內偏僻的甬道,最後停在花壇邊上。她想問周拓行要怎麼回去,能不能自己開車,轉向副駕的方向,發現周拓行正